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与酆都大帝一说一默，没有任何承诺，却也留下无限可能，未来会怎样，要看天庭一事如何发展。

青华大帝得以重见天日，奄奄一息之际仍然不忘幕后真凶，“哪个王八蛋推我？”

“记仇不记恩？”酆都大帝一掌拍了下去，附赠帽子一顶，“勾陈失足，方致帝君恶欲膨胀。”

第一天就这样草草结束，风波虽恶，向好走势不改，双方都无意破局。

地生神祇、三界神异、山川异兽纷纷把心放进肚子里，有相柳一拳破陆压在前，再加上神荼、郁垒无处不在的眼神，没人敢在东京城放肆。烧朱院排起长龙，只为一尝弥勒亲手调制的烤肉。

烧朱院来者不拒，但凡入院者必咏“阿弥陀佛”，“如来佛祖”、“我佛慈悲”、“释迦牟尼”则为禁语。

弥勒一人独大已是不争事实，唯我独尊之心昭然若揭，有时，他也会想……耗费三年时光、自弃半生修为、换来千年布局是否值得？

实在是没有退路，先不说当世弥勒无法容忍未来长存于世，道门、神界那两关就过不去，多了千年见识、修为，绝不会1+1＝2这么简单，试问……谁能容忍先知永在？

这三年来，他如履薄冰，自泰山封禅之后，从未出过东京城，一心扑在佛门教义教规上。如今，燃灯佛像已彻底退出开封府大小寺庙，示范效应逐渐向全国扩散。

白衣和大势至的进度很让人欣慰，三年的耳提面命之下，早已今非昔比，千年之后定会跨入至尊行列。

还是晚了一点，水神玄冥已入主琉璃世界，正药师佛之位。退一步来看，白衣还好，元始天尊至少许了南海，大势至的未来颇让人费神，想来想去，天庭是最好的去处。

弥勒愈发不安，再这样下去，只会和程伟越绑越紧，翻脸成仇的那天，又该如何是好？罢了，早晚会有么一天，干脆提前碰一碰。

这日清晨，杨亿昏昏沉沉地出了烧朱院，沿途门神纷纷被猪油蒙了眼，他得以在玉林禅院外偶遇程伟，虽然已是满脸沟壑，那双眼睛却让人永生难忘，“你是？”

神荼、郁垒没能预警，程伟很是恼火，“我是你爹！”

杨亿怒了，“老丈怎能如此无礼？”

程伟没好气地道，“老子都这把年纪了，你来你去的，礼又何在？”

杨亿突然矮了一截，红着脸道，“小郎君怎会老成这样？”

程伟毫不迟疑地道，“你认错人了。”

“文命司天，小郎君忘了？”杨亿振振有辞，“我早说过镇国九鼎个人无福消受，当献予陛下，未老先衰，悔之晚矣。”

程伟冷笑，“你是谁？”

杨亿又道，“建州浦城杨大年。”

程伟说，“真不认识，再不让开，老子报官了。”

杨亿忽然板起脸，异常严肃地问，“那位小娘子怎么样了？小郎君若不能让我眼见为实，只能去开封府评评理。”

程伟很想给杨亿两巴掌，又怕天庭册立一事就此夭折，“七岁能文，十一岁能诗，活到如今又学会耍无赖，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杨亿固执地抓着程伟衣袖，

“小娘子若能平安无事，狗读圣贤书又有何妨？”

程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杨亿本心无错，只好让呼延嘉出来见礼。

未曾想，呼延嘉万福礼毕，还没来得及说话，相柳就一拳打在杨亿眼眶上，“大胆登徒子，强见我程家女眷，可是欺我程家无人？”

程伟目瞪口呆，抱着应声倒地的杨亿问，“学士怎么样？”

杨亿摸了摸青肿的眼眶，摇头道，“没事，是我太冒失了。”

呼延嘉一脸歉意，“多谢杨学士挂怀，妾身很好，马上就要替程家添丁进口。”

杨亿看了看程伟苍老的样子，很想问你家夫君何在，又怕相柳再次行凶。

程伟狠狠地瞪了相柳一眼，“你们先去法堂。”

相柳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边走边向大小白泽炫耀，“四千年前我就想揍他，成天装深沉……”

程伟扶着杨亿进了门房，潘承裕连忙斟茶倒水，拿来热毛巾。

少了女眷围观，杨亿哎哟不断，“小郎君家大妇太凶悍，夫纲不振，长此以往，家宅不宁。”

程伟笑道，“把她叫回来，学士替我管教管教？”

杨亿呲牙，“我又不是武官，让我好好歇歇，这都半天了，还是满天金星。”

程伟把热毛巾敷在杨亿眼上，“活该学士挨打，早朝时间，满城溜达。”

杨亿轻轻一叹，“陛下得一龙子，有立刘娥为后之心，可能是嫌我碍事，命我病养。”

