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亲人悉心陪伴,方树礼老两口愈来愈精神,午后时常牵手下楼溜圈,好到方家二子以为是回光返照,悄悄准备后事。
正月初五,方树礼重孙媳诞下一女,方家已是五代同堂。
正月初六,方树礼的八十寿宴上,九族全至,还有方家姐弟的好友、同事、近邻。
杨素芬带着程家一大群孩子来了,两辆房车,一辆大巴。
故人不断来贺,大多是后知后觉的阳城友人,寿宴拖到初八才结束。
程伟以半子之身待客,得无数称谓,爷爷、伯伯、叔叔、哥哥等等。
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是来宾客套,慢慢的,有些端倪露了出来,四五岁的孩子见他时“哥哥”张口就来,七八十岁的老人则是一口一个兄弟。
他忽然醒悟,千人眼中,千人面。
他眼中的千万可能,在旁人看来,各有不同。
方静兰四十出头,看他也是四十出头。
方寻二十出头,看他也是二十出头。
方磐三个多月大,和他最亲,只因同龄人更有共鸣。
影楼很快就把寿宴上的各种合照送了过来,人手一册,各有侧重。
在方静兰、方寻眼中,一家四口紧紧依偎在一起。
在程伟眼中,只有一家三口。方静兰怀抱方磐,方寻抱着方静兰的胳膊,中间缺一人,眼神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遗憾。
每一张合照都是这样,程伟所见与他人所见迥异。
悄无声息的少一人,世界依然存在。
无数几何图形频崩频现,只为在相片中再添一人。
回到阳城,程伟、方静兰携方寻、方磐拜访刘文辉,新年暂告一段落,正月十五不过,年不算完。
李雯雯也到了重入轮回的时候。
经过一年实践,程伟已有九成九的把握,即便不能一撮而就,也可从头再来。
李冬冬诞下一女、名程秀,她拍着胸脯向李建国、王慧芳夫妇保证,一定再接再厉,争取早日生个儿子继承李家香火。
李建国气得几天不想说话,他不愿女儿再生,但真生下来,姓李肯定比姓程好。
李雯雯走得毫无留恋,反正还在王慧芳肚子里,临走前还特意去跟路南南告别。
当夜,李建国酩酊大醉,半夜醒来时李雯雯已重入轮回,他掐着程伟的脖子吼道,“老子不要雯雯记得上辈子!”
程伟泪流满面,“可能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五六十年后或许会想起点什么。
”
生活还是得继续,而且很忙。
三语幼儿园的招聘如火如荼。
只是短短十天,杨素芬的头上就又多出些许白发,遮都遮不住,随时随地背包,里面全是纸尿裤。
相柳的八个孩子还好,脸上表情很丰富,吃喝拉撒睡都让人明明白白。
舍野娑、吒罗佉、李冬冬、赵清裕、呼延嘉、藤原薰的孩子就闹腾多了,再加上两家祭祀人的七个孩子,赐福楼仿若人间炼狱,让人一刻不得闲。
应聘幼师会有一个月的实习期,合则留、赴东瀛深造,不合则走、工资照发。
彭瑜正月十五过后入学,离赐福楼很近,半条街的距离。松平正成苦学汉语,准备在三语幼儿园读一年大班再上小学。
至于诛、陷、戮、小、四剑,宁可变回铁器也不愿读书,神荼、郁垒等名义上的监护人,已有断绝父子关系的想法。
好说、歹说,四个熊孩子才勉强答应先读三年幼儿园。
这样折腾十来天,杨素芬看张烨烨顺眼很多,不比程圣君差,直到某天深夜,程红突然发现,睡在旁边的儿子不见了,疯了似的从三楼找到一楼。
最后在育婴室找到,张烨烨紧靠白泽睡下,还抱着一叠纸尿裤,为弟弟妹妹操碎了心。程红把他拎到车里狠狠收拾了一顿,然后宣布分房、分床睡,熊孩子破涕为笑。
