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走到正面,看见宫观正门匾额上写着天师洞三个大字,与上清宫不同,这里的却显然是张天师的手迹,这时就听柳絮茹叹道:“此处原本是我道宗开山祖师张天师的居所,自从天师羽化登仙后就一直是天师嫡传正一宗宗门所在,可惜如今正一宗人丁不兴,寒谷长老又无心收徒,常年云游四海,所以这天师洞一直无人打理,缺乏修缮,不过现在好了,寒谷长老既然带师弟你回了山门,想必以后应该会致力于宗门事务了,小师弟你这就算是到家了。”
“家?”韩湘这大半年来与师傅寒谷一路上颠沛流离,这时听到这个熟悉但是又渐渐有点陌生的词语,不禁开始想念起远隔万里之外的七里庄故居来,想起了父母双亲和儿时玩伴的音容笑貌,心中顿时有几分神伤。
柳絮茹心细如发,见韩湘神色黯然,知道他是想家了,走上前去握住他的双手温言道:“小师弟,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长老们就是你的长辈,师兄弟姐妹就像你的亲朋好友一样,不管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说便是。”
韩湘双手被一双柔荑握住,只感觉肌若无骨、温润如玉,他的心又开始不老实的狂跳起来,脸一红低头说道:“多谢师姐,师弟我知道了。”
柳絮茹这才放下韩湘的手笑道:“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且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我再来带你去师门报道。”
说完柳絮茹就要离去,韩湘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叫道:“师姐,你先等一下!”
柳絮茹转头道:“小师弟,你还有何事吗、”
韩湘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玦递给柳絮茹,柳絮茹一看惊道:“这不是小师妹的玉凰玦吗,怎么会在师弟你这里的?”
韩湘道:“这个,是我无意之间拾到的,刚才原本就想还给小师妹的,可是却被她误会了,还请师姐替我转交于她,也算是了却了这桩事情。”
柳絮茹接过玉玦笑道:“好吧,那我就替你交还于她,让她自己来好好谢谢你。”
韩湘刚想说不想再看到那个暴力女了,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柳絮茹会陪伴红袖一起来,就又能见上她一面了,于是这话刚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直到看着柳絮茹的倩影消失在山道上,韩湘才若有惆怅的回转天师洞中,走进庭院之中,看到这里颇为宽敞,庭院地面上倒还算干净,正面是三清大殿,两侧各有偏殿道舍若干,庭院之中立有一颗参天巨树,树身需要数人才能合抱,不知岁月几何,一名老道手持扫帚正在树下打扫落叶,除了那名老道以外整座庭院空无一人,安静的只听见沙沙的扫地之声。
韩湘走上前去向那老道行礼道:“前辈好,我是正一宗门新晋弟子韩湘,见过前辈。”
那老道却是不理不睬,只顾着埋头扫地,韩湘奇怪的抬头打量那老道,只见他其貌不扬,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头顶上胡乱抓起一个道髻,用一根枯枝叉住,身上的道袍也是污秽破烂不
堪,一边扫地,一边嘴里还在咕哝着什么,含混听不清楚。
看来这老道不是痴了就是癫了,韩湘招呼了几遍,他只是不理,仍然自顾自的扫着落叶,韩湘只好作罢,抛开那老道,走进了三清大殿,这大殿里自然立着三清道像,虽然陈设古旧,但好在打扫的甚是干净。
韩湘给三清上香,然后祷祝道:“三清爷爷,请保佑我母亲身体康泰,无灾无祸,还请保佑我尽快学的高深道术,好为我爹爹报仇雪恨。”
祷祝完毕,韩湘退出三清大殿,然后选了一间稍微干净点的道舍去休息,韩湘打水洗漱了一番,将身上的血污洗去,由于佛门炼体的奇效,之前与红袖比斗之时所受的那些皮外伤,此时早已好的七七八八了,只留下了些许疤痕,估计明日就连疤痕也都将消失。
韩湘换下破烂的衣物,换上新衣,才发现那条柳絮茹的披肩还在自己这里,他坐靠在床榻之上,轻抚着那条翠绿的披肩,柳絮茹的一颦一笑不由浮现在眼前。韩湘感到心情一暖,放松之下,一股倦意油然而生,他就这样靠在床头渐渐睡去。
过来良久,韩湘恍惚之间突然感到似乎有人站在床前,大惊之中连忙起身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韩湘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那个女孩居然是珠儿,自从在丰都客栈她将自己的丹田当做家以后,一直都不出声不出气得,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今天晚上却不知为何突然现身。
不过这次珠儿身穿的不在是韩湘那种男装,而是换了一身类似天师道门的女弟子装束,加上她年齿尚幼,身形娇小,满头青丝如云,浑身肌肤似雪,就如同一个白玉瓷娃娃一般可爱,韩湘也不禁看的一呆。
韩湘起身问道:“珠儿,你怎么出来了?”
