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无言以对,眸波微转,望向远处。
“来了。”
唰!唰!唰!唰!
破空声响起,四个肩扛大轿的黑衣人在树梢上跳跃腾挪,飞掠而来,速度之快,于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片片残影,乍看过去,林间似是挂起了四条黑色的幕布。
黑衣人来势汹汹,丝毫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目的也很明确,直奔苏恒和天狗而来。
很显然,他们就是接到乌鸦报信的冥界中人了。
天狗一看,立即抖擞精神,小声嘀咕道:“少主,待会儿您可得给我撑撑腰,咱们可事先说好了啊。”
说罢,它也不管苏恒答不答应,狗尾巴一竖,下巴一抬,大嘴一咧,两耳朵再一支棱,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回头,转身,迈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迎上前去。天狗很干脆,上去就开骂:“呔!冥界小儿!见到你家狗爷爷,还不上来三拜九叩,跪行大礼?!”
四名黑衣男子稳稳落在地上,肩上的大轿却没有放下。这时,轿中传出一道懒散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满嘴喷粪,去,教教它怎么做狗。”
大轿前面的两人出列。
大轿少了支撑,也没有失去平衡倒下,而是由后面两人把住轿杆,稳稳撑起,没有半点晃动。
前面两个黑衣人一甩衣袖,袖中同时飞出一条灵巧的黑绳,非金非木,非石非布,首尾挂着两个小铃,悠悠晃动,叮当有声。被祭出后,黑绳便化作两道黑芒径直射向天狗,越靠近目标,绳上的两个小铃晃动得就越发厉害。
“勾魂索!”
天狗与这群人打过交道,知道对方一些底细。这黑绳,正是专门勾魂夺魄的法宝,专克元神,铃声一响,天旋地转,杳杳冥冥,六神无主,任由他人摆布。
据说,此宝乃是效仿古天庭的落魄钟而制成的,虽远不及正宗,却也有了它的几分威力,令人防不胜防,因此,此宝也成了冥界冥差们巡逻时的必备法宝。
天狗不敢大意,泥丸宫中现出一道白光,隐隐有风雷之音响彻,以天狗族的秘术镇住元神,随后张口一吼,啸声如山崩地裂,无穷秘力融入音波中,滚滚声浪直接盖过了勾魂索的铃声。
身子立起,两只前爪往地面上狠狠一跺,一层厚重的土浪蓦然从地面上掀起,凝聚成一支支尖锥状的土枪,高低不齐,大小不一,如犬牙呲互,直插高空,截向那两条勾魂索。
勾魂索看似柔软灵活,但当接触到那面土墙时,末端又如长矛般锋锐,直接刺入其中。
然而,它却未能一穿而过,土墙愈发凝实,变得固如金汤,竟是将勾魂索冻住了。
天狗并未因此而放松,紧接着大口一张,一道妖力光束如极光般冲射而出。
砰!
土墙破碎,两名黑衣人周身鼓荡元神之力,横冲直过,又刚好与那道妖力光束迎面撞在一起。一声闷响,两人同时闷哼,被远远轰飞了出去,直到轿中席卷出两道乌光,才将两人摄回。
两招占了上风,天狗嘚瑟,抬起一根爪子剔了剔牙,挑衅道:“狗我会做,还用得着两个小鬼头来教吗?瘦不拉几的,一起
上都不够老子塞牙缝呢。”
对于两名黑衣人的失利,轿中之人也不生气,闻言只是轻轻一笑,“看来,你是找了个很好的靠山啊。”
话音未落,苏恒身下的土地突然一变,化作一口血池。血水翻滚,如同一座活火山吹着气泡,生生灭灭,永不止息,无穷血腥气冲天,熏得人眼睛生疼。忽地血水炸开,一条条鲜血淋漓的手臂从血池中伸出,向苏恒抓来。
“我还没动你,你倒先来惹我。”苏恒安然坐在大石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微微弯下身来,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向血池。
呼!
一幅双鱼首尾相衔的星图凭空幻化而出,呼啸间涨得无边广大,直接覆盖了整个池面,将血池封印在下方。那些血手抓来,却始终无法突破星图的阻隔,连血腥气也被尽数隔绝一空。
就在这时,血池陡然不见,又变成了一座无底魔渊,阵阵肉眼可见的鬼风从深渊底吹来,消神蚀躯,如刀刃般从双鱼星图间划穿而过,缠绕着削向苏恒本体。
苏恒不动,浑身幽光微放,对此不理不睬,甚至不曾做出半点防御,而是任由那阵鬼风刮在身体上,仿若钢刀削肉刮蚀着他的肉身。
紧接着,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鬼风吹在他的身上,竟无法划破半寸皮肉,甚至没留下一点白痕,就连身上的衣物在幽光的保护下,都不曾破损丝毫。
“好强的肉身!”轿中传出一声惊叹。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阁下一个见面礼。”
苏恒浑身气息一放,将周围的鬼道场域震破,手中剑光一闪,一挂紫红色的剑芒如匹练般竖劈而出,万千剑气浩浩荡荡地倾泻下来,斩向鬼轿。
“退!”
