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巴秦峰脚下,人人顶礼膜拜,唯独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露出一丝讥笑,漫步于冰川之间,群山肃穆,冰雪消融,本是数九寒天的时节,一股春意傲然绽放,异变接踵而来,旭日绽放出正午才有的光芒,普照大地,润泽万物。
刹那间,山崩地裂,干城章嘉峰垂下了曾经高昂的头颅,雪水汇成一条条溪流,自山顶蜿蜒向下,似……苍天有泪。
绝域景致美如画,身处其中的人们却仿佛身临末日,坚实的地面逐渐松软,万年寒冰顺着雪水奔流直下,泥石滚滚,势不可挡的碾压沿途一切,无一幸免。
沉寂了上万年的干城章嘉峰,发出最强音,似九天惊雷,似万马奔腾,又似困顿已久的凶兽肆意咆哮、直奔人间。
短短十分钟过去,天地已非,世界屋脊宛若泉涌,化作一道千里洪峰滚滚向东。
“杀了他!”
程伟目眦欲裂,执塔前冲,脑子里全是史前洪水、末日方舟等字眼。
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比程伟还要年轻几分,此刻微微一笑,左臂暴涨百丈,五指盈盈一握,囚笼已成,云淡风轻地道,“你若不逃,尘世无忧。”
程伟身陷囹圄,却毫无惧色,反而扑哧一声笑道,“有本事……把手伸过来,四界血誓新立不到两月,你便毁诺,还好意思大言不惭?”
中年男子瞬间已至程伟身前,巨臂法相尚未幻灭,两手已做合十状拍了上去,“阁下认错人了,你我初见,何来承诺?”
程伟化作玄气自散,只余一臂挥塔前刺,“不要脸!敢做不敢当!”
中年男子歪头避过万应塔,从身后掏出一块五彩云披罩向玄气,“我名‘业’,堂堂正正行走于阳光之下,做了就敢认!”
程伟只觉身子一沉,玄气散而复聚时,左臂、右腿已是鲜血淋漓。
此刻,诛仙四剑以干城章嘉峰为中心,列阵于东、南、西、北,诛、陷、戮、小雄踞一方,帝辛、神荼、郁垒、孟山思各守一门。
绝仙剑悬立于康巴秦峰上空,聚诛仙剑阵之力,凝出一道至阴至寒的剑光,缓缓斩向中年男子,似无焦点,又似处处剑芒。
一声娇叱之后,诛仙剑阵起于瞬间,雾气漫天,乌云蔽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淹没了涌入剑阵的僧人、天使,雪水所化山洪为之一缓,天地突然安静起来。
相柳幻化为九头身,舞动千米长躯,劈碎一地佛光,连带着康巴秦峰都坍塌了些许边角。
中年男子已被绝笑剑斩出缕缕剑痕,舍弃程伟,一步跃上康巴秦峰,舞动千万双佛掌之际,笑道,“何人灭世,诸位可曾窥出一丝玄机?”
程伟咬牙怒喝,“山塌了无所谓,只要冰川不化!”
相柳逆流而上,倒卷泥石登顶,长尾劲甩,不分敌我的拍了过去。
中年男子志得意满的笑道,“幻象而已,我的道场岂容尔等肆虐?”话音刚落,干城章嘉前四峰瞬间凝出四尊佛像,居高临下冲向康巴秦峰,齐声喝道,“寂灭!”
程伟亦是一声厉喝“定”,言出如法,天地凝滞,“宰了他,凡是力诛
邪佛者,今日可化人形。”
中年男子一分为二,一半凝滞,一半挥掌拍向绝仙剑,“凭你?”
玄目、赤眸四出,划出一道道黑光、血色环绕康巴秦峰,隔绝出一片能令时光驻足的天地。
程伟血流满面,顶着空洞的眼眶祭出黑莲法台,滴滴鲜血的滋润下,一芽青色从莲台正中钻出。
“尘埃落定,再出手者,斩!”
空洞的眼眶,直盯盯的看着干城章嘉峰,程伟再次怒吼,“回去!”
顷刻之间,时光回首,欲寻有情人共白头。
虽然……只是一座山峰,就已足够。
中年男子回到一分钟前仍不自知,志得意满的笑道,“幻象而已,我的道场岂容尔等肆虐?”
同一瞬间,干城章嘉主峰山脚下,一头平平凡凡的水牛,轻抬后蹄,踹翻了鞍前马后的广成子,风驰电掣般射向康巴秦峰,“除魔卫道,匹夫有责!”
次峰山脚下的夔牛也不甘落后,“诛邪佛,迎弥勒道友回归!”
有了元始天尊、灵宝天尊的坐骑带头,数十道身影义无反顾的射向中年男子,口号甚是惊人,“奉道祖令,诛邪佛。”
诛仙四剑主动撤阵,把虾兵蟹将扔给帝辛、神荼等人,争先恐后的冲向康巴秦峰,“小妹别怕,我们来了!”
