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繁盛去，无尽星空来。

喧嚣入土，润物无声。

三年前的串串脚印，吐出一芽黑嫩，瞬间破土而出。

抽枝，展叶，含苞，待放。

旱地生黑莲，荷叶香满城。

清风徐徐，静待花开。

元始天尊摘下一朵莲花，连瓣带子放进嘴里，如饮琼浆玉液般细品慢咽。

苦涩，微咸，轻酸。

沉思片刻。

他得出一个骇人之论，“绝非幻象！”

陈姓都头领着四名厢兵上岸，正是满地黑莲含苞待放时，捉拿妖道的心思立刻无影无踪，不约而同的朝着拱桥反方向退去。

“有点像上半夜汴河里的那些黑莲！”厢兵甲说。

“是鬼王……”厢兵乙说。

“鬼你娘，那是赐福镇宅圣君！”陈姓都头怒了。

“不如……请圣诛妖。”厢兵甲又说。

“喊了就跑！”厢兵丁意动，“一起。”

“请赐福镇宅圣君诛妖！”厢兵丙一鸣惊人，扭头飞窜，后知后觉的四人边追边骂。

元始天尊目送撞鬼五人组远去，若有所思，“没有这声呼唤，你就无法苏醒？”

天若闻雷，惊起于汴水。

万千涟漪齐动，聚水萌芽，黑嫩抽枝，展叶，含苞，怒放，烛燃。

光与影交错，明与暗消长，化为星星点点，汇成一道又一道的人形，踏着河灯，逆流而上，直达水门起点，改陆行。

璀璨焚城，旱地莲开，色冥，香清，易醉。

夜碎，风摇，光坠，万物沉睡。

寻找旧日足迹的人形，遍布大街小巷，川流不息。

慢慢地，星星点点趋向实质，不再飘忽，渐渐沉重，落脚时有了沙沙声。

元始天尊又一次登顶资圣阁，静静地看着满城光影流转。

他知道程伟肯定身在其中，但这不下百万的光影又让人束手无策。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根本毋须尝试。

就算没有两仪微尘阵高悬于顶，九头身、诛仙四剑也能把这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抹平。

元始天尊暗自寻思，“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单单只是人道轮回台时光分流，便将神异、神祇一分为二，如此这般置死地而后生，当真是算无遗策，可是……怎么有种意犹未尽感？还有什么没想到？”

啪！

恍惚之间传来一声异响，似能牵动人心，那是一瓣莲花落地，带着几分落叶归根的喜悦。

东京城的光影流转突然加速，百万个星星点点所化人形快成一束光，循着旧日足迹，纵横驰骋于大街小巷。

此刻，岁月频频回首，欲与有情人共白头。

此时，夜空划出一道五彩斑斓的豁口，高高挽起的发髻一闪即逝，发髻正中的玉簪化作一点寒芒，无视两仪微尘阵，破空袭来。

“哎……这手伸得可真长，且看你们谁胜谁负。”元始天尊足踏汴水轻移，再回头时，已身在黄河北岸，玉簪，分明还插在自己发髻上。

算盘虽响，却拨错了算珠。

那根突破时空的玉簪，穿过两仪微尘阵，直奔黄河，冰

封千里，天地凝滞。

惊变突起，元始天尊反而没了患得患失的心思，抬左手，食指虚按，指向玉簪。

碰撞的一刹那，极光破晓，天地一分为二。

元始天尊衣衫褴褛，双脚没入黄河。

食指上方为天，亮如白昼。

食指下方为地，静谧深邃。

有心算无心，如此结果，可谓平分秋色。

元始天尊挥手破开虚空，遁入山海界，内心深处波涛汹涌，久久难平，已经忘了世上还有影子这回事。

“到底冲着谁来的？

若是冲玄始来，很可能是因为那一朵黑莲入腹，而产生的误会。

若是冲我来，我又没离开两仪微尘阵，会发生什么事？

还有那六个男孩，是谁？六道？”

一夜莲开，一夜莲落，化雨入尘，瑞泽万物。

惟有清香依旧，随风拂城。

星星点点汇聚的百万人形，追光逐影，走在了岁月前头，留下美梦无数。

五更鼓响，宵禁止。

更夫穿街走巷，敲锣报时，文武百官开始忙乎早朝，黎民百姓忙于生计，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程伟在汴水中醒来，欲入酆都时，心中忽然一动，意外地出现在玉林禅院，一道黑影从莲池跃出，瞬间无影无踪。

程伟大吃一惊，能同时瞒住九头身和诛仙四剑的人基本没有，这就遇上一个？

黑影似乎还对时光免疫，处处先人一步，幸好有神荼、郁垒知耻而后勇，再加上两仪微尘阵困锁全城，程伟虽然失去先机却总能等在终点，黑影束手就擒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番围追堵截下来，拂晓已近，鸡鸣四起，东方那线曙光无情划破长夜。

