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旭阳打开一个文件,在进度条上拖动,然后开始播放。
视频拍摄的是客房,画面暗淡,呈灰绿色,我猜是启动了夜视镜头。从角度看,摄像头还是安装在空调出风口。不久,室内开了灯。随着光线变化,探头自动转为有光模式。郑巧丽进入镜头,换上睡袍,开始洗漱,看上去一切正常。没多久,她上了床。关灯之后,镜头再次转换为夜视模式。
灰暗的画面中,进度条上的时间一秒秒过去。
“卡住了?”我忍不住问,“半天没动了。”
“人家在睡觉,动什么。”老谢说。
“不会就让我看她睡觉吧?”
“当然不是。”老谢扭了扭他那又宽又厚的肩膀。
詹旭阳回头看了看我,问:“不需要适应一下?”
“不需要,快进吧。”
“那好。”他按下了快进键。
恢复正常播放速度后,被窝里的女人仍在熟睡,并无异样。不过,十几秒钟之后,屏幕右下角出现了动静,黑暗中,有些亮色斑点闪烁,接着便有个人影进入画面。那个人影很模糊,但看得出是个健壮男人。
“这谁呀?”我心跳加速。
“怎么?不敢面对?”沈新的话中带着嘲讽。
“什么屁话,又不是我。”我语气粗鲁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对呀,紧张什么,又没人说是你。”
“这女人居然在我家......”我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没必要如此激动。
那人毫无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他走到床边,脱下外套,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一开始,被子下躺着的人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翻了个身,转向一边。可过了一会儿,被子慢慢翻动起来,高低起伏,幅度越来越大。接着,被子被高高顶起,好像一个人翻身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然后,一个充满节奏感的动作连续不断地进行起来。
“这,这太过分了。”我叫道。
“嘘。”老谢将手指伸直,放在嘴唇边。
这家伙虚眯着眼,表情镇定,就像在看早间新闻。
视频里的动态画面还在继续,床上的被子不断翻动。不难想象,被子下的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忙得不可开交。
终于,被子停止了波动。没多久,那人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趿上鞋,穿上外套,若无其事的出去了。视频里,那人的身影始终很模糊,只能看出有着不错的身材比例,高高大大,显得很魁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上面有时间。”沈新语气平淡的说,“那天,你刚好在家。”
“我?在家?”我差点惊掉下巴。
前段时间,我按照虚虚实实的原则,时而在家留宿,时而在母亲家住,连我自己也记不清哪天在哪里落脚。为了掌握我的行踪,沈新让人加强了对我家的监控。这段视频,就是在那其中一天夜里拍到的。而那天我刚好在家过夜。“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说,“她不会在我眼皮子下这么做。”
“你了解她?”沈新问。
“不,我跟她不熟。但她多少该尊重我一下。”
“说不定,人家就是因为尊重你,才勉为其难呢。”
“沈新,说话注意点。”
“我们在搞调查,不排除任何可能。”
“东子,你真的没有......”
“废话,当然没有。我是那种人吗!” 老谢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连
你也不相信我?”
“哈哈哈,别激动。其实,我也认为那不是你。”
“就是嘛。”我看了看沈新。这丫头太坏了。
“证据上看,的确不像是你。”她无动于衷地看了看我,“我们反复查看了你房间的视频记录。你那晚上整夜都在睡觉,没起过床。”
“噢,就是嘛。我那晚可能睡得太死,怕是被人抬出去都不知道。”
*
视频已暂停,詹旭阳在等着沈新的指示。这时,沈新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这就可以了。小伙子便收起电脑,装进背包,自个儿出去了。
“现在,我来告诉你,这几段视频里的问题。”沈新对我说。
“好的,你说。”
“你也看到了,那个借住在你家,名叫郑巧丽的女人非常可疑。她似乎能够避开探头监控,出入不留任何痕迹。我不是说她有什么特异功能,因为有很多技术手段,都能遮蔽或篡改监控信号。”
“我完全同意你的判断。”我说。
“关于视频中出现的异常情况,我们已进行过技术上的处理。包括对那只猫在镜头中的反常举动,也都做了数据分析。我们想知道,在你家,是否存在某种信号干扰。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明确原因。”
“我家,会有信号干扰?”
“我们只是要把各种可能都考虑进去。”
“那个男的呢?”
“那个人的出现,是目前最大的疑点。在这期间,我们还没监测到他的任何线索,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除了在你刚刚所看到的这段视频里,此人之前从未出现过。他绝非是来跟郑巧丽幽会的男朋友那么简单。”
“也许,就是因为有你说的那种信号干扰吧。”
“如果存在信号干扰,难道就是为了隐藏此人的身份?”
