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夏雪乔装成翩翩少年公子,和欧阳兄妹路过浦城县里源村时,看到一户人家外边围了好多人。
该户人家是一个典型的农户住宅,屋子周围,是一圈篱笆墙。
一打听,才知道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叫郭凯,七天前因病去世,昨晚,郭凯之妻孙氏又上吊自杀。几日之内,夫妻连连暴毙,真是惨啊。
过了一会,里边查验尸体的浦城县县令和仵作(“仵作”相当于后世的法医)走了出来宣布:“孙氏乃是自缢而死。想是他因丈夫病死,所以才痛不欲生,自缢而亡。”
夏雪刚想对刑侦破案进行明察暗访,于是上前亮出巡抚督查的公文,这是夏雪在民间走访期间,常用的官员身份。
县令和仵作一见是巡抚督查,慌忙行礼:“巡抚大人,有失远迎。”县令身体肥胖,姓黄,身穿官服,面色焦黄、浮肿,但他的牙齿,又白又坚固,他开口笑时,露出两排完整无缺的半圆形的牙,满脸恭敬地谦笑着。仵作姓曹,个儿不高,背微驼,穿着普通衙门的制服,留一圈络腮胡,平整的鬓角从戴得端正的帽子下露出来,一脸严谨。
夏雪问道:“是何人发现孙氏缢死?”
县令回答道:“大人,是郭凯的姐姐、姐夫。”
这时,旁边一个妇人跪下道:“大人,民妇是郭凯的姐姐,今天是奴家兄弟死去七朝祭日。所以我和丈夫便一早赶来,见门窗都关得严严的,我们便大声敲门。却不见回应,我丈夫便撬开了窗子,进屋查看,结果发现弟媳孙氏悬挂在房梁之上。于是就上前将弟媳放下,谁知身子僵硬,早就死了!几日之内,兄弟和弟媳连连暴毙,真是叫人——”
夏雪走进屋中,只见孙氏身穿白布孝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条白素腰带,还悬挂在屋子的二梁上,在不停地飘荡。
夏雪问仵作查验情况,仵作报告道:“尸身发髻散乱、眼合口开,舌出寸半,脖下见缢死痕迹一条,呈深紫色,斜向耳后朝上,八字不交。”
仵作继续说道:“死者手指尖端有淡红血痕,脚尖向下,脚趾也有淡红血痕。腹部下垂,大小便失禁。”
夏雪点点头:“好,以你验尸的情况看,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呀?”
仵作自信满满地说道:“大人,根据验尸的情况看,孙氏乃是自缢而死。想是他因丈夫病死,所以才痛不欲生,自缢而亡。”
夏雪看了仵作一眼,说道:“人命关天,一定要细致,不能妄下结论,让我看看。”
夏雪向仵作借了一双手套,然后仔细地将孙氏尸体检查了一遍,又把上吊用的腰带和房梁也查看了一遍。
看完后,夏雪脸色阴沉,她厉声对县令和仵作斥责道:“人命关天,让你们要仔细,但你们却粗心大意,你们这是玩忽职守,是失职渎职,知罪吗?”
黄县令和曹仵作吓得面如土色,跪倒在地。
夏雪愤愤地说:“我查看后认为,孙氏不是自缢而死,而是被人害死的。”
黄县令大惊失色,曹仵作却是一脸疑惑。
曹仵作困惑的同时也有些不服气:“请问大人,有何疑点,属下洗耳恭听!”
夏雪开言道:“第一,翻开死者的嘴唇,可以看到她的
牙齿缝隙间有几丝灰色的麻布纤维,而且双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甲里都有皮肤的碎屑,而死者身上没有抓痕,说明这指甲里的皮肤碎屑是其他人的,这个你可曾发现?”
曹仵作听了,上前翻动了孙氏的嘴唇,果然如夏雪所言。用手一拽,牙根竟也有些松动,且有紫色淤血;双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甲里也果然有皮肤碎屑。于是就不情愿地点点头。
夏雪又道:“第二、梁上的印记只有一道,按常理推测,大凡上吊之人,双脚离地之后,因绳索勒住脖子,呼吸困难,会不由自主地挣扎,必然牵动梁上的绳带,所以大多有数道交错的绳带痕迹。不知你赞成否?”
曹仵作沉思了片刻,又点点头。
夏雪继续说道:“其三、死者的私.处遗留有男子的J.液,这个你可曾发现!”
曹仵作低下了头:“这个……这个我刚才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检查!”
夏雪正色道:“身为仵作,理应明察秋毫、明辨是非,还死者一个公道,堂堂正正,一腔正气,岂能因不好意思而玩忽职守、妄下误断!”
曹仵作被夏雪一顿痛批,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跪在地上无话可说了。
夏雪于是对县令及周围群众道:“依本官看来,昨夜有人来过了这里,企图侮辱孙氏。孙氏誓死不从,并且咬住了来者的身体某处,这才扯下了几丝灰色的麻布纤维,而且还抓伤了他。而这个歹徒,必是一个身穿灰色麻布衣服的人,而且身上有抓伤的痕迹。”
曹仵作立刻反驳道:“死者双眼紧闭,口开舌出,这又作何解释?”
夏雪道:“凶手先将孙氏掐昏,然后将她吊起,由于血脉尚在流动,死后的情况亦可与自缢相同!”