“定!”程伟又是一声怒喝,为众人再争一丝良机。
陆压于此时重见天日,左手执草人,右手持针,嘴里念念有词。
黑莲法台冉冉升空,一道洞彻天地的声音,回荡在人世巅峰,“天道好还,苍生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凡夫有必报之仇。域外乌邪,以大道之名,行一己之私,以苍生之命,夺天地造化,以永生逆转阴阳,以不死祸乱乾坤,以尘世湮灭、避轮回、得永生,论罪当诛!”
神霄玉府应声而至,殿堂巍峨,崇阁高起,琳宫合抱,玉栏雕砌,青松拂檐,仙鹤绕飞。城池下压之际,四道劫雷劈在了干城章嘉四峰之上,神佛法相瞬间幻灭。
中年男子觉察到有所不对,刚想抽身离开,地下便伸出一双手,牢牢的抓住他双脚,嬴荡肆意张狂的笑道,“老子冻了一夜,岂能容你安然离开?”
此时,程伟声嘶力竭地吼道,“回去!”两字便耗尽全身精气,跌坐在黑莲法台上。
一峰时光再次回头,又是四尊神佛法相幻灭时。
玄目、赤眸瞬间回归,撤去了遮蔽时光的屏障。
“诛魔!”
“卫道!”
“天地有正气!”
“都滚蛋……让老娘先来!”
人、神、器、物蜂拥而至,康巴秦峰无比耀眼的显露于世,光彩夺目,五光十色。
绝仙剑以半身染血,换得一剑贯穿中年男子胸腹。
撕、顶、撞、戳、刺、甚至是咬,紧跟其后,中年男子瞬间支离破碎,只剩一具佛首被嬴荡提在手里。
僧侣、天使一哄而散,天地回归正轨。
一佛灭,万物生机无限,康
巴秦峰春意盎然,就连尚未凝结的雪水里都孕育出了生命。
“你这小王八蛋都成形了还和老娘抢?”水牛一脸嫌弃的将绝仙剑挤开,占据了巅峰中央,“都滚远一点,老娘这次没能经受住诱惑,捅了个天大的篓子,要是不能化形,别怪老娘发飙。”
诛、陷、戮、小、四剑无怨无悔的躺在水牛脚下装死,任其随意践踏,也不愿离开佛血滋润。
绝仙剑陪着笑脸,“娘娘不能说话,要专心体悟,一心二用……化来化去,说不定还是一头牛。我就是因为心有杂念,化形的时候才少了点东西。”
水牛一边点头,一边在绝仙剑胸前、腹部巡视,“少了上面……还是下面?”
绝仙剑忽然红了脸,指着水牛叫道,“怎么先变的胸?娘娘速速收回杂念,夔牛还在偷看……”
水牛奋蹄四踹,众人正沉浸在化形的喜悦当中,猝不及防之下,纷纷倒地。
夔牛捂着腹部跌坐在悬崖边,口不择言道,“这张牛脸,老子早都看够了……”
“哞!”水牛一声怒吼,地动山摇,“有衣服的脱衣服,没衣服的扒皮!”
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相柳扶着程伟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甜言蜜语,陆压就一盆冷水泼了上来,“不对……我这草人还没烧起来,悉达多的化身没这么弱!”
程伟一下就想到了中年男子名‘业’,他立刻朝嬴荡吼道,“快把佛头扔远点!”
说时迟,那时快,即使嬴荡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佛头还是在脱手的那刻炸开了,金黄色的佛光无孔不入,弥漫在康巴秦峰上空。
时光凝滞,岁月无声,干城章嘉峰像是从人世间消失了一样。
中年男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一改先前的从容不迫,变得尖酸刻薄,“还没蠢到家……即便是三界至尊死光,只要人世有恶,我就与天地同存。吃了我的,都得还回来,不论是谁……元始天尊也不例外!”
“回去!”程伟咽下满口鲜血,厉声喝道,“善恶无报,便是乾坤有私,天地岂能坐视?就算悉达多亲至,今天也得死在这!”
缺少玄目、赤眸的加持,康巴秦峰的时光仅仅回退到中年男子开口之前,程伟铺天盖地般涌上山顶,“诸位若想挺着人身兽脸过下半生,悉达多五千年的业障,由我接下。”
干城章嘉峰明明近在眼前,却无人应答,绝仙剑、嬴荡等人完全销声匿迹,似乎真的与世隔绝。
金黄色的佛光主动迎向玄气,中年男子肆无忌惮的笑道,“喊破喉咙又有何用,难道你心中就无恶念?”
“活人找不到,就请古人找。”程伟祭出万应塔,破开时空,人道轮回台静静地挂在康巴秦峰之上,“诸位常眠于冰川之地,鬼神绝迹,难入轮回,今日大开方便之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道道黑影、冻尸钻出冰面,源源不断的攀上康巴秦峰。
白衣牵着松平正成,边念“阿弥陀佛”,边从一具具冻尸脸上扫过。
此去不回头,无人以泪眼相望,惟有往生曲、葬魂歌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