骊山、夏妭成天躲在屋内,贪婪的吸收最为灿烂的四千年历史。
潘惟吉准备领着潘承裕、王琦、卢正夫妇去两浙路定居,柴熙诲那一脉子孙兴旺,较有归属感,程伟也赞成。但潘承裕不愿意,儿子、媳妇可以跟着潘惟吉走,他本人则口口声声的要替柴荣尽孝。
稀有动植物培育基地的科研大楼正月初六就已开工,主体框架已成,就剩细化软装。池田信昭会租用二楼,带着学生专攻古华夏民俗、华夏语、甲骨文。
元宵节赐福楼待客,程家没有什么亲戚,杨素芬那边的很少走动,都是些同事朋友。
王全安一家,陈玉安一家,刘自新、张清芳带着刘贝贝,李锡昌及一双儿女,还有沈佳佳、李云峰、李青、李子这样蹭吃蹭喝的。
二十四个幼儿,再加上二十四小时常住的幼师、儿科医生、护士,赐福楼已经有了几分幼儿园的样子。
焦点在方磐身上,陈玉安之子陈环宇震惊到怀疑人生,虽然他已移情别恋至绝仙剑身上,还是生出跳楼了却残生的念头。
方磐三四个月大,眉目唇鼻像极了方寻,怀孕缚肚、借腹生子等桥段萦绕在众人脑间心头,方寻时不时的还来句“叫妈妈”,彻底坐
实母子关系。
主桌在四楼阁楼,程伟、方静兰、谢书英、池田信昭、余盛世、陈玉安、王全安、李锡昌、刘自新。
“吃好!”
“喝好!”
杨素满脸春风的抱着孩子逐桌问候,夏妭、骊山亦步亦趋,婆贤媳孝,儿孙满堂。
程伟如今的架势很能唬人,发髻冲天,两缕青丝环绕,很有几分道士下山的神韵,骗骗大爷大妈或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手到擒来。
陈玉安已将程伟从涉嫌洗钱名单中排除,转而将其邪教组织挂上了钩,一夫多妻的特征太过明显,很可能是某个邪教的骨干,甚至是教主。
“教主”崇拜是华夏民间信仰最重要的表现形式,自古以来,各种“教主”都极力神化自己,号称拥有许多超自然的神力和权力,诱骗教众唯“教主”之命是从,为“教主”生,为“教主”死,献身生子自然不在话下。
陈玉安暗自感慨,“这种日子太滋润了,东瀛少妇都泥足深陷,总有暴露的一天,建国以来,哪有大师善终?何况是教主?”
他几杯酒下肚,胆儿渐肥,无视方静兰的存在,大肆赞美程伟为国争光。
方静兰眼角狂跳,拿着酒杯在手里转来转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泼出去。
程伟暗暗叫苦,逮着陈玉安猛灌,“我干杯,陈局随意。”
王全安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也来了句,“我干杯,陈局随意。”
陈玉安真不敢随意,两整杯下肚后,池田信昭、余盛世跟进,他心如刀绞的再灌两杯,死死按住李锡昌的手,“李总,你容我缓缓,下一杯……我敬你,我干两杯,你干一……”
不止是陈玉安有点懵,程伟也恍惚了一下,他问方静兰,“有人叫我?”
方静兰以为他心虚,嫣然一笑道,“小石头可能饿了。”
程伟正要说些什么,耳内的朦胧却越来越清晰,似有千百万人齐呼,“玄始帝君!”
他忽然色变,像是坐在了五行绝地内,有不知来路的清风吹过,更像是身在界外第九点,凡事虚幻,可望而不可即。
顶髻两缕青丝突生璀璨,化为五彩斑斓,时光如瀑,去芜存菁。
冠生,通天。
袍落,通体黝黑,遍布鳞甲,龙躯绕身盘旋,肩背处龙首有九,腕处五趾龙爪有四。胸前有墨色流动,轻描淡写,山水若隐若现,有江河湖海,有崇峰峻岭,有鸟语花香,有风霜雨雪,万里江山入画图。
足踏玄舄,重底高帮。
绚烂一瞬,突来突去,曾经的所在只剩一张空荡荡的椅子,惊叫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