黑影身为元始天尊的影子，天亮之后，必将无所遁形，甚至是飞灰湮灭，他急于向程伟撇清自己，“老子什么都没干，就在莲池睡了会，哪都没去。”

“老子？”程伟追的更紧了，他能感受到黑影并无戾气，只是一味逃窜，但这种无所不在的惊悚让人不安，置于掌控之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寿与天齐，不是老子又是什么？”影子歇斯底里地吼道，“若不是老子替你挡灾，天外一击，东京城早已生灵涂炭！老子当得起！”

“你是来看灰牛的？”程伟脚下加快，嘴上却道，“别跑，我们好好谈谈。”

“你别追，谈谈就谈谈！”影子贴地疾驰。

“太阳要出来了，你确定不想谈？”程伟看出影子的惶恐。

“老子又没死过，有什么怕的？老子只是担心东京百姓。”影子说。

“我数三声，你要是不停下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两丝玄气自睫帘溢出，程伟决定快刀斩乱麻。

“你要考虑考虑后果，老子可是会还手的！”影子愈发焦急。

“那就试试！”行人越来越多，程伟再也顾不上会不会露了行迹，化作玄气四散，铺天盖地般向影子卷去。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影子一头扎入汴河，聚水万剑，冲天而起。

朵朵黑莲在河底盛开，玄气四溢，不容于水，瞬间织就渔网一张，一展一收，影子像条死鱼似的裹在其中，他失声惊呼，“别动老子！会出事！”

玄

气散而复聚，程伟又惊又怒，虽然掐着影子的脖子，但吞噬的一刹那，心中血气翻腾，赤眸第一次喧宾夺主，双眼已成紫色，视线之内尽是血海。

“舔什么舔！老子是男的！”影子身陷囹圄，仍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语气，“这下舔出事了吧，快放开老子！”

“你到底是谁？”程伟松开手，高度戒备。

“别管老子是谁，反正吃不得，你还是想想怎么化解心中戾气。”影子躺在水里，架起了二郎腿。

“不想谈？”玄气示威似的在指尖环绕，程伟咽了咽口水，勉强按下心中饥饿感，影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确实很让人忌惮。

“吃老子开胃，人世湮灭都填不了你的肚子！”影子蔫蔫地道，“老子也不想这样，早就提醒过你。”

“你很像一个人！”程伟若有所思。

“人人学我，无人像我！”影子大言不惭。

“滚吧，再有第二次，我就送你去轮回。”程伟没有更好的办法，吞噬后果姑且不论，冲着影子一直没露出恶意，都没法下狠手。

“这么危险！请老子来！老子都不来！”影子一溜烟似的顺着汴水而下。

程伟强忍心中烦躁，正要去验证猜想，影子去而复返。

“等等，老子好人做到底，你别眨眼。”影子把手探进程伟双眼，一阵翻江倒海之后，才抽身远去，“两清！”

“两清？”程伟心中烦躁尽去，一步踏入杨亿卧房，取其额头鲜血一滴，破开虚空，携滔滔怒火杀向玉清圣境。

这个时候，紫微大帝、清虚大帝听说程伟溶于时光长河，正商量要把广祐王摞到火官的位置上，一惊一乍之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程伟扔进通道。

玉清圣境顿时乱成一团，大部分人都以为元始天尊暗中使坏，才招来程伟报复。

三清及座下弟子大部分都在酆都或是丰都，紫微大帝、清虚大帝只是一个照面就无影无踪，剩下的人只能退避三舍，任由程伟长驱直入。

关键时刻，水娘娘披着一身黄布挡在前面，“帝君想多了，天尊他老人家心眼虽然有点小，但肚量很大，这次更是遭了无妄之灾，具体怎么回事，你们好好谈谈。”

“我信娘娘。”程伟爽快地点了点头，先放紫微大帝、清虚大帝重见光明，后又百般嫌弃地调侃道，“两位帝君正商议地官改任火官一事，这般胆大妄为，实在是前所未闻，我替元始天尊他老人家出手训诫一番，怕是没什么效果，再有下次，哼哼……”

“帝君横加干涉，反而让他们逃过一劫，只有等下次了。”水娘娘没好气地道，“送客！”

“两位帝君不要懈怠，我会在后面看着。”程伟扬长而去。

紫微大帝、清虚大帝掩面作揖，无声告退。

“废物！”水娘娘不屑地道，“生米煮成熟饭都不会？滚远一点，再敢在玉清圣境出现，老娘送你们去投胎。”

一对难兄难弟，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赶往上清圣境。

行至交界处，清虚大帝感慨无限，“我们错在不够果决。”

紫微大帝更加消沉，“水娘娘执掌上清一说，并非空穴来风，牝鸡……”

“滚！”

一道剑光突至，落幕时，紫微大帝已削发为僧，元始化身冷冷的道，“难成大器，来年上元若是不如中元，汝入轮回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