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使家里的氛围显得正常,我开了电视,还看了会儿。
我看见本地卫视新闻也有报道说,由于连日高温,一家鱼塘的鱼就像发疯似的往岸上跳,似乎宁愿被干死,也不愿回到水里。卫视节目的风格,就是爱夸大其词,所以我通常不看地方新闻。但这次我却耐心看完了报道内容。那个被说得像是在烧开水的鱼塘,是主城周边最大的综合养殖塘,不仅面向市内鱼档销售活鱼,也向其它小型鱼塘销售鱼苗。同时,那里也是钓鱼爱好者喜欢去的休闲垂钓基地。老鬼的粉丝见面会,通常就安排在那家鱼塘。
看了电视,我又上网去了几个论坛,上面果然很热闹。有人把矛头指向不负责任的放生行为,说是因为愚昧,导致了外来物种入侵;也有人说,这是滥用抗生素造成的,是鱼塘老板自食其果;还有人说这是恶性竞争;甚至有人说,不过是为了骗保。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对这件事,我没有公开发表任何看法。
四天后,我要去给豪哥送货,到了车库,准备开车出门。
我一连打了几遍,那车怎么也打不着,无奈之下,只好给一位修车的朋友打电话,麻烦他来帮我看看。
这位朋友外号叫“咪娃”,开了家以打气补胎为主业的小修车店,跟我家离得不远。没多久,他就骑着摩托来了,一检查,说是电瓶亏电,很快就能帮我搞定。“好了,别熄火,三十分钟就可以充好电。”
“谢谢。那我在车上听听歌。”我说,“五十块够吗?”
“滚一边去。”他把两条电线收起来,放进摩托车座下的储物格,又拿出扳手,给车子引擎盖下面的几乎每颗螺丝都紧了一遍,“电瓶该换了。不知在哪里装的烂货。肯定是让人家拿二手货给蒙了。”
“我车上是原装电瓶,从没换过。”
“再说一遍!”咪娃性子燥,说话总像要对人行凶,“我跟你说,这电瓶就是哪里淘的二手货。还有这里,这里,撞过车吧?”
“什么呀,哪有。”我顺着他指的位置看,“你是说,这些地方都有翻修过的痕迹?不应该呀,我自己的车,修没修还不知道?再说,开得好好的,我哪有那兴致去折腾它。”
“我说有就有。告诉你,这辆车刚经过了大修。”他边说边到处摸,又趴在地上用手机上的电筒照着底盘看,“钣金,车漆,水箱,叶子板,还有哪项没动过?就差换一组轮胎了。动这么大手术,干嘛不换胎?都磨平了。”
“你确定这车被动过?”
“连发动机都动了。老实说,是不是撞了?”
“这,哪能呢。”我莫名其妙的说。
“借给朋友开了?”
“没有。哦,对,前几天小强用过。”
“肯定是他给你撞了,撞得狠,没敢告诉你。”
“他不会。”我摇了摇头说。
“爱信不信,随便你吧。”他很不高兴的说。
收拾好工具,咪娃一边擦手,一边问:“上次去哪儿钓的,听说是湖北省恩施州什么地方?我靠,那地方,值得去那么久?”
“山沟里凉快。”我说,“你看,像这车大修一次,需要几天?”
“只要配件齐,就算撞散架,两天就能修复得跟刚出厂似的。”接着,他补充了一句,“看起来像刚出厂。”
“只需要两天?”
“就是给老子那小店,一个礼拜也给你搞好。”
“那下次就找你修。”
“滚蛋
,不稀罕。你他妈车都撞成这样,人还不散架了?别找我修。”
“就是嘛,我看小强也没散架。”
“不一定是他开出去撞的,大哥。”
“好吧,谢谢你,我回头问问他。”
“他要敢说这车没撞过,你回来揍我。”
“他肯定不敢说。”我笑了笑说,“真不收钱?”
“滚开。”
咪娃骑着他的摩托车,轰了两声油门,扬长而去。
等他走了,我挠着头,满脑子胡思乱想。我是不太看得出这车被撞过,但他说撞过,也许是撞过吧。人家是修车的。可我的车怎么会被撞呢?我坐在驾驶室里听歌,等着给电瓶充好电。如果车被撞了,小强不会不跟我说。
这他妈都怎么回事。
*
对我的车到底有没有被撞过这个问题,本想给小强打个电话求证一下,可我相信,这事他绝不知情。也许就像咪娃说那样,他把车给别人开过,结果人家出了事。后来不知怎么连哄带骗,车子又被修复一新,把他给蒙过去了。这是我能得出的唯一合理,勉强说得过去的解释。我找不出别的原因。
这件事,我不能去问他。我不想再提。
四十分钟后,车子大概充好电了。咪娃说过只用三十分钟。我开车出门,去给豪哥送货。
到了豪哥那里,正好赶上饭点。他请我吃饭,谈到了最近风传,关于鱼塘里发生的事。我非常中肯地劝豪哥别听那些传言,因为情况还不明朗。豪哥有节奏地摇着头,说他其实不在乎这些,只是会注意近期尽量少吃鱼。
我又问起俱乐部的进展,豪哥喜形于色,说顺利得出奇。他跟我说,想都没想到这事会办得如此顺利。“这次你撮合我跟老鬼联手,还没感谢你呢。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研究了很久。跟你说,这事很有搞头。更是没想到,老鬼这次让我做法人,说是搞企业,我比他有经验,这让我很感慨。我想,这其中少不了因为有你的建言。话不多说,在此谢过。”说到这里,他又端起酒,“来,咱哥俩再走一杯。”
“豪哥你太客气,我不过是穿针引线。”我跟他干了一杯,接着说,“鬼哥是认识那边的人,但这么大项目,最重要的还是资金投入。而且鬼哥也不懂企业运营,最多是俱乐部建成后,以他的号召力招揽业务,不是吗?”
