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回到别院时已是后半夜,回想起今天经历的种种,感觉到目前为止的生活从来没那么剧烈的跌宕起伏过,直到现在韩湘的心中依然悸动不已,即便习习夜风也带不走身体的燥热。
忽然夜空中传来一曲箫声,音色空幽、曲调婉转,犹如久旱恰逢天降甘露,韩湘那躁动的心灵缓缓的平复了下来。
韩湘竖起耳朵分辨,那箫声竟是从自己住的别院中传出来的,觅着箫声韩湘走进了院子了,抬头看见寒谷坐在一棵大树枝条上,手捧竹箫,正在忘情的吹奏。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乐之一道位列六艺中之第二,而在乐器之中箫被称作君子之器,韩老成就是一位弄箫的大家,因此韩湘从小耳濡目染,但是却从未听过这首箫曲。
那箫声空灵而深邃,如怨似诉,曲调之间还隐约透出一股世事沧桑的意境,配着明月照松间、清风抚柳影的景致,寒谷坐在树枝上随清风缓缓摇荡,更显丰韵似神、飘逸若仙,清冷的月光映在寒谷清瘦的面庞上,带出些许淡淡的哀伤之色。
一曲袅袅散入云霄,寒谷放下竹箫,仰望夜空,只见一轮明月玉华当空,几片薄云云山雾罩,就听寒谷仿佛自言自语道:“此曲名叫《碧海潮生》,演绎出碧海夜色幻变不止的意境,就如同今夜良辰美景,世人往往只见轻云不见皓月,殊不知若无皓月之盈光,又岂来轻云之飘渺,我等修道中人,一心证道,须得拨云见月,方知大道似繁实简,世间之事纷扰繁杂,万般变化唯道永恒不变,汝当牢记!”
韩湘听后细细琢磨,心中若有所悟,原本悸动纷扰的心灵,顷刻之间平静下来。韩湘知道寒谷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心中感激当即跪下说道:“多谢师父教谕,适才湘儿一时莽撞,有违师命,请师傅责罚。”
寒谷虽然恼怒韩湘不尊师命,但是心中对这倔徒儿还是爱护有加,于是板着脸说道:“不尊师长乃是我天师道门之大忌,轻则面壁思过,重则是要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的,不过念你初犯,而且本心向善,这次为师就不追究了,但是要记住下不为例。”
说完寒谷从树上一跃而下,走回自己的道舍,甩了一句话道:“还不随为师进来,讲讲今日之事。”
韩湘连忙爬起身来,跟随寒谷走进了房间里,进到房间里,寒谷拖过两个蒲团示意韩湘对面坐下,韩湘理了理思绪,将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寒谷回禀。
当听说灵佑身负重伤,最后被九峒蛮人救走之后,寒谷叹道:“这灵佑大师虽然慈悲为怀,但是行事太过迂腐,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湘儿你要记住,江湖险恶,日后行走江湖切不可如此妇人之仁。”
韩湘点头说道:“湘儿记得了。”
寒谷接着说道:“没想到如今藩镇都敢在京畿之地派遣刺客行刺朝中大臣了,看来如今的李唐天下人心渐离,早已不复贞观开元之盛,真是可
叹可悲。”
韩湘心中暗道:“反正你老人家对这朝廷什么的厌恶非常,用得着去管它又有多可叹可悲吗?”不过这话韩湘可不敢当面说出来,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在擂台之上那个监擂的官儿说灵佑大师是什么初果罗汉之身,这是什么意思啊?”
寒谷回答道:“哦,那说的是佛门确立境界的佛阶,可比之于我道家的道境。”
韩湘拍手笑道:“这个我知道,师傅昨日讲过的,咱们道家的道境分筑基、旋照、融合、结丹、心动、元婴、分神、合体、渡劫最后是大乘,湘儿说的可对?”
寒谷微微颔首道:“记得不错,我道家境界九重天,筑基期主要是铸造身体基础,可以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你现在就是在筑基境;当经脉打通之后既进入旋照期,就可以驱使符箓或法宝,能够使用一些简单的五行法术;再之后是融合期,在这个阶段中,体内元气龙虎交汇、五行相融,丹田气海中将催生出元气团,施展的法术威力大增,过了融合期就进入了结丹期。”
韩湘听着寒谷的讲述,心中不禁悠然神往,寒谷停顿了一下,表情严肃的说道:“湘儿须知修真一途绝非你所想的那样坦途大道,毕竟修真一途乃是夺天地之造化,必然会遭到天道反噬,跨越每个境界都要付出千难万险的努力,所谓三劫六难,特别是进入结丹、分神、大乘这三个境界都要经历大劫难,人天时运差不得分毫,否则必然陨落于劫难之下。”
韩湘不由打了个寒噤,抬头看见寒谷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注视自己,忙正色说道:“师傅放心,湘儿坚心向道,定不负师傅所望。”
见韩湘态度坚定,寒谷这才欣慰笑道:“不错,只要道心坚定不移,才能不畏险阻,一心证道,湘儿也不必太过忧心,想我天师道门,千年道统不坠,自然会在你度劫难之时,助你一臂之力。”
韩湘又问道:“师傅,灵佑大师这个初果罗汉佛阶相当于咱们道家哪个境界啊?”