程伟脸都绿了，“我家比不了陛下，经不起学士瞎折腾，行行好，赶紧走。”

“茶太淡，上次的酒来几壶，这一拳，我就不计较了。”杨亿咂咂嘴，“烧朱院那些个和尚越来越过分，酒味本来就淡，还拼命往里面加水，真是无奸不商。”

程伟只想悄无声息的了结此事，当然是有求必应，呼延氏端来两碗稀粥、一盒点心，让杨亿先垫了垫肚子，然后才是一瓶白酒，几碟下酒小菜。

“真烈！”杨亿一口一赞，夹着一粒小红果问，“真香！这是什么东西？”

“花生。”程伟心念一动，华夏有关花生的记载始见于元末明初贾铭所著‘饮食须知’，现在普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能试试杨亿心境到底如何，他略一沉吟，又道，“学士要不要试种？这可是万里之外的良种，耐旱高产，壮阳养胃，每年四五月份播种，八九月即可收获。四粒同穴，可结百子，一穴如家，万穴似国，乃……”

“试种没问题，可我觉得你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怎么扯到家国上来了？”杨亿轻抿一口，满脸陶醉，“酒逢知己千杯少，小郎君也喝啊。”

“学士太刺眼，喝不下。”程伟说。

“上次是灵武惹小郎君生气，这次又是为什么。”杨亿笑道。

“刘娥封后难道不应该，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学士为何要指指点点？与其无用功，不如为民请命，做点实事。”程伟又说。

“天子无家事，不尊礼制，何以教民！”杨亿怒而拍案，花生米洒的满桌都是。

“学士好风骨！我先干为敬。”程伟恨得牙痒痒，又替杨亿满上一杯。

“听说刘娥族人入京认亲，借住相国寺，是你吧？”杨亿一饮而尽，仍然没有好脸色。

“我有一妻姓赵，硬要攀亲的话，只能是陛下，跟娘娘无关。”程伟逮着杨亿猛灌，“学士失言，当罚三杯。”

“娘娘？小郎君倒是对刘娥推崇备至。”杨亿来者不拒。

“敢做事，能做事，这样的人，无论男女，我都敬佩。”程伟说。

“那我呢？”自第一杯酒下肚，杨亿的脸一直红着。

“我佩服学士的风骨。”程伟笑了笑。

“风骨？”杨亿自嘲。

“不平时挺身而出，有冤时拍案而起。”程伟轻声道，“刚才学士拍错了地方，应该去相国寺法堂拍。”

“法堂？”杨亿问。

“烧朱院算是相国寺一股清流，一直在自力更生，其他禅院却整天求神拜佛，若举国为僧，大宋会怎样？”程伟说。

“和尚烤猪肉是清流？”杨亿愣了愣，“小郎君杞人忧天，大宋没那么多度牒下发。”

“现在就有一群野和尚、野道士聚集在相国寺法堂，商量成佛成仙的事，学士……”程伟又说。

“他们归僧录司和开封府管，我是不会开这个口的。”杨亿酒醉心明，不肯自找麻烦。

“学士清贵无权，开口也没人听。”程伟笑道，“我们去法堂玩个博弈，学士遇见不平或是荒谬时，可为天下苍生拍案，一次拍案换烈酒一瓶，但不准开口，开口则前功尽弃，须从头再来。”

“小郎君能得到什么？”杨亿颇为意动。

“年纪大了，钱太多，小儿持金于市又不是什么好事，借学士清名刹一刹世间歪风邪气，顺便散财。”程伟说。

“上有所行，下有所效。招摇撞骗者、私入空门者，理应送交开封府法办。”杨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此博弈，却之不恭，今日我就试一试，这身风骨到底有多重！”

程伟和杨亿步入法堂时，相柳正虎视眈眈地看着灵宝天尊，气氛格外紧张。

灵宝天尊看见杨亿的那刻怒气顿消，惊疑满胸，谁找上了谁？

程伟扶着杨亿坐下，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相柳说，“这老头越来越坏，不停唠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杨亿深以为然，正准备说些什么，相柳挥了挥拳头，他心里一寒，眼角的肿胀仍在，立刻缩了回去，风骨荡然无存。

程伟哭笑不得，“可以骂回去，不准先动手。”

相柳一脸惋惜地点点头，“我已经和烨烨商量好了，封灵宝为大宋第一贱男。”

程伟横眉怒目，“不许胡说八道，天地大事岂能用于私人恩怨？”

灵宝天尊冷笑，“还未尘埃落定，就开始公器私用，真不敢想以后会怎样？”

程伟摊摊手，“我今天带着耳朵来，硬是要我用嘴，也没意见。”

灵宝天尊说，“勾陈可为统镇西方将、天皇大帝。”

不止是招摇撞骗，还是一群失心疯！杨亿拍案而起，一动不动地看着灵宝天尊，脸有怒，眼有火，嘴角挂满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