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用心之险恶,实在让人恼火。
画戟扭头平静盯着他,想要看看对方到底如何解释。
小胖子佛陀同样转过身虎视眈眈。
小沙弥轻轻笑了笑:“施主误会我了,并不是小僧想要以此要挟你,二十年前我出山的时候,就与某人有过约定,不去主动插手世间的事情,只是作为‘神秀法师’,做一个旁观者,因此我先前才说,《妙法莲华经》我无法借与你,而要你等到百年之后。”他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但是也不是没有例外,如果有人岛上的那位女菩萨的首肯,小僧也不是不能把《妙法莲华经》借给你。”
画戟低眉想了片刻,霍然抬头道:“你说的女菩萨是天策门的人?”
小沙弥颔首微笑,冲着他行了一礼,而后走到佛台前,将被小胖子佛陀弄乱的佛台整理干净,才对着台上的金身佛陀像合什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对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位女菩萨肯定是轿中女人无疑。
但是小沙弥为何非得得到对方的首肯才会出手相帮?
这位青稚小沙弥仿佛看穿了自己,回首,轻声说道:“施主您自己很清楚那位女菩萨是谁,而我与女菩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观察世间的一切。”
画戟蹙了蹙眉,小沙弥话说的不明不白,但是仍然从中得出了一丝信息,对方与那位轿中女人的联系恐怕不深,但是那位轿中女人有能力命令小沙弥违背旁观世间一切的职责,让他去办一件事情。
但轿中女人凭什么帮自己?画戟纳闷了,自己与对方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对方直接导致了燕子坪的血屠事情,甚至还杀害了师傅青山与青梅竹马的木木。而自己在对方眼中又是‘妖星’,两方见面,一定是个不死不休的下场。
他咬牙,内心挣扎不休,到底是忍住杀师之仇,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寻求轿中女人的帮助。还是不去管顾命道沙门中自己宝贝儿子的死活?
他烦躁扭头,看着身侧的金刚怒象,最后不顾礼仪,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神秀法师,我就询问一句话,我怎么才能让轿中女人帮我?”
小沙弥双手合什,轻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直接去就是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画戟不满看着对方,小沙弥摇头轻笑:“出家人不打诳语。”
现在也只有暂且信他一次了:“神秀大师随,我们一同去?”
小沙弥摇摇头:“施主自行前去,小僧就留在此地等候。”
画戟心说,你这不是唬人么。人岛上的六阶修士现在连多如牛毛都不够形容了,完全是多的跟刷子上的毛似的,密密麻麻数不清,就这样去了一人一口唾沫都够自己死上两回了。
小沙弥看出自己的顾虑,低眉想了想,从僧衣从摸出一张不知画着什么的符纸:“这是身形如意符,是我用大神通做出来的,撕碎此符,无论在哪儿,顷刻间都能直接回到玉泉寺,你此行前去人岛,倘若觉得危险,那么就直接使用此符吧。”
画戟将信将疑结果这貌不惊人的黄色灵符,这张灵符就如同普通符纸一般,没有丝毫特别之处,只是隐隐从内里感受到一丝灵气波动。完全没有小沙弥所说的那般神奇。
小沙弥微微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若不信
那便罢了,交给你这张符智纸都略微超过了我的职责,倘若再多做一些的话,到时候天降灭世神雷,我肯定也难逃神魂俱灭的下场。”
画戟咬牙,细细琢磨着小沙弥的话,不过转瞬他就下了决心:“那么我这就前去人岛罢。”
小沙弥双手合什:“善。”
画戟也不废话,带着薛混老人,领着小胖子佛陀干脆就推开大殿门除了去,外边穿着正式海青法衣的诸位弟子,见到这几人出来,连忙又顶礼膜拜。
小沙弥也从里边走了出来:“让我们送慧能大师,七窍大德跟随行诸位回宝灵寺罢。”
底下弟子齐齐唱了声喏,而后起身,敲响两鼓一钟,顶礼送别慧能大师与小胖子佛陀。
随行而来的志诚、志彻两个和尚正远远与玉泉寺的和尚论佛法,听到两鼓一钟,都右手提着海青法衣的前片,连忙往慧能大师身边跑了去。
小沙弥遥松了十里路,以示自己的‘尊敬’。
一路无话回了宝灵寺,慧能大师在听到了如此劲爆的消息后,没有丝毫反应,反而回了寺内后,照常主持寺内的日常功课。
佛门修行者的功课,无非是早晚诵经,白日劈材挑水,做些体力活儿。他们倒不是想要借用劈材挑水来提升修为,而是借着这股形势,来明悟己身,明心见性。
画戟此刻也没有决定立即动身前往人岛,他毕竟不能只听闻小沙弥的一面之词就冒着危险上人岛。
他找到正在屋内坐禅的慧能大师,一屁股就在他屋内的床上坐了下来,结果屁股被硬邦邦的床板咯了一下,疼的他咧了咧嘴。
慧能大师见到自己进来,缓缓张了眼,并不说话,而是平静看着自己。
画戟不想打机锋,玩禅机,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恶鬼岛总计有多少座山峰?”
