无数几何图形湮灭，界外之意再度生成。

白衣怒目圆瞪，蛾眉倒蹙，毫无感激之情。

程伟后知后觉，强词夺理道：“心静自然凉！”

娴静女子抚唇娇笑。

“弥勒善为人师，善于师人，受阿弥陀潜移默化才有倒行逆施之举。他本意应该如此，你们不要有愧疚之心。”程伟红着脸道，

“可我佛……”大势至欲言又止。

“大中祥符元年至大中祥符四年间的弥勒，才是两位菩萨当之无愧的佛祖，之前不足，之后不配。”程伟语重心长道，“阿弥陀应已觉醒，两位菩萨可视其为另一个弥勒，但要敬而远之，他若想圆满……”

众人心知肚明，阿弥陀肯定会为圆满禅精竭虑，吞噬是不二之选，但无人乐见其事成，释迦牟尼会坚决捍卫现状，元始、灵宝、蓐收等人同样不会坐视新生之躯一步跨入至尊行列。

至于，阿弥陀和弥勒有没有后手，得时间来证明，毕竟布局始于大中祥符四年的中秋法会，自佛门教众改称“阿弥陀佛”那刻算起，往事越千年，变数亿万。

大道一线，只争朝夕。弥勒、释迦牟尼、金神蓐收的苦心造诣均已结出累累硕果，惟独道门风平浪静，除了三清四圣兽滞外不归，再无一丝异动。

或许，窒息似的宁静，只是巨变前夜。

程伟打破沉默：“两位菩萨若不想自相残杀……”

白衣、大势至异口同声道：“不会！”

语气坚决到令人怀疑程伟片刻前的袭胸之举会引发一场血案，而当事人浑然不知。

他抽了下嘴角道：“我说的是阿弥陀！”

白衣、大势至顿时无言以对，反击不可能，自为盘中餐也不可能。

“两位菩萨可以把自己当成弥勒庶子，而阿弥陀是弥勒嫡子，嫡子肯定不愿家产平分。”程伟轻轻叹道，“我会在东瀛多呆几天，两位菩萨别走的太远，好好消化所得，待事情传开，阿弥陀反而没了可趁之机。”

“哈哈……帝君越来越老道了，以百年人身告诫千年菩萨。”

爽朗的笑声过后，元始分身踏波而来，一改往日阴郁沉闷，挥洒自如，飘逸出尘，竟比本尊更像本尊。

大道独行，向来孤身出入人间的元始分身下首多了个亦步亦趋的老者，正是久未露面的道行天尊。

或许是父慈子孝，或许是诀别在即，因而携手同游人间。

程伟暗暗称奇，拱手道：“你老人家没遇见金神？”

元始分身毫不避嫌的上前，捏了捏程圣君、

张烨烨的脸蛋，笑如春风，声若暖阳：“太平洋这么大，四通八达，金神无意相见，贫道也没办法。”

娴静女子九十度躬身行礼，毕恭毕敬道：“东瀛卑弥呼，见过天尊。”

白衣、大势至合十礼拜，口称天尊。

元始分身微微颔首，笑道：“大神有礼了，两位菩萨有礼了。”

程伟问：“要不要一起走走？”

元始分身断然摇头：“老胳膊、老腿有什么可走的？上次听了帝君胡言乱语，贫道差点怀疑人生。”

程伟张了张嘴，泛起一抹苦笑道：“你老人家专为凭吊弥勒而来？”

“秃驴又没死，凭吊什么？体毛？”元始分身嘲讽道，“贫道是想会会金神，哪知他在千里之外转向……哎！”

程伟冲道行天尊笑了笑，摸着张烨烨的头问：“这是小仙父亲，该叫什么？”

张烨烨立刻伸手要抱：“姥爷！我是烨烨。”

道行天尊张开怀抱，老脸笑出了一朵花：“好乖……”

程伟又道：“小仙将来会结婚生子，天尊身为娘家人，多来赐福楼坐坐。”

道行天尊乐的合不拢嘴：“一定，一定……”