“可是,既然不想让人发现,那个也许存在,也许并不存在的信号干扰为什么不进行得更彻底一点,为何不让探头彻底失灵呢?根据我的理解,如果像那样做的话,岂不是更容易些。”
“对,你分析得没错。彻底黑掉我们的探测设备,确实更容易,比做出像这种装神弄鬼的效果容易得多。不过,那样一来,我们就很容易发现干扰源,也就会很快知道对方的手段,并加以反制了。”
“也对,有道理。”我转过头,看着谢姚犁,“老谢,你说呢?”
谢姚犁今天很沉默,几乎不怎么说话。见我问他,只是笑了笑,还是一个字不说。他以一只手托住下巴,做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我又把头转向沈新,希望她能再提供一些关于郑巧丽的消息。
她说,那夜之后,就再没拍到过郑巧丽。她好几天没回来了。
沈新也趁机问我,郑巧丽跟我是何种关系,是如何借住到我家的,我全都如实相告。“她是你妻子的朋友?”沈新好像不太相信。
“我妻子,她的思维异于常人,常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比如让一个女人跟自己的老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寻常人,恐怕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吧。”
“我反正不会。”沈新笑了笑。
这时,她转身看着老谢,“该你了,说说你的看法。”她对老谢说。
“我的看法?”老谢楞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沈新会让他说,“我那些不过是谶纬之言,鬼神迷信,不说也罢。”
“无妨,集思广益嘛,讲给你同学听听。”沈新微笑着说。
“我说吧,你小子肯定有不同见解。”我马上揪住他不放,“赶紧说,你对这问题,对那个视频里的现象是怎么看的。”
老谢犹豫了一下,眼看推脱不过,这才吞吞吐吐的说:“要我说,那可就有违科学原理了。咱不是搞科研的,看问题角度不一样。这么说吧,本人虽然并不迷信,但却相信世上有某种虚无的,却又切实存在的生命形式。咱们的老祖先对这种生命形态早有察觉,对其认识有着悠久的历史。”
“你是说鬼魂?”我问。
“鬼魂这个东西,现代主流文明并不愿接受,认为很唯心。我也承认,关于鬼魂的说法多为迷信,是文化糟粕。不过,这也许只是不同时期,对同一件事的不同理解。譬如咱们眼前这件事,这个现象。其实在许多历史书籍中都有过相似的记述,只是一直缺乏科学解释。”
“你不会认为,郑巧丽是个鬼吧?”
“这要看你对‘鬼’这个字怎么去理解。要我说,其实应该以‘未知高智能生物’来称呼,更为妥当。”老谢不紧不慢的说,“历史上,鬼这种东西其实经常出现,表现特征为神秘,动作敏捷,行踪飘忽,并且通常具有改变外观和隐身的能力。从文字记载来看,它们的相貌特征都很极端,要么极度好看,要么就长得能吓死人。但所有的鬼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长得像人。”
“老谢,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东子,咱俩同窗数年,都是受过系统专业教育的人,不是江湖术士。研究神奇现象,也讲科学。”
我听得目瞪口呆,转头去看沈新,想听听她对此作何评价。
这时,那女人已经起身,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老谢这个解释,简直像开玩笑。不过,沈新似乎也未把他的话当回事。她背对着我俩,仿佛陷入了沉思。
时间快到十一点,沈新忽然说,他们该走了。
“其实,咱们可以聊上一整夜。”我说。
“不,大家都需要休息。”沈新扭头看着我,“怎么,害怕了?”
“害怕?”我朝她瞪大眼睛,“这是我家。”
“对,是你家。”
“你刚才说,她再也没回来过?”
“是的,她已经好几天没出现。”
“你们,不会想抓她吧?”我试探着问。
“不,我们不随便乱抓人。”沈新笑了笑,“但我们会对不好解释的奇异现象保持警惕。对了,要不要叫人来拆掉剩余的监控探头。”
“算了吧,留在那里也行。其实我自己也想装的。”
“那东西可不能留给你。”
“还是先别拆了。回头,你们想什么时候拆就什么时候拆。”
“那好吧。”
“哦,对了,那块石头,你拿走。送给你了。”
“真的吗?”
“当然了,送给你。”
“先放你这里,等忙完这阵,我再来取。”沈新对我笑了笑,像是表示感谢的意思,“好,真的该走了。晚安,杜先生。”
“晚安。呃,离得不远吧?你说过,对我家还要监控两天。”
“不远。我们就在车库。”
“其实,你们今晚完全可以住我家里。”
“不,至少今晚不行。”说着,她忽然转过身,凑过来,贴着我耳朵,小声对我说,“放心,今晚我会盯着监控屏幕,眼都不眨。别怕。”
“我才不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