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先生如此大肚,我自然也不能让先生吃亏了。”钟凡两指衔起一黑子,只听得清脆一声,果断的下在了棋盘的正中间。
青瑶微微皱眉,后转笑道:“你对自己的棋力很自信呐!起手天元,可没什么人像你这样下的。”
钟凡摇摇头叹息道:“唉!不瞒先生,自入宗以来,我与某人对弈不下百余局,结果都以对方惨败收场。希望先生此次不会让我失望,毕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与先生独处的机会。”
“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为何在这周围盘旋数日,宁是吹了几日的风雪也不靠近。”青瑶也开始落子,二人在谈话中已经是较量上了。
钟凡手中的落子不停,外人看来仿佛不在思考,他道:“我与先生论道不想有他人打搅,想先生也应该发现云天寒身上的秘密太多,束缚他一人容易,但其身后的力量就很是麻烦。倘若让有些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会很麻烦,不得已只好静待时机,才好与先生相谈。”
青瑶点点头,这人倒是很谨慎,“所以,到目前为止,你其实都在演戏是吗?不论是知道你身份的,还是不知道你身份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吧!”青瑶又接着问。
钟凡手捧着清茶,看着当下好雪、好人、好棋局,惬意道:“可以这么说吧!当然除了娇娘意外,这个女人的直觉甚至厉害,当时第一次见她就被她怀疑。我想着就预期让他们多方猜疑,不如让他们看个明白;也防止以后他们死盯在我身上,让我可以有喘气的机会。”
其实对于钟凡来说,施法根本不需要动用指法,当日萧轩在玄光镜所发现的端宁,都是他故意做给他们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萧轩日后对自己的试探。
“月师姐作为女人,直觉的确敏感,我也是深有了解。”青瑶调侃一声说道,“那么,今日你到底想论些什么?”
钟凡没有急着回答,轻轻放下杯子,又是重重落一黑子。眼下已经是走了十数步,却见不得谁好谁坏,“还望先生继续落子,随我入此局!”钟凡手向棋盘中央。
青瑶看着他的手,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伸出一子,随之落下。刹那间,恍若乾坤挪移,星河斗转,意识被棋盘吸纳进去,清醒时青瑶已经是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这是如同墨画一样的世界,山水、草木、鸟兽皆是黑白色泽,单调而清雅,倒是让青瑶舒心不少。
一旁,钟凡的身影也从一团染墨中出现,“先生,您觉得这方世界如何?可还喜欢?”
青瑶走动了几步,脚下墨水莲花随之荡漾,虽然知道这不是真实世界,但依旧美得让人心平气和。她答道:“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儒道的棋中墨世吧!以对弈为引,收纳双方意识。可与佛门守戒阵齐名;这方世界是专门让那群儒生静心而用,同时由于是意识构成,此处水墨能幻化所思一切,极其适合学术争锋,谁能说服对手,
这方棋局也就谁赢了。”
“先生所言极是,果然见多识广。”钟凡笑道。
“你除玄门外,还会使用儒门高深法术,恐怕还不止;你才是真正的见多识广。”青瑶思量一眼对方道。
“好啊!能与先生惺惺相惜,是我的荣幸。”钟凡这时手指前方,“其实这次找先生,也是有一些好奇,曾听闻您与当世两大位大能都有过论道,且让他们都自叹不如。我真是很好奇,这两场论道中究竟谈论了什么问题。”
钟凡手指方向,两道墨染化开,渐渐形成两个人的身形。那两个身形青瑶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剑帝和枯禅的影子,场景中还有年幼时期的自己。这就是棋中墨世的奇妙,能再现她当时的记忆景象。
“青先生,其实这两位我都是老相识了,能否告知当时你们都聊了些什么?”钟凡也看着墨像,至今不敢想象她真的是在幼年时便于那二人论过道了。
青瑶看着,也勾起些许回忆,毕竟那记忆也着实有些长远了,她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一开始,二人都只把我当孩子,与其说是和我论道,不如是在教化我。枯禅大师贵为禅宗第一人,与我谈时,便和我说何为因果、何为业。”
“因果,业。果然是佛门的大学问,先生觉得佛门的学问如何?”钟凡问道。
青瑶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枯禅大师也如此问了我,我说因果与业皆有道理,但只是众生所望的道理。善人未必有善报,恶人未必有恶报,自古有之,因果非对个体循环,而是作用于世间产生不同影响,没人知道这影响又是好还是坏,此为真正因果。”
“之后我还说了一句,眼下禅宗不知源起,何谈其中道理。也许就是这一句把大师给惊到了,便脱口向我询问,这佛为何物?”青瑶单手一挥,前方化出一个无脸雕像,盘坐莲花,那是传说中佛的身形。
闻言,钟凡微微一笑,小小年纪敢于如此直言,且思悟颇深,难的的造化呀!“那么之后呢?先生如何回答。”
青瑶闷声一笑:“佛为何物,禅宗数十万年的不解之谜,枯禅大师一生所求,我如何能为他作答。我只道,佛为何物,可大可小,可近可远,人不知人,佛不知佛。”
钟凡眼神一亮,喃喃道:“人不知人,佛不知佛……这句话倒有意思,先生莫非是对佛有所悟?”