珠儿说道:“湘子主人,珠儿见你受伤了,你可要珠儿去替你报仇?”
韩湘听她说报仇,吓了一跳,忙阻止她道:“别啊,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而且事情绝非你想的那个样子,就不用去‘报仇’了吧。”
珠儿不解的问道:“哪,湘子主人你受伤可疼么,却为何不想要报复他们?”
韩湘叹道:“世间的事情不是吃点亏就一定非要报复回来不可的,那不就成睚眦必报的小人了么,再说都是同门,以后在道门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打过去,我杀过来的成何体统。”
珠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脸色露出困惑之色,表示不懂,韩湘耐心的说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叫范雎的秦国大官,他很有才华,得到了秦国国君的重用,但是为人却十分小心眼,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要千方百计去报复,以至于有一次公报私仇,冤杀了一个得罪过自己的将领,结果导致一场国战的惨败,由于他向来以怨报怨,所以罪人无数,没有一个人喜欢他的,人人都在国君那里说他的坏话,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所以说我们做人要胸怀宽广,以忠恕道待人才是君子所为
。”
说到“君子”韩湘不由想起了父亲韩老成,曾经小时自己最喜欢听爹爹讲故事,每每仲夏之夜爹爹和小时候的自己坐在院前大树下歇凉之时,就是这般将这些故事讲给年幼的自己听的,当然每个故事的结尾都会带上一些难懂的训诂之类,只记得当时最喜欢去拔他的胡须,每次都被爹爹呵斥,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情形那么的鲜明,虽然爹爹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可是眼中根本没有怒意,只有满满的慈爱。
“湘子主人,你怎么哭了,伤口又开始疼了么?”
韩湘耳边传来珠儿的轻呼,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这时他才感到脸上一片湿漉,原来思念之间不知何时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韩湘擦尽眼泪笑道:“没有,有时候流泪也不是全因为身体上的伤痛,凡大喜大悲之时人也会流泪的,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见珠儿一脸迷糊的样子,韩湘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好轻叹一声,忽而想起一事对珠儿说道:“珠儿,以后你就不要呆在我丹田里了,这里道舍众多,你就挑一间住下了,你如果想真正理解人的情感,那就需要好好感受一下这人间的冷暖。”
珠儿说道:“珠儿哪里也不去,还是和主人住一间吧。”
韩湘俊脸一红,急忙摇头道:“这个貌似不妥吧,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我男女有别怎能同居一室,不妥,不妥,这个大大的不妥。”
珠儿问道:“男女有别是什么意思?”
韩湘面对这个三无少女弄得有点崩溃了,想到她不过是一个元气灵而已,并非真人只好说道:“好吧,好吧,你就和我住一间吧,不过我可有个条件,那就是你平时不可以被人发现住在我这里,更不可让人发现了你的本体,否则那些吐蕃番僧又会找上门来了。”
韩湘让珠儿移出自己丹田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怕被道门中长老看出什么端倪来,到时候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
珠儿答道:“珠儿知道了。”
珠儿看了看道舍里的环境,然后来到书桌之前,身体一旋,变回成元气灵珠的样子,飞入到桌上的笔筒里藏了起来,然后韩湘就听见她的声音传来道:“湘子主人,你看我躲在这里如何。”
韩湘绕着书桌转了几圈,确定是看不到,于是答道:“藏在那里不错,谁也不会想到你会躲在笔筒里面。”
这时韩湘突然听见房间外面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叫唤道:“韩湘在吗?”
韩湘低声对着笔筒里的珠儿说道:“你且莫要轻举妄动,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韩湘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已然是月上树梢的时辰了,突然他想道:“莫不是柳师姐又来找我了?”一念至此,韩湘就觉得心情振奋,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当他走出门口就看到庭院中那颗大树下站着一个窈窕倩影。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