寒谷想了想道:“佛门修炼法门与我道家颇有不同,湘儿你也是修习过佛门功法的,应该体会的到这一点,所以佛阶的划分也不同于道境。佛阶分初果、二果、三果和不还果四阶。初果罗汉,金钟护体;二果罗汉,移山倒海;三果罗汉,不灭金身;证得不还果就有如我道家的大乘之境--证道返虚了。如果硬要比较的话,初果罗汉佛阶大约相当于我道家结丹境。”
寒谷长年游历,见多识广,将佛阶之较于道境说了个分明,韩湘则通过自身立刻觉察到两派的不同之处。简单来说,虽说两派功法要旨都围绕着“气”的发生,不同之处在于,道家修炼先天之气,依靠吞雾餐霞,汲取天地之间的五行元气。
而佛门则是修炼后天之气,依靠大量的食物在体内转化为混元之气,由于修习佛门般若禅功,韩湘自己食量就不小,好在家境殷实,否则非吃穷了不可。
“要说这结丹
境可非同小可…”寒谷话匣子打开意犹未尽的继续说道:“修真之人度过第一次天劫进入结丹境,可以说在修真之途上算是登堂入室了,丹田气海中的元气最终凝结成内丹,这内丹……”正当寒谷口若悬河之际,忽听“扑通”一声,韩湘一头栽倒在地,寒谷大惊之下就要起身相扶,却听到韩湘发出微微的鼾声,居然是熬不住困意就此睡去了。
寒谷摇头笑了笑,将韩湘抱到床榻之上,盖好被褥,掩门而出。
酣睡一夜,第二天韩湘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连忙收拾干净走出门来,老仆韩三已经得到消息,此时正在门外守候,见韩湘毫发无恙,不由喜极而泣道:“老天保佑,湘少爷,你没事就好了,昨天可急死老仆了,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仆如何回去向老夫人交代啊!”
韩湘忙安慰道:“三叔,快别这么说,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您就别放在心上了。”劝慰了韩三,韩湘问道:“三叔可曾见着我师傅他老人家了?”
韩三说道:“道长正在自己道舍里,还说叫你睡醒了去见他。”
听韩三这么一说,韩湘不敢停留,径直去向寒谷的道舍,走进房间看到寒谷正在闭目打坐,听见韩湘推门进来,寒谷双眼未睁就说道:“湘儿,昨夜睡的可好!”
韩湘小脸一红,向寒谷施礼道:“回禀师傅,徒儿昨天困乏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不敬之处请师傅原谅。”
寒谷久久不语,韩湘偷眼看去,寒谷脸上不喜不怒,看不出什么表情,不由心中揣揣。过了良久,寒谷睁眼说道:“也罢,此间事已了,你我师徒还是尽快动身南下江陵,寻你叔爷去吧,找到你叔爷报信,完成你娘嘱咐,就要随为师去西川修行了。”
韩湘说道:“湘儿定然学好本领,早日为父报仇。”
寒谷点头说道:“好,难得你一片向道之心,此去江陵,路途遥远,正是个历练的好机会,我看就让你家仆人回去吧,我们师徒自行前往,这也是一种修行啊。”
说完寒谷就叫来韩三,告诉让他回去的决定,韩三刚想拒绝,就听韩湘说道:“三叔,您就回去吧,有师傅在别担心我,二来娘亲身边也需要人照应,您这么大年岁了,跟着我们四处奔走也不太合适,而且刚才师傅也说了,修真之途,崎岖坎坷,此去路途遥远,正式磨练道心的好机会,日后我修炼有成,定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见韩湘语气坚定,韩三也就不再坚持,这时寒谷说道:“既然没有异议,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吧。”
韩湘收拾好东西,背着一个小包袱,就跟随师傅下山了,路过刘禹锡的跨院之时,看见院门紧闭,没看见殷仙儿的身影,心中不禁若有所失。当行至上清观山门之时,忽然看见绿衣少女正在初次相遇的那颗古柏之下,向自己挥手致意,韩湘大声说道:“仙儿姐姐,我走了,多多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