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福楼的元宵夜气氛特别浓厚，从一楼到阁楼，处处张灯结彩，下面挂有灯谜和压岁钱，赵清裕、呼延嘉以此遥祝远方亲人安康，彭瑜则在为开学伤神，无心佳节。

傍晚客人更多，夏雪、夏霆两姐弟，夏小民、蒋梅梅带着阴九九，程伟以界外一点为思路替雷帝、雷女量体裁衣，她们得以清清爽爽的现身人世。

陈玉安、苏荷正以过来人的身份，在楼下规劝陈环宇及时改弦易张，TW岛不是聘礼，更像是挑衅或拒绝。

程伟没想到阴九九会来，等在门口，准备约法三章。

直视人心者，仅此一家，若不交待两句，肯定会出大乱子。

夏霆经常蹭饭，领着夏雪直接走了进去。

夏小民的现身，让程伟大吃一惊，半年过去，他已从一百六十来斤瘦至一百二十斤，迎着程伟的目光苦笑：“太冒失了，小程不要见怪，九九一直想来这里拜访。”

“看不出来啊，夏哥焕发了第二春。”程伟调侃道。

“说来话长。”夏小民的眼神有些闪躲，“有九九在，心猿意马都是错，每天早上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告诫自己，要专一，要做个好男人，老婆是这个世界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

程伟心里一惊，连忙朝阴九九看去，醒悟的太晚，陈玉安已深陷婚姻危机之中，只因阴九九说了句：“他看上新来的接线员了，想去指导工作。”

陈玉安的瞬间色变，没能逃过苏荷眼神。

程伟连忙捂着阴九九的嘴进楼，欲盖弥彰道：“这孩子大脑受过刺激，有点不太正常。”

蒋梅梅亦是不住口的道歉，火越烧越旺，“对不起啊，九九喜欢胡思乱想，都是些没影的事。”

苏荷笑着说没关系，却将新来的接线员刻在了心上。

陈玉安恨不得掐死程伟，只是想了想，怎么会传出去？分明是邪教头子想逼自己就范。

“哎呀。”程伟突然失声。

阴九九咬了他一口，振振有词道：“这是预防，事情会朝好的方向发展，已经发生的事……不提。”

程伟想收拾阴九九一顿，瞥见蒋梅梅歉意的眼光又下不了手。

阴九九气焰更甚：“心能装下TW岛，一样算聘礼。”

程伟再次捂住她的嘴，异常坚决，快步上楼。

陈环宇绝处逢生，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扔下濒临交战的父母，跑去拍张烨烨马屁。

苏荷拿着手机晃晃点点，在某群询问接线员的消息。

陈玉安道貌岸然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苏荷点点头

：“岳不群。”

夏小民正待致歉，一听火药味十足，立刻闪了，苍蝇不叮无缝蛋，有话酒桌上说。

晚宴开席，陈玉安一味求醉，与其活着受罪，不如雷打不醒。

程伟一直把阴九九带在身边，稍微有点异动，立刻捂嘴，幸好蒋梅梅在三楼入席，不用泪眼相望。

夏小民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需要适当管束，心痛之余，逮着自己猛灌，怕心中的想法被阴九九窥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次相聚不知是什么时候，程伟有意促成众人不醉不归，反正赐福楼空房间多，就连夏雪都不计前嫌的留了下来，忘了追究程伟强塞她上火车一事。

程伟在育婴房细心巡视一遍，抱着装睡的张烨烨上了阁楼，阴九九、白泽、程圣君、彭瑜大眼瞪小眼，雷帝、雷女正在四处晃悠，看什么都稀奇。

阴九九发动自卫反击：“不辞辛苦预言人间祸福有错？这可是冒着被雷劈的危险。”

“为什么要踏足人间？”程伟皱眉。

“这里是我家。”阴九九道。

“人人畏如蛇蝎，是家的氛围？”程伟问。

“我错了？”阴九九不忿。

“你没错，可世界规则如此。”程伟轻轻叹道，“万物惟人最灵，万物惟人最恶，但人类懂得自我限制，用法律法规和道德伦理来约束行为、决定对错。只是想想，不算犯罪。”

“预防悲剧发生也不行？”阴九九道。

“这样对他人不公平，想象才是人类发展到今天的动力。”程伟苦口婆心道，“若是人人惧怕你，会发生什么？”

“人人得而诛之，你们一直在这样做！”阴九九满腹怨言。

“那是人感受到危险之后的本能反应，以前畏惧你的形体，将来畏惧你直视人心。”程伟斩钉截铁地道，“你也有错的地方。”

“直言不讳吗？”阴九九冷笑。

“衣服是什么？”程伟反问。

“隐私？”阴九九若有所思。

“你来人间已经生活半年了，愿意赤裸裸的生活？”程伟又问。

“不愿意，但很多人这样想过。”阴九九一脸鄙夷，“我能忍住不动手，就是融入人间最大的诚意。”

“人性本恶，但会自我约束，这是人类和动物最大区别。若将这些隐私撕开，还有约束的必要吗？”程伟一字一顿，“你认为的直言不讳，会是社会混乱根源。”

“以后……我只促进人间美好。”阴九九蔫蔫地道。

“什么是人间美好？少年慕艾，对异性充满好奇，算不算美好？

可他会变，不同的年代，心境不同。你所看见的只是一时之愿，你能一生一世的盯着他？”程伟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但人类已足够强大，各司其职，你的责任就是健康成长，不要让夏小民、蒋梅梅成天担心你无法融入社会。”

“我要是做不到呢？你会杀了我？”阴九九蹙眉道。

“送你回家。”程伟说。

“家？你有本事送我回家？”阴九九笑了。

“能！”程伟言简意赅。

无数几何图形在阴九九头顶不断生成，演化亿万种可能。

她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几何图形崩于瞬间，界外一点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程伟，许久才问：“你去过？”

程伟避而不答：“其实……那里不是你家，心安处才是，你一直窥视人的思想，是觉得人性不够完美，想要做出改变，从而符合你心中家的样子，是不是？”

阴九九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

程伟笑道：“愿景很好，但完美根本不存在，你眼中所见和人类百万年历史都能说明这一点。当一种文明达到完美，意味着再难寸进，可时光一直向前，湮灭是最终结果，或者说完美等于湮灭。”

阴久久沉吟片刻：“人的情绪波动太大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更像是被动接受。”

程伟微微扬眉道：“顺其自然，不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无视即可。”

阴九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很难受，我保证尽全力管住嘴。”

程伟把昏昏欲睡的张烨烨递给她：“抱一下试试，看看什么感觉。”

阴九九托着张烨烨的屁股“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熊孩子便彻底清醒过来，小嘴噘成大大的O形：“舅舅！姐姐想吃我！”

程圣君、白泽、彭瑜、雷帝、雷女都没能忍住笑。

张烨烨委委屈屈地道：“是真的，姐姐现在还在想……”

阴九九平生第一次红了脸，大大方方的承认确有其事：“那是繁衍，不是吃。”

程伟哭笑不得，抱回张烨烨之后，程圣君、白泽、彭瑜、雷帝、雷女和阴九九一一拥抱。

虽然感受不尽相同，阴九九已渐渐明白，她以孩子的身份融入这个世界，又以成人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结论本身就是一种矛盾论。

终有一天，她也会长大，也会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

当童真不在时，心有恶，却能自我压制，方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