“是与不是,无关紧要,禅宗与我关系不大,不便作答。”青瑶轻松道,手指一弹,与枯禅论道的墨像散落,坠入脚下墨湖。
钟凡看着倒映涟漪,不禁开始恍惚,棋局外,他的真身落子速度渐渐缓慢,似乎终于觉得棋局难下。
“既然师姐不想说禅宗,那不如就谈谈与剑帝聂尘的那一次吧!我可是听萧轩说,这次你是直接问的剑帝心性崩坏呀!”钟凡看着另一个墨像,剑帝的身姿纵使是影子,
也是让人感觉到了压迫。
青瑶道:“若真让我评价,与祖师的谈话,要比我想的失望太多了。他这个人一辈子没有走出两个人的影子,一是道祖,二是剑祖。”
“第一次见到祖师,他身上强大的气魄如古书记载的一样,剑气肃万丈,明明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眼中空洞,恍若无视时间,十分骇人!”
随着青瑶的回忆,墨像也散发出威压,整个湖面世界变得近乎扭曲,难以想象这不过是一个回忆的残像。
“聂尘那家伙,剑道之境已经是登峰造极。一剑之意,可轻松斩断浩瀚星河,即使他手中无剑,有对手贸然靠近他,也会感觉有被万亿利刃所指的威胁。”钟凡回想着剑帝的可怕,这是以一个交过手的人最真实的评价,“只可惜……他的道在我看来的确越来越偏执,有时候就显得太过无情。”
透过钟凡的回忆,剑帝剑斩星河的景象再现于世,那日景象何其壮观!快三十万年的光阴,依旧无法阻止那一剑的威力。
“你似乎比我更加了解祖师,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不知你能否作答?”青瑶询问道。
钟凡回答:“先生但说无妨!”
青瑶深吸一口气道:“剑帝祖师他……是否希望剑帝宗衰败?”
钟凡两眼一睁:“先生这话从何说起?剑帝宗是聂尘一手建立,为何会希望他衰败呢?”
“只是猜测罢了,与其对话中,他曾问我觉得人情如何?感觉他对其持有偏见。”青瑶回答道,“根据近万年来的剑帝趋势,是一代不如一代,每次掌门选举,似乎都是由最次的候选者当任,不难猜出祖师的心意。”
钟凡哈哈笑了起来:“你可真是厉害,实话告诉你,聂尘那家伙的确是对世间凡人很是失望,这也让他选着了一条偏激的路,便是无情之剑道。只可惜,当年是由他一手建立的剑帝宗,所以他就必须担任起守护九州的责任,这层羁绊不断,他便一日是这九州的剑帝。”
青瑶并无惊讶,她早已清楚很可能是这个答案,“至于剑帝为何对人世失望,我想这就是关于当年道蒙时期的事情了吧!”
钟凡点点头:“当年道祖苑卿降世,代领人族崛起,驱散异族。然而人族兴起后,却带来了更加多的杀戮。人心难测,这也是苑卿一生的痛啊!”
青瑶道:“道祖这人我并不是很喜欢,他自认为是这世界的执棋人,以为处处都能运筹帷幄,过于自负,一单有变数就只能懊悔了。他还喜欢戏耍他人,不难想象,我剑帝宗延续了数十万年的入宗仪式就是他的手笔之一。”
钟凡闻言,真是想知道若苑卿知道有人这般评价他,会不会羞愤呢?
青瑶接着道:“我对于祖师抛去情感的修道方式极为不赞同,故问了一句一叶一天,一道一情孰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