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虚构的世界，这里是精神力制造的幻象。

如镜子一般的大地，淡淡的光线，草原上散布着被爆炸撕裂的杂物，四个人站立着，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这里是虚构的世界，这里却讲述着真实到可怕的过去。

“依依她……怎么会是被制造出来的虚假‘生物’？”洛梦云第一个打破了沉默，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萧遥也想这样问，那可是他的妹妹，是自己那傲娇的、可爱的、明明很善良却固执的说自己绝对中立的小妹妹，她怎么会是……被制造出来的，像是货物一般的东西？

但是理智却不停的用事实告诉自己，苏倩儿说的没错，自己的猜测没错，一切都能照应起来，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艰难的说：“不，梦云，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是我想苏倩儿的猜测……是对的。只是，就算依依是人造人，那也改变不了她现在是我的妹妹的事实。”

“确切的说，是人造‘神’。”苏倩儿脸上带着一抹苦笑，“虽然早就知道那时候灯影家族一定制造了某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出来……不过还真是想不到，他们真的造出来了一个“神祗”，或者说已经无限接近于‘神祗’的存在……”

萧遥的内心还有些疑惑，如果说依依是灯影家族制造出来的“伪神”，那她为什么要脱离灯影家族呢？但是他还是强行压制下来了那些暂时不需要解答的问题，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很是严肃庄重的对另外三人开口说——

“答应我一件事——我们暂时……先不要把在这里的猜错说出去。我有种预感，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

属于灯影家族的驻地，喧杂的研究所里，白大褂的研究者来来往往，交换着手中的资料，在某些远超于时代的电子仪器上进行着复杂的运算，灯影陆山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不时有研究人员的代表将运算的结果送到他的面前——

“观测到至少二十七次高维能量涨落，十七次次元壁裂痕……伪神的力量各方面都已经超出了我们现阶段的预期，已经可以说步入了计划中的下一阶段的程度。”

“理智神降突破三倍预期，那一瞬间神性已经完全压制了人性。”

“伪神内在精神世界已经紧密到细胞等级，正沿着我们的运算平稳夸大，未来有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可能完美容纳构筑一个世界所需要的分子等级。”

“……”

听着一段段报告呈上来，灯影陆山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扬，他感到一种由衷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是过客，是没有感情的过客，这种喜悦并不是那种低俗的、由体内激素刺激神经产生的神经冲动，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欲望。

因为一切都很顺利，“造神”的运行比最初预想的还要完美。

过客13号走上前来，将手中厚厚的资料装订成册，开口总结说：“我们的计划，

正在顺利进行。这一次的彼岸倒悬，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们预料之外的东西，但是却也推进了伪神的成长。”

“诚如我所说的那样，命运……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我们的。”灯影陆山点了点头，拿过了过客13号手里的资料，慢慢的翻看着。资料很厚，他却看的很慢，很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刻入自己的大脑中。

许久，许久，在灯影陆山翻看资料的时候，过客13号像是石像一般站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似乎连呼吸声都被压榨到了极致。

终于，灯影陆山开口了：“过客Z号……回来了？”

“是的，她带回了关于两大醒者家族的强者以黄泉的‘将’的资料，还有总结出来的一些弱点，都附在那些资料的正文后面了。”过客13号回复。

“那么为什么不是她亲自过来？”

“这个……她做了一些任务之外的无聊之事，被过客A号关禁闭了……”过客13号的表情有些尴尬，如果说在金字塔形统治结构的灯影家族中，有谁可以让身为0号的灯影陆山都礼让三分的话，除去过客1、2、3号之外，就只剩下这个编外的过客A号了。

毕竟A号带领的这支特别行动团队，全都是字母标号的个体，都是在过客手术中的失败品中筛选出来的突变个体，原本就不是完美契合在灯影家族之中的团队。

“呵，A号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灯影陆山点了点头，“到底还是个小丫头，也别处罚的太严重了。Z号做了什么？”

