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阑人未散,欢声笑语尽头,有人轻扣木门,如弦动心。
程伟歉意一笑,“赐福楼第一次待客,什么都是新的,请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再见。”
无人回应,能当家做主的早躺进了客房,只有程正东、刘文辉手捧清茶,兴致勃勃的聊着。
程伟紧握方静兰的手,搖了搖头,独自下楼。
门外,花容月貌,梅胎雪骨,昔主昆仑,今落人间,似已久经岁月,又似一日莲生。
秀眸灵动、灿若星辰,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头戴九龙四凤十二株花钗冠,两耳博鬓各三扇、垂以珠结,额纹金色云鹤、鸂鶒、鹭鸶、孔雀,肩负七彩霞帔,身着紫色袖衫,腰缀凤翎九尾,长裙及地。
“要不要进来坐坐?”程伟问。
“这样堵在门口,哪有待客的意思?”西王母嫣然一笑。
“娘娘盛装出行,若是宅内人人效仿,我这身老骨头炖成汤,都做不到。”程伟摘掉帽子、口罩,伸手作请,“一起走走。”
夜幕下,满目霓虹,车水马龙,城市虽少了白日的明亮,却又添了几分多彩多姿。
岁寒隆冬,突起春风,靓丽的身影缓缓步入人行道,踩着枯黄的落叶,似一道惊鸿照亮黑夜,古风古韵虽与现代化格格不入,却又如一颗明珠镶嵌在城市中央,暖人心扉,清新除尘。
行人纷纷拿出手机,留下难得一见的明媚端庄,还有人掏出名片想要上前套近乎,总是一步之外徘徊,可望而不可及。
“山中不知岁月长,听闻你年老体衰,我才过来相见。”西王母话里有话。
“为什么要出来,广寒宫不好吗?”程伟心烦意乱。
“两千年就这样过去了,再这样过两千年,实在做不到,如今蓐收下落不明,尽一份心力也是应该的。”西王母说。
“消息是怎么传进广寒宫的?”程伟问。
“阴九九回返昆仑玉室时,我心血来潮,就出来看看。”
“见过阴九九了?”
“像个孩子,你也是心大,真这样放任不管?”
“怎么管?囚禁起来?还是赶她回山海界?以左眼化人形,恪守天地平衡,于情于理,都不应该阻止她重返人间。”
“本体苏醒怎么办?”
“人间……他肯定回不来。”
“山海界动荡,一样会波及人间。”
“祸水东引?真有这一天,我不介意烛九阴一统三界,反正……他的沉睡时间长,说不定比神道佛做的更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若失控,就是灭顶之灾。”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草木虽久,却是一岁一枯荣,唯独神异,四季常青,千年不衰。这样来看,谁是同类?谁又是异类?”
“我只是提醒,并不是说客。”
“就事论事,无关立场。”
“这里有份请柬,是给玄鸟的。”
程伟拿在手里翻了翻,忍俊不禁,“元始天尊他老人家真能放下身段,寿辰将至,只请异性道友?”
西王母意味深长地道,“这些不正是你想看见的?”
程伟挑了挑眉,“剑柄在谁手里,一点都不重要,我只是好奇,这个人既然能得后土娘娘认可,为何会坐视祭祀人遭厄。”
西王母轻叹,“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成大事,不拘小节。”
程伟笑了,“掩耳盗铃而已,名不正则言不顺,小节都顾不住,谈什么大义?”
西王母微微摇头,“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固执。”
程伟又道,“今日人间,给了我固执的勇气。”
西王母不以为然,“时代确实变了,人有了毁灭诸神的力量,恶却并未因此消失,反而隐藏的更深,总有彻底爆发的一天,会更加肆无忌惮。还有一点我很疑惑,人间真的只属于人?若天地有道,万物都是人间的主人。可如今的世界,除了人,万物沉沦。长此以往,血月之灾只会越来越频繁,老师回归近在眼前。”
程伟微微一怔,侧头凝视,“娘娘真的用心了,多出两根眼角纹。”
西王母横眉嗔怒,“胡说八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你刚刚发现。”
程伟心头一颤,声音轻柔许多,“回去吧,这里时间流逝太快,我不想看见娘娘白发苍苍的样子。”
西王母忽然停下脚步,眸若春水,“一起白头不好?”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床头,陈玉安猛然惊醒,头顶的木质天花板、鼻间的清香都能告诉他,仍然身在赐福楼,那么……怀里的是谁?
