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家橡树号战列舰坚固厚实的指挥塔里，特别任务舰队司令、第四海务大臣亚瑟.摩尔海军少将和舰长沃尔特.霍奇森.贝文.格雷厄姆上校，一边喝着咖啡和红茶，一边等待曙光的来临。

摩尔的舰队在贝拉港与从新加坡海军基地赶来的歌利亚号在1月16日会合后，在同日离开了贝拉港前往德班。现在是18日的凌晨，舰队已经差不多驶出了德拉瓜湾，离开葡属东非的海域。明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就能抵达德班了。

天边隐隐露出些许亮光，眼看就要天亮。摩尔看了看比他小两岁的老伙计：“沃利，你说如果德班海域没什么敌人的海上力量，你还能像1884的时候那样上岸陆战吧？”

在十六年前的英-苏丹战争中的埃尔塔战役，欧吕阿鲁斯号副舰长格雷厄姆率领一百名陆战队员上岸与苏丹军队血战，舰长摩尔在岸上提供炮火支援。从此两人相交莫逆。

格雷厄姆微笑道：“当然可以。我现在随随便便就能游上四分三英里然后再跑上五英里，可不比十六年前差。到时候我带着舰队陆战队上岸，你帮我看着皇家橡树号就行了。问题是，你觉得真的有可能登岸吗？”

摩尔呷了口咖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敌人没有防备，我们是肯定要登陆的。”

格雷厄姆看着这位熟得可以互叫昵称的老朋友，苦笑道：“亚迪，情报你我都看了。你看看夜袭德班、彼得马里茨堡，还有在凌晨袭击普罗瑟罗上校的分舰队，和袭击伊丽莎白港、开普敦。哪回他们是没有准备的，这样的敌人怎么会没有防备。”

舰队在贝拉港短暂停留时，摩尔和格雷厄姆收到了皇家海军最后一次情况通报：敌人已经攻占了开普殖民地的伊丽莎白港和开普敦。现在开普殖民地可以说是被切断了所有海上交通。情况通报里还确认，敌人有10吋以上的列车炮。

敌人既然能有10吋列车炮，自然能有10吋的舰炮。不过这不是摩尔所害怕的。他有从地中海舰队抽调来的皇家橡树号战列舰、胡德号战列舰，以及从东亚分舰队抽调的歌利亚号战列舰。这些战列舰都有不小于12吋的主炮。在他要求下，还从地中海舰队抽调来了阿斯忒莱亚号和角斗士号防护巡洋舰。这支舰队，可以说是目前皇家海军手头上能凑出的最强实力。放眼世界，还没有哪国能抗衡这

样的海上力量。

摩尔望着窗外开始渐亮的天空，叹了口气：“皇家海军‘遇敌必战’的传统，不能在我这个舰队司令身上丢失。无论这个任务是多么的无望，我们都要完成。”

格雷厄姆心里也默默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摩尔说出了“无望”这个词，说明他自己都没有丝毫胜算。

半晌后摩尔说：“我最担心的，不是敌人的力量有多强大，而是我们不知道敌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以及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你不知道，从离开马耳他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假如敌人趁着夜晚对我们发起偷袭，我该怎么应对。盘算了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是毫无办法。你能想象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景象。”

如果敌人光天化日下和他对战，摩尔是不怕的。他怕的是敌人的夜袭。从所有情报中分析，敌人擅长的正是夜袭，无论是当初偷袭德班，还是伊丽莎白港湾的海战，敌人都是利用视线不佳，迅速接近然后偷袭成功。无论口头上如何谴责敌人的卑鄙，内心都无法抑制对这种偷袭战法的恐惧。

格雷厄姆想了想说：“我记得前年海军内部刊物上有一篇文章，提到了一次无线电试验里，无线电信号被物体反射回发射器，报告中称，这个原理可能被用于探测远距离的目标。”

摩尔点点头：“是马可尼团队1899年3月3日在索尔兹伯里平原进行的一次试验。试验中的无线电波被物体反射回到了发射机上。团队中的一名英国工程师查尔斯.塞缪尔.富兰克林在报告中称这个原理可能被用于探测远距离的目标。当时这份报告曾经在海军本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然后呢？”

“首先是技术上太难以实现，其次是资源有限。因为对无线电通信迫切需求的考虑，用无线电波探测目标的项目被搁置了。你也知道为我们所有舰船装备无线电通信设备会带来多大的实力提升。马可尼团队那些人都快被海军本部逼疯了。”

“如果能实现这个技术，或许敌人利用夜色掩护进行偷袭就无所遁形了。”

摩尔笑道：“沃利，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去，一定推荐你进海军本部担任技术工作。”

格雷厄姆耸耸肩：“如果我负责研发这种技术，一定会优先在你的舰队上试验，这样你的舰队就能第一时间用上这项技术。”

摩尔和格雷厄姆经历了皇家海军三十多年的辉煌和持续不断的技术进步，可以说都是老海狗了。1880年代他们服役的是燃煤蒸汽混合动力风帆战舰，到1890年代他们使用的是全蒸汽动力的铁甲战舰。战舰的火炮从前装线膛炮，到现在的后装线膛炮，射速越来越快射程越来越远。战舰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贵。现在他们所在的这艘皇家橡树号属于君权级战列舰，造价977996英镑，艏艉各两门双联13.5吋主炮，镍铬钢装甲带最厚处达18吋，是一艘正常排水14380吨的海上巨舰。君权级是无数英国科学家、工程师、技工的智慧结晶，也是大英帝国强大国力的体现。综合装甲、火力、航速各方面的实力，可以无愧地说是这时代最强大的战舰之一。摩尔无法想象在这个时代有什么战舰能击沉他的皇家橡树号，还有舰队里的胡德号和歌利亚号。如果他这样实力的海上力量都失败了，他不敢想象皇家海军还能怎样。

就在这时，舰队前方的角斗士号和胡德号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摩尔和格雷厄姆心中一凛：来了。他们迅速拿起望远镜望去，只见左前方的昏暗中一艘巨大无比的战舰正向他们冲来，后面紧跟着一艘稍小的战舰。

前面这艘海上巨兽，至少长两百五十码，排水量至少得有四万多吨，看那主炮口径怎么也得有16吋，甚至可能是18吋。摩尔和格雷厄姆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即使当年在苏丹面对宗教狂战士时都没有的恐惧。

前方的角斗士号——一艘5750吨的防护巡洋舰，已经看不见踪影；胡德号正在熊熊燃烧，并且有严重的横倾，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估计是舰内弹药通道被击中点燃了。看来是敌舰摸黑偷偷发起袭击而且还击中了两舰。

摩尔向格雷厄姆点了点头。格雷厄姆大声怒吼：“炮术长，敌舰距离？航速？”

“距离16230码，航速12节。”

太远了，13.5吋炮够不着。两人心里迅速算了下，至少还得四、五分钟后敌舰才能进入交战距离。

然而就在这时，敌舰已经在向皇家橡树号开炮。远处海上巨兽的炮口闪出巨大的火光。两人心里默默倒数，大概过了二十来秒后，四周溅起了巨大的浪花——皇家橡树号已经被夹中了。

两人顿时心如死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