慧能大师眸子平静:“山有万万,虽然并不知道施主要找的是何人,但恶鬼岛万万山峰,想要挨个挨个搜寻起来,花费的日子肯定不会少。”
画戟点点头,恶鬼岛除了密林就是高山,万万山峰,想要挨个仔细搜查不大可能,而且那位带着斗笠的大能想要躲的话,肯定躲的很隐蔽,自己想要找他,一个字,难,甚至搜寻山峰的时候,稍有疏忽,指不定就给漏掉了。
要是这时候幻阵中的那位火红蟒袍在就好了,对方的天道可以聆听万物,不管敌人是谁,都无处遁形。
低眉想了片刻,他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那恶鬼岛有没有什么特别奇特的山峰……嗯,我是说,平常没有人回去的那种山峰。”
慧能大师不假思索摇头道:“施主应该知道,恶鬼岛上,我们佛门修士中除了少数呆在寺庙中修持己身的弟子,大部分弟子都喜好露天而居,枕石饮露,在艰苦的坏境中明悟己身,因此整个恶鬼岛上,越是艰苦的地方,佛门子弟也就越多,而寻常的洞天福地,又有被许多寺庙占据,所以,恶鬼岛上是没有施主所说的那种地方的。”
画戟叹了口气,他本就没抱多大希望,得出了这种结果也是意料之中,拍拍屁股,站起身,准备推门而出,结果刚走到房门前,他又豁然回头问道:“那么命道沙门之内有着什么?”
慧能大师再度摇头:“我执南宗牛耳之位不过千年,但谨遵五代祖弘忍遗命,从未涉足命道沙门之内,因此并不知
晓里边有着什么。”
画戟双眸迸射出精光:“那么也就是说,秦天河进入命道沙门内的时候,你也不知情?”
他这话一针见血,他早就怀疑慧能大师一直在隐藏着什么,每次询问命道沙门内的事情时候,他都含糊而过,但如若真的不知晓命道沙门内的事情,那么九百年前是谁将秦天河放入里边的?要知道,没有《妙法莲华经》,是无法进入命道沙门的。
而且佛门与魔门一向不对味,秦天河可是如若不忽然消失,按照赤土魔宗的发展速度,那可是几乎统一地狱岛的架势,这样一个大魔头,玉泉寺是怎样容得下他的?
慧能大师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画戟轻笑,和尚的这句话是容易封住他人疑惑的话语,但他并不吃这套。
“既然不知,秦天河是怎样进入命道沙门内的?难道他也有《妙法莲华经》?”
慧能大师缄口不语,胸前白须漂浮,一手指天,打起机锋。
画戟知道他这意思是,‘天机不可泄露,诸般因缘未到,施主还是莫要多问。’
于是心头一阵恼火,不顾形象,一脚揣翻室内方桌,方桌重重磕在才粉刷一新的墙壁之上,啪的碎成一滩烂木头。
“有些人真是越老越糊涂,你还不明白眼前的境况?我与神秀法师有些因缘,奈何不了北宗诸位,但是你一个破南宗的领袖,跟我玩禅机?你一双慧眼白修了?我手中沾染着的鲜血有多少你看不出?我又何须在意多添你宝林寺区区两千八百条人命?”画戟双手撑着膝盖,弯腰逼视着慧能老和尚。
“施主欲得菩提心,还是心存善念为妙。”慧能老和尚闭了眼,双手合什,兀自念起经来。
画戟站起身,整了整有些乱的衣裳,反手从纳须戒中摸出跟黄瓜啃着:“在我把这根黄瓜吃完前,奉劝你最好做出决定,到时候别怪我把宝林寺的所有弟子一个一个杀掉,让这群佛门圣徒的血,染红这南宗至高禅院。”
慧能老和尚依然念经不语。
画戟就一面嚼着黄瓜,一面盯着对方。
结果一根黄瓜啃完了,慧能老和尚都没有将眼睛睁开来的意思。
画戟平静道:“机会给过你,既然你不会把我,那么我也没办法了。”说着他悠悠往大门外走去,抓住一个过路的小和尚的衣领。
小和尚瑟瑟发抖看着自己,眸子里蛮是惊恐。
画戟轻笑,整个宝林寺都知晓自己是个杀气滔天的家伙,但他并不准备解释什么,伸手准备拧断这个无辜小和尚的脑袋。
这时候屋内总算传来了一个声音:“施主,莫要多造杀孽,还请进来,老衲告知你一件事情罢。”
画戟笑了笑,将小和尚放了下来,小和尚由于过度惊恐,根本不知晓发生什么事儿了,腿肚子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声嚎哭着,显然是受到了重度惊吓。
“这样就吓到了?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恐怖,你还学什么佛?学成了这幅模样,真是可悲。佛门都是假慈悲,妄图改变狼吃羊这种天道认定的事情,不是邪魔外道是什么?”画戟弯下腰轻轻抚摸着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杀伐果断的不一定是魔,从未杀生的或许才是天地间吃人最不吐骨头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