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祥符元年,九月二十九日,黄泉深处。
幽冥九狱已成一片血海,浪高千丈,沸腾不休,月赤如血。
九狱铁城毁于旦夕之间,只有一人幸存,痴痴呆呆的跪坐在血海正中。
玄气散而复聚,血海缓缓升腾,彼岸花浴血而生,朵朵盛开,绚烂多姿。
“玄始帝君好心计,借和尚成事!”弥勒怒而挥掌,虽无杀心,告诫的味道却相当浓厚。
“大和尚何必庸人自扰?是战是和,看看结果再说。”
程伟轻轻闪过,猛地一声怒吼,幸存者愕然抬头,无声无息之间,与吴文辉撞在了一起,相聚千年的两段时光相拥、同流。
现在和未来相遇,没有预想之中的惊叫,深邃的幽冥之地,忽然起光,只有针尖般大小,却似烈日坠地。
“快走!”程伟肝胆俱裂,贴地狂奔。
弥勒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正要出言讥讽,程伟突然自散、化为黑色闪电射向远方,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提速疾追。
就在这时,一道无与伦比的白光划破天际,刹那间,冥地仿佛已一分为二。天崩地裂般的响声乍起,似从肺腑之中发出,回荡在脑间心上,震耳欲聋。
东海之滨,泰山之巅,元始天尊、释迦牟尼对弈于云海,某个瞬间,棋盘、棋子同时玉碎,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九幽深处。
酆都,冥地四方主宰齐聚一堂,阴神、阎王、鬼王一个不差。
救苦天尊喧宾夺主,把酆都大帝撵到左手下方就坐。
幽冥教主为了表达不满,放弃右手首位,专为反对而来,最是忿忿不平,‘老子的法相都能坚持一刻钟,你个老杂毛三招不到就落败了,说出来鬼都不信!其中有什么猫腻,可想而知!’
其实,在座的都明白,酆都之议只能形成共识,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决定权还是在人间天子和神道佛三界掌教手上。
但救苦天尊硬要摆这个谱,也确有资格,更何况是在痛失九头狮之后,谁都不想被他当作出气筒。
听着冠冕堂皇的废话,众人昏昏沉沉,犹如一团死水,不见一丝波澜,得知程伟杀入九狱之时,高潮到来,幽冥教主横眉怒目,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天尊和玄始帝君商量好的?”
救苦天尊厉声喝道,“真当封神之功能护佑你三千年?”声若雷霆,如有实质,幽冥教主横坠十来丈、七窍流血、玄天冠无力垂落,满殿皆惊,纷纷起身劝阻、告罪。
幽冥教主咽下一口鲜血,兀自强撑道,“天尊好大的威风……”
救苦天尊轻挥拂尘,三千烦恼丝似电如霜、铺天盖地,“老道就不信,让你这孽障生死道消,有人敢撕破脸!”
幽冥教主再也不敢回怼,捧着一脸血污,跃至酆都城外,正待回头再言不忿,一道白光伴随着巨响轰然而至,万物以无声相待。
冥地迎来了久违的白日,大多数人却无法亲眼目睹,其光致盲,其音致聋,底蕴稍浅之人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魂飞魄散。
“福生无量!”救苦天尊左手抱右手,两手子、午纹交叉,手心向内,瞬间撑起一座
屏障形似太极印,罩住百丈之内。
幽冥教主只是一楞神的功夫,玄气便长驱直入,贯穿其胸腔,肆意吞噬之际,程伟清冷的笑声,回荡在酆都上空,“躲了三千年又如何?还是难逃一死!从此再无姬发,幽冥教主该换人了!”
万应塔如日高悬,滔滔血海滚滚而来,冥地群雄人人自危,酆都大帝朝着救苦天尊拱手一礼,“请天尊降魔,解酆都险厄。”
救苦天尊点点头,“大帝素来勇猛,可为前锋,老道为你掠阵,玄始帝君必然伏诛。”
酆都大帝暗骂老狐狸,又道,“似乎还有一人,在下力有不逮。”
救苦天尊怒目,“生死存亡之际怎能推三阻四?行与不行,试过再说!那人若是出手,自有老道来应付,速去!”
钟馗在一旁奚落道,“还请酆都大帝速速出手,姬发快不行了!”
酆都大帝强颜欢笑,“正南可愿一同前往?”
“愿意!”钟馗一口应下,“只要大帝保证幽冥教主轮流入各家,我等愿以身饲虎!”
“我也愿意……”
响应之声不绝于耳,潜台词很明白,幽冥教主大家轮着做。
酆都大帝尴尬的笑而不言,却也借此滞留。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贴心,秦广王开口声援道,“来不及了,幽冥九狱已化成血海,还请天尊明鉴,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救苦天尊一脸为难,“老道也是这样想,奈何酆都大帝求战心切,若是畏敌不出,岂不是徒增四界笑柄?”