“由于江洛城内的局势变动太过迅速，算得上瞬息万变。由于存在伪神受创的可能性，她从正面挡了一下血征。”过客13号一字一句斟酌着自己的用语，由于某些原因，他不想让Z号被灯影陆山误解为帮助敌人而抹杀掉。

“哦？血征的‘时间静止’是个棘手的能力，Z号赢了吗？”灯影陆山像是没有留意到过客13号的拘束一般继续问道。

“血征知难而退了。”

“是啊，很符合那家伙的性格……也罢，这不算什么大事，甚至Z号的主动出手也是命运的一环。命中注定伪神不会被黄泉伤害，命中注定夜空的行动会失败。”灯影陆山合上了手里的资料，“我得承认，夜空现在，确实走在我的前面。”

“大人，他那种野兽不值得与您相提并论。”

“恭维的话就不必了，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想要替Z号求情，这也无妨，她做的事情顶多算是一时兴起，并没有破坏我们的计划，我不会在另行处罚她了。”灯影陆山饶有兴趣的看着过客13号，“至于夜空，他的力量如何，我们心里都很清楚，着一百年来，只有他一人曾正面赢过我，没有任何诡计，没有任何侥幸因素，他完全是依靠实力战胜了我。”

“夜空的实力虽然强，但是就像我们判断的那样，他已经在那条路上走到尽头了。属于他的东西已经无法再进一步

了，而我们的路，却仅仅只是开始。至于过客Z号的事情——那就全凭大人判断了。”过客13号低下头，很是恭敬的离开了。

过客0号，灯影陆山注视着他的背影，眸子里深不见底。

……

环境中，短暂的沉默让众人达成了共识。

苏倩儿挥了挥手，幻象开始退散，草原、天空还有那如同镜子一般的大地，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在人们的眼中一点点变成黯淡无光的灰色，像是老化的黑白照片一般。

萧遥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之前对于依依这个小妹妹的来历的确有过一些不太实际的猜测——和自己一样的异世界穿越者、上一度文明残余的生物、从人类信仰中诞生的神祗、彼岸核心造成的某种超自然现象……

可现实远比他想象的可怕。

甚至可以说，超越了自己的想象力极限。

然而就在萧遥陷入自己的思维深处，难以自拔的时候，周围的环境骤然变化了——

黯淡下去的彼岸景象直接消失了，可病房里那熟悉的雪白色墙壁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铺满了视野的星河。

这星河在旋转，高速的旋转，数亿兆的繁星点点，无法计数的时间流逝，一切都凝结幻化为眼前的流光一瞬。

仿佛在这流动的星河里，蕴含着世界里埋藏最深的终极。

在这终极里，银白色长发的女孩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一如他们初遇之时。

“依依……”萧遥轻声呼唤，他还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样子的神情面对依依。

“萧遥……哥哥……”依依凝视着他的眼睛，萧遥这才发现自己的妹妹好像长高了一点，都达到自己的肩膀了。

“我要走了。”依依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可是我们……”萧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妹妹在说什么，而当他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毫不犹豫的否定。

“和你、还有大家在一起的时间，我很开心，在我的身上，属于人性的那一部分从未有过那样快乐的时光。”依依慢慢的后退，萧遥拼命奔跑着向着她靠近，但是却一点距离也无法拉近。

“但是无论什么梦，都有醒来的时候。梦里我只是你的妹妹，一个被许多人疼爱的小女孩。但我还是人类的神，我必须以旁观者和记录者的身份，绝对中立。这份属于神性的部分，才是构成我的核心。”依依的身影一点点在萧遥的眼前虚幻，“这一次的战斗中，我偏向你们太多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不是我了……但是这个世界，不能失去真正的我……”

“不——”萧遥开始狂奔，他声嘶力竭的大喊，仿佛就要失去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一样。

“哥哥，真的谢谢你……但是我们的故事，也该结束了……”依依露出了一个少见的微笑，她的笑容，美的让漫天的星河都失去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