“咳,老弟,你这就太谦虚了。我以前可能是不太了解老鬼,这次真正打过交道,才知道你们如此推崇他的原因。”他朝我伸出大拇指,用目标另有其人的眼神看着我说,“没错,最近外面是有些传言,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人,钱来得容易,还不是斤斤计较。所以啊,不管从前有多少关于老鬼的谣言,在事实面前都不值一提。反正,这份恩情我是记在心里。回头跟你那老兄也说说,我阿豪是个重义之人。如果他最近忙,不愿过问琐碎之事,我绝不烦他。等水库那块地的事办完,到时候哥几个约出来,我好好陪他喝一台。”
“豪哥,这事能成,也全仗你愿意投资。”
“不,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豪哥严肃地打断我,“就算他自己的钱不够,这种事,分给谁也都是恩赐。”
“既然你这么说......”我吞了口唾沫,感觉无言以对。
“我也明白,其实这次多亏了你。”豪哥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语气温柔地对我说,“有些事如果他不愿直接跟我讲,也可以跟你说,转告我也无妨。我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
话。他最近很忙是吗?”
“对,他最近忙,经常出门。”
“超脱!”豪哥一本正经的说,“不会又躲山沟里钓鱼去了吧?”
“应该不会。我想也是为俱乐部的事,跟厂家恢复联系,考察产品。”
“哦。他考虑得长远。”
“幸亏有豪哥你这样做过大生意的人合伙,要不他哪行呢。”
“不过,要说跟欧洲人合作,还真不容易。今时不同往日,不是弄个吃喝玩乐的场所就能对付。别的不说,一套营地建设标准,就有两百多页厚,有图纸有说明。选址和建设,一切都得按照他们的要求,半点马虎不得。这些天,我忙得跟陀螺似的,四处求人,刚找了建院的朋友,又得去找外语学院的人帮忙。资料是英文的,而且全是专业术语,好多人都看不懂。”
“哇,这么讲究?”
“我敢保证,这回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俱乐部将来接待的客户,可不是来吃吃喝喝的,正经是要开展国际钓客接待业务。你们前两年做那些工作,搞那些宣传和培训,不过是初级阶段,是市场培育。”
“希望新俱乐部早日落成。”我由衷的说。
“放心,指日可待。名贵树木都拉好几百株上山了。”
“太好了。开始栽树,那就快了。”
吃完饭,豪哥送我到电梯口,又邀请我有时间去丰都那个水库,看看他们的场地。我说没问题,空了一定去。想到喝了几杯,我在门口叫了个代驾,自己坐在后座,满脑子都是豪哥那油汪汪的笑脸。老鬼找他合伙,明明是缺钱,怎么就把他感激成那样呢。我想,这里面莫非有什么误会不成。
路上,从倒车镜里,我仿佛又看见那辆黑色锐界跟在后面。正好没开车,我便转过身,仔细观察那辆车。那辆车里,开车的是个年轻小伙,我不认识。但后排有两个人,看上去却感觉有些熟悉。我想仔细辨认,但始终没看得清楚。后来过桥的时候,那辆车就没跟来了。
*
豪哥已跟我说了几次,每次有事商量,总找不到老鬼。我也觉得,他俩像这样“合作”下去,不是个办法。这么大投入的事情,岂能儿戏。
算算时间,他这次出去好几天,也该回来了。
我想,还是该打个电话问问。可我打了几遍,他的手机都不在服务区。我又打电话问小强,他也不知道老鬼的近况。“我忙得屁股不沾凳子,还不就为他的事。不过,这老兄最近总不露面,也不是个办法。”“豪哥也在找他。”“怎么了?”“这么大一个项目,怎么弄,总得商量吧。”“商量?你还不了解他?他老兄做事,啥时候跟人商量过。对了,你前几天陪他去医院,结果如何?”“没什么,耳朵里长了个包。”“一个包?严重不?”“两个,很对称,不严重,也许是皮质增生,医生说不碍事。现在的食物富含各种激素,身上长出点多余的东西很平常。总得吃,对吧。再说了,长那东西还帮他提高了听力。你今后少在背后议论他,隔着一条街,他都能听见你说他坏话。”“我信了你的邪。”“信不信由你,别到时怪我没提醒。对了,鱼塘那事后来怎么样了?”“还说呢,都成悬案了,没听说?”“最近没空,没时间看外面的消息。”“哪天你空了,过来,我给你吹吹。”“现在不能说?”“电话里说多没劲,影响我发挥,这事得当面谈才有意思。”“行,回头来听你吹。”
跟小强通完话,我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知道老鬼啥时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