“帝君有心了。”元始分身微微一笑，又对白衣、大势至说，“两位菩萨日后坐掌过去、未来之位，勿失本心。”

白衣、大势至连忙拒绝：“我佛……”

“释迦牟尼和药师佛都是这个意思。”元始分身不容置疑道，“弥勒已证口头佛，僧众日夜礼颂，他忙不过来。”

人人有计，人人有心，人人有应对。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元始分身携道行天尊离去，时光仿佛回到数千年前，慈父牵幼子弄潮嬉戏。

娴静女子嫣然一笑：“帝君的轮回之术对东瀛生灵可有影响？”

程伟心中一动，出口成章：“卑弥呼？”

娴静女子顿时口干舌燥，连连摆手：“只是问问，三位不远千里前来，容我尽尽地主之谊。”

有了卑弥呼做向导，程伟不再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再加上弥勒、刑天之事均告一段落，只需待其发酵，他便静下心来欣赏风景，白衣、大势至不离左右。

一和服女子，一僧一尼，再加上疑似道士负两婴，流连场所又是神社、寺院之类，这样的组合分外引人注目。

程伟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飞来艳福，一群十六七岁的学生向他讨要联系方式，并要求合影留念。苦于沟通方式不太自如，众目睽睽之下错失良缘。他痛

定思痛，把二维码贴在张烨烨身后，有合适的晚上联系。

白衣对此深恶痛绝，每当有妙龄女子上前，总会边念阿弥陀佛边扣帽子“ちかん”。

程伟不亦乐乎，日日夜夜沉浸在东瀛文化中，日见其皮毛，夜深入人心。

东瀛神社以万物有灵论为基础，拜的也就是神化万物，建筑大多以暗绿、棕黑色为基调，拜殿前往往挂有粗麻绳，祈祷者借此摇动风铃许愿。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样的宗教信仰虽然少了凝聚力，但也缺乏狂热、偏执生存的土壤，而且包容无限，开放日可随便出入，一点都不像祭祀万千神灵的场所。

婚庆、新生儿洗礼，人们也会选择神社来祈福。祭拜只是形式，祈福才是心中所求。

不同于华夏宗教场所香火不断，东瀛神社经过现代化演变，如今的祭拜更侧重水池净手，然后才是善款捐赠。

伊势神宫是程伟的旅行终点，也是东瀛宗教信仰最顶层。

伊势神宫分内宫、外宫，内宫被称为皇大神宫，祭祀天照大神。外宫则称为丰受大神宫，祭祀丰受大御神。此外还有别宫、摄社、末社、所管社等一系列社宫，总称为神宫，通称伊势神宫一百二十五社。祭主是伊势神宫最高代表，一般由下嫁皇女担任，现任祭主时年八十六。

东瀛多雨，实木易朽，伊势神宫的本殿每隔二十年会依照原样重建一次，本殿因此一直保持庄重、无染。

殿外，围有白色丝绸供人隔空膜拜。

环境太过清幽，张烨烨嚷嚷着要走。

程伟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却没了热度。

视线尽头，一青年男子信步而来，头顶锃亮，东亚面孔，瞳孔浅蓝，鼻梁高挺，皮肤异常白皙，挺拔健硕，玉树临风。

形体完美无缺，惟独嗓音让人不寒而栗，沧桑，阴哑，“帝君真是好本事，将和尚千年谋划做成两件嫁衣。”

前为未来佛弥勒，今是口头佛阿弥陀。

白衣哽咽道：“我佛慈悲，善……”

程伟恼了：“菩萨有病吧？老子辛辛苦苦做嫁衣，是谁慈悲？想还回去？”

大势至横踏一步，挡在白衣身前，直视挺拔男子双眼，规规矩矩却又不带恭敬，“阿弥陀佛在上，贫僧有礼了。”

挺拔男子仿若未闻，面朝白色丝绸九十度两鞠躬，拍手两下，合掌静默片刻，然后又是一鞠，这才漫步右转，轻声问：“帝君心中有愧？羞于言辞？”

“我在想……手是怎么接上去的。”程伟笑出了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和尚与人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