曹仵作不服气地继续辩驳:“探案古书上分明写着:凡颈痕成八字形的一定是自己吊死,若是完全的圈痕,那就是被人家勒死的。那孙氏的颈项之上,只有八字形的颈痕,为何不见掐痕或完全的圈痕?”
夏雪回想起一件缢死案,那惨状仿佛还在眼前。人们不自然死的死后状态,最可怖可憎的要首推缢死。因为缢死虽没有血液淋漓,但仿佛像冰窑中的蝎子,棉絮中的暗针,有一种冷刺刺阴瑟瑟的恐怖。凡曾经亲眼看见过的人,都会终身难忘。夏雪看到的那个缢死的人是个男人,名字叫:穆湘旭,虽只一瞥之间,却至今还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夏雪去现场的时候,穆湘旭已经被放了下来,仰面躺在一张嵌螺细的铜床上面,身上穿一套灰色长袍,腹部膨胀得可怖,张着黑色的嘴唇,露出两行惨白的牙齿,齿缝中间舌尖微微地抵出,没光的两眼大张,面色也紫里带赤,下颌上还有些吐沫的痕迹,分明是从唇角里漏出来的。
死者的颈上显出一条很粗宽的级痕,却完成了一个完全的圆圈。
负责验尸的仵作也按照探案古书上的记载:凡颈痕成八字形的一定是自己吊死,若是完全的圈痕,那就是被人家勒死的。断定穆湘旭是被人勒死。
最后把穆湘旭的弟弟穆湘林当做嫌疑犯捉拿,因为他弟弟在死者死前曾去过穆湘旭家里。
夏雪经过走访调查,发现穆湘旭的弟弟人很正派,他在穆湘旭死前的确去过穆湘旭家里,不过是去安慰他哥哥的。当时有仆人在
场为证,他安慰了一会就走了,并不知道哥哥随后就缢死了。
经过调查,发现穆湘旭是个吃喝嫖赌的浪荡子,yin.靡堕落,欠下了不少外债。正是由于其不端正的品行,气死了他的父亲,他父亲在死前,写了遗书,将遗产全部分给了穆湘旭的弟弟穆湘林,他气愤不过,加上债主逼债,妻子出走等一系列打击,他觉得前途无望,颓然自杀。
夏雪仔细查看了缢死的白布带,发现那条带细而狭,如果在头颈上围绕一个圈子,不但两脚可以悬空,而且颈上的溢痕当然也要围成一个圆圈。不过这圆圈的痕迹,和被人勒死的仍然有不同。因为这样致死,那带子虽在头颈上绕了两圈,第一圈果然完全交接,第二圈却只到耳后为止,斜向上去便成八字形。
仵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误认被勒死。这样吊法最厉害,等到椅子踢倒,身体悬空,不消两三分钟工夫就可以气绝致命,再也不容易解救。
后来在夏雪的侦破和调查下,确定了穆湘旭属于自缢身亡,还了他弟弟穆湘林的清白。
所以,书上的记载不一定就是金科玉律,绝对正确。
夏雪训斥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书本上的知识也需要灵活运用。”
她又看了看尸体,分析道:“凶手倘若垫上布物,或者掐而未死,都不会留下伤痕!”
曹仵作沉思了片刻,又追问道:“发现死者时,屋内门窗俱关,如果是有凶手作案,那么他是如何出的这个房间?”
夏雪道:“凶手要想出去,而又锁上门窗,没有工具是不行,待我在门窗处一查,定能有所发现。”
然后,夏雪来到了窗前,低头审视了一番,遗憾地摇摇头。然后又来到了门旁,观察了一番,然后说道:“凶手就是从此门出去的,众位请看,此门的门板和门框的缝隙较大,插上门闩后,还约有一寸左右的缝隙。而且在门闩的相应部位,累累的刀痕清晰可见。由此可知,凶手不仅出去的时候拨正了门闩,就是进来的时候,也是轻轻拨开了门闩,才闯入屋内的。”
众人都上前查看了一番,果然如此,不禁对夏雪的观察和分析能力都大加赞赏。
夏雪还专门给大家演示了一番,她让人将房门从里边关好,然后站在门外用匕首从门缝中插.入,很轻松就拨开了门闩,打开房门;然后,又将房门闭上,从外边用匕首拨正了门闩,关上了房门,这一切都很轻松就实现了,进一步证实了夏雪的判断。
后来经过夏雪深入走访调查,发现里源村一个游手好闲的单身汉张狗剩嫌疑最大,在他家里搜出了一件灰色的麻布衣服,而且肩部少了几根纤维,少的纤维和孙氏牙齿缝隙间留下的灰色的麻布纤维一致。而且他身上有明显的新鲜抓痕。
张狗剩,三十二岁,瘦高身材,面色仓黑,三角眼,塌鼻子,长得很丑,加上游手好闲,喜欢喝酒赌博,所以,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经过审讯,张狗剩最后承认是他几日前在郭凯丧礼上,见到郭凯之妻孙氏有几分姿色,一时起了色心,害死了孙氏,并伪装成她上吊自杀的假象,不想被夏雪的火眼金睛识破。
这件事后,浦城县黄县令和曹仵作都受到了处分。不过,由此,夏雪也对善于破案断案的好官有了一种急切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