轿中之人大喝,四名黑衣人就要抬走鬼轿,却发现鬼轿突然重如神岳,根本抬之不动。
抬头一看,轿顶上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株庞大的树影,千百枝桠延展蓝天,无数长须扎根虚空,盘旋回绕,将鬼轿死死钉在了原地。
四名黑衣人大惊,这时,一股雄浑的伟力从轿中横扫而出,将他们震开。下一瞬,紫红色剑芒斩下,如银河垂落九天,磅礴浩瀚,势不可挡,对准鬼轿横劈而过。
嘭!
一声重响,剑芒直接将鬼轿劈成两半,随后,残破的轿身更是熊熊燃起了炽盛的紫红色神火,一下子断绝了重塑的可能。
四名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
天狗也惊呆了。
它知道苏恒很强,综合实力恐怕能在古战场中排进前十,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凶悍。一剑劈毁冥子的轿子,这不仅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更是一个极大的下马威。
冥界冥子又如何?一剑下去,照样逼得你弃轿逃命!
天狗彻底放下心来,抬头看向一根大树枝干。那里,一袭黑袍微微扬起,袍下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显化成人形的气流,而那人形的头顶,还长着一对弯勾般的利角。
四名黑衣人躲过一劫后,又跑了回来,站在此人的身后,微微低头。
显然,此人便是先前的轿中人,也是要收天狗当坐骑的冥界冥子。
“小子,这一剑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连魂都吓没了?”天狗得意洋洋,好像完成此壮举的人是它一样,“识相的赶紧跪地求饶,若是把狗爷爷哄乐了,狗爷爷一高兴,还能给你说几句好话,把你收下当坐骑,这样你就不用死了。”
冥子俯首看了天狗一眼,冷笑道:“好个狗奴才,上次狗腿子跑得快,没闲工夫搭理你,如今狗仗人势,倒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
天狗一听,顿时急了,气得跳脚,“你说我狗仗人势?!你竟然说我狗仗人势?!”
“难道不是么?”冥子愈发不屑。
天狗猛然平静了下来,悠哉悠哉,哪里还有半点气愤的样子,“是,诶就是!我就是狗仗人势!咋啦?你行你也去啊!”
说着,它又露出了一嘴白牙。
天狗用最骄傲的语气说着最不要脸的话,这副厚颜无耻的姿态,反而把冥子气得不轻。
这时,苏恒又道:“上次是它跑,这回该轮到你逃了。”
“就凭你?”
“还凭刚才的一剑。”苏恒剑尖微斜,指向那顶被神火烧得只剩半个架子的鬼轿。
冥子沉默,方才那一剑,确实说明了很多问题。
如果不是无法接下那一剑,他又岂会舍轿而走?因此,苏恒这句话并非是在无的放矢,并且冥子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有时候,真正的高手过招,只需一式,就能判定强弱。
微微抱拳,冥子道:“冥界渚郁,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永恒之界,苏恒。”
“苏恒?先天元磁真体?”渚郁有些吃惊。
“嘿嘿,小子,听到我家少主的名讳,是不是吓得腿都软了?休说你一个冥子,那些仙宗宗子天女、魔教太子公主死在我家少主手里的都不知凡几,你还打个屁啊!”天狗一张嘴就没闲过,不遗余力地打击对方。
被一条狗这么调侃,渚郁早就憋着一股气了,但天狗有苏恒撑腰,他也不敢妄动,当下强压着一口气,对苏恒道:“久闻阁下大名,不想会于今日见到。”
苏恒淡淡一笑,“在这古战场中,遇到谁不都是很正常的吗?”
渚郁点点头,转念一想,还是开门见山道:“道友,今日之事,恐怕是个误会。先前是在下鲁莽了,现在此深表歉意,还望阁下切莫放在心上。”
堂堂冥子,竟是开始服软了,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下巴估计都得惊得掉下来。
听他这么说,天狗一下子先急了,“误会个屁!你小子……”
苏恒摆摆手,止住了它的话,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阁下倒是能屈能伸。”
渚郁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
“只不过,这件事恐怕不是‘误会’两个字就能揭过的吧?”
见苏恒有不依不饶的趋势,渚郁的语气也开始变了,“那道友以为该如何?”
“很简单,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先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
“哦?是什么?”
苏恒指向天狗,淡淡道:“给它当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