酆都大帝又是一揖,“在下唐突,不如天尊看的深远,还望天尊恕罪。”
救苦天尊点点头,“孺子可教,先不说时光乱流因何而起,血海和万应塔,老道一样都挡不住,更何况还有隐在金光之下的那人……”
“天尊独具慧眼,无愧救苦之名。”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金神蓐收凌空踏来,“酆都无忧,我算是白走一趟。”
酆都大帝连忙上前一步,深揖道,“请金神押阵,在下为姬发尽一分心力。”
“别耍这些小聪明。”蓐收冷笑,“你要寻死,谁也挡不住,想去就去吧,把十殿阎罗带上,各大阴司也是时候换换新血了。”
酆都大帝连道不敢,“在下并无此意,金神既然亲至,想必……”
“废物!”蓐收沉声打断道,“三千年毫无寸进,心眼倒是涨了不少,你若不去应战,人间天子泰山封禅与你无缘。”
救苦天尊拱手上前,“金神万勿与他计较,这些年冥地太过安逸,把人养废了。”
蓐收抱拳回礼,“天尊风采更胜往昔,可能看出那人是谁?”
救苦天尊意味深长地道,“此等风范不过十人,敢猜不敢说。”
蓐收暧昧一笑,“只要他不入酆都,我这差事就算应付过去了?”
“但愿如此。”救苦天尊微微摇头,“玄始帝君太过自信了,竟然不怕血海蔓延失控。”
蓐收不以为然地道,“五十步笑百步,我们无视血海在先。”微微一顿,他又道,“结束了,姬发已去,时也、命也,躲了几千年还是没躲过去,自己送上门,
又能怪得了谁?”
“生为人间至尊,死为冥地主宰,只此一人而已,结束了也算是好事。”救苦天尊长叹一声,“那几位舍掉幽冥九狱,想必对相国寺志在必得?”
“天尊这下猜错了,不是舍掉,而是太过突然,酆泉狱主一击毙命,全都疑神疑鬼,生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蓐收笑道,“再加上弥勒在宣德门失足,那几位宁可多等三天,也不愿在东京城动手,只有燃灯一人跃跃欲试。”
“还记得春秋一战,玄始帝君曾言‘唯有时光可称神’,如今看来,实乃有的放矢,是我等狭隘了。”救苦天尊叹道。
“他来了!”蓐收眯了眯眼。
血海滔滔,兵临城下。
玄气散而复聚,程伟朗声说道,“玉清真王竟然没勇气跟姬发告别?就你这资质担当一殿阎罗都不够格,有何面目坐镇酆都?生的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再给你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轮回台见!”
血海滚滚东去,救苦天尊若有所思地道,“要不要去看看?”
蓐收断然摇头,“没有必要!那些厉鬼重入轮回,总比他带回人间好。”
弥勒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闪入血海之中,斥道,“燃灯想做什么已经很清楚了,帝君还要磨叽下去?收起你的妇人之仁,封禅事了再送他们入轮回!”
程伟笑道,“大和尚关心则乱,我若是不送他们去轮回,决战就在今夜。”
弥勒略一沉吟,“和尚若是不入九幽,帝君会怎么做?”
程伟说,“蓐收可能会下场,但他不会尽全力,点到即止。”
弥勒怒道,“帝君从来就没安过好心,老想着拿和尚挡灾!”
“大和尚挡谁了?”
“蓐收!”
“两清,我刚才可是大发善心,不然大和尚能站在这里唠叨?”
“屁来的善心!帝君的法宝恐怕经不住时光同流的冲击吧?”
“这事燃灯最清楚,我的那声‘快跑’可是喊的情真意切,大和尚能当没有发生过?”
“他清楚个屁!除了一盏青灯,他什么都带不走!”
“大和尚已失分寸,这样不好,当平心静气。”
“得了吧!两个吴文起都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你让和尚怎么静的下来?”
“冥地的时光近乎停滞,时光同流的威力才会如此之大,人间的流速比这里快多了,不可同论。”
“和尚去试试?”
“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们流落在此,是大和尚一手造成的,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想出气,去找燃灯!”
“不用找,今夜声势这么浩大,他会费尽心思的把人往相国寺引。”弥勒垂头丧气。
“大和尚对自己太没信心了!既能预知未来,岂会轻易踏入陷阱?当世弥勒第一次踏足相国寺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肯定是因为已经看到了这一点!”程伟费尽唇舌的安慰着。
“众生皆苦!”弥勒双手合十,悲天悯人的情怀溢于言表,“和尚并不在意生死,在意的是七十万东京民众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