“程伟那小王八蛋陷害我,借此掩盖洗黑钱的罪证。”
陈玉安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阴谋论最终占据上风。就在这时,怀里的娇嫩滑腻忽然扭动起来,数十年如一日的问候按时响起,还多了几分妩媚,“醒了啊,想吃点什么?”
陈玉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黄脸婆有黄脸婆的好处,完全合法, 他语重心长地训斥道,“这是在小程家,趁我喝醉瞎折腾什么?老夫老妻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陈妻恼了,“臭不要脸的,老娘都说不要了,你非要脱衣服,还……”
陈玉安连忙安抚,“小声点,回去再说,程伟不会在菜里下药了吧?我的状态有点不太对。”
陈妻一脸鄙夷,“是不太对,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好过。”
陈玉安看了看手表,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快起来,我先洗个澡,上午得去一线慰问。”
陈妻扭扭捏捏地道,“床单怎么办?”
陈玉安痛心疾首,“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做人要节制!”
陈妻又恼了,“你有节制会叫王全安爹?”
陈玉安目瞪口呆,“不可能!”
“好好想想,小凯敬酒时叫的什么?”陈妻使劲推开陈玉安,“快把床收拾收拾,老娘先洗。”
“玉安哥?父子俩都不是好鸟!”陈玉安直接把垫被和床单卷在一起,“环宇在干什么,二十多了,比不上十二岁的孩子?”
“遗传基因太次,父子俩喝不过一个王全安!”陈妻想了想又道,“是得问问小程菜里面放了什么,咱家也得常备,你要是不好意思去,我找杨大姐。”
陈玉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
挤进浴室,做着口头上的正人君子,“抓紧时间,我可不能迟到。”
一块潮湿的纸巾紧紧贴在程伟额头上,还有股童子尿的味道,他拎起张烨烨,照着屁股就是两下,“小王八蛋,跟谁学的!”
张烨烨不知廉耻的哈哈大笑,露出两排贝齿,“尿尿……”
程圣君从被子下面钻出了来,“还能是谁,小仙用来对付程红的。”
丫丫蜷伏在床脚,欢天喜地的接过张烨烨,“弟弟乖,我们去卫生间,洗屁屁。”
程圣君笑道,“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要跑到哺婴室来赎罪?”
程伟捏着程圣君的鼻尖,一脸宠溺,“马上就要走了,你和方寻肯定得留在家里,多陪一会是一会。”
程圣君蹙眉,“真要把他们全带去?”
程伟点点头,“元始天尊他老人家安稳如山,像是已经吃定我了,我们需要变数,越多越好。”
程圣君问,“刀柄真让方寻拿着?风险太大了点。”
程伟轻声道,“她们应该用在这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而不是落入某人之手,后土娘娘自绝生机,只求能谋万世太平,冒点风险是应该的。我怀疑……就是因为我曾用刀柄助烨烨登基,才令那人窥得一丝天机。”
程圣君又问,“剑柄一般人拿不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人为什么能得后土娘娘认可?”
程伟想了想道,“两种可能,要么是后土娘娘留的补救措施,要么就是剑意未成,给了那人可趁之机。后土娘娘曾对相柳说过,河刀、江剑养三千年可封神,养四千年可禁神。可惜……江剑少了八百年,功亏一篑!”
程圣君若有所思,“把江剑重新埋回去,养够四千年?”
程伟叹了口气,“还有更好的方法?”
程圣君愁肠百结,“做不到有心算无心,弥勒要是突然翻脸,你们就危险了。”
程伟笑道,“不要小看任何人的求生欲望,两个时段的弥勒相处一世,总会有碰头的一天,他们不会冒这个险。”
“抓小偷啊!”凭空传来一声怒吼,打断两人谈话进程,王全安在楼下肆无忌惮的笑道,“老陈啊,你吃也吃了,睡也睡了,还要把床单和被套带走?”
陈玉安强装镇定,手忙脚乱的把床单放进后备箱,直到妻子远去,他才回到楼内和刘文辉道别,后又拽着程伟走到门外,“昨天晚上吃的什么?别装糊涂啊!”
“陈局身体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伟异常严肃的说,“不过……环宇要多个妹妹了,恭喜恭喜!”
陈玉安忘了找王全安麻烦,心乱如麻的离开,二胎文件一月一号刚下发,他就在当天完成任务,这是政治正确。问题是……妻子已年近五十,要还是不要?
刘文辉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不再像来时那样需要搀扶。
程正东无法远送,只能连声抱歉,“刘老慢走,白天……我出不了这栋楼。”
刘文辉湿透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程伟和刘自新握了握手,又冲着张清芳点点头,“恭喜恭喜,儿女双全。”
曲终人散,另一段旅程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