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固城头城固人姜大宝斜倚着城墙,懒洋洋的将木盾搭在小腿上,他刚刚做好这一切,天空之中铺天盖地而来了一阵箭雨,箭矢钉在城墙上,钉在木盾上,钉在人身上,箭矢的翎羽依然颤动不停,这些日子姜大宝已经习惯了米贼的招数,因此很是从容不迫,他熟练的给弩机上好箭矢,等待着县尉的一声令下,随时准备放箭。他身边的丁四却是手抖个不停,哆哆嗦嗦了许久还没有箭矢架在弩机上,他是刚刚被何户曹补充上来,刚满十四岁,初次上战场的他被如此阵势吓得不行,呼吸急促,趴在墙根大脑一片空白。
“小四,小四。”姜大宝连着叫了几声丁四,丁四都没有反应。姜大宝嘴角嗤的笑笑,想起若干天前自己也是这个样子,他干脆踹了丁四一脚,丁四方回过神来,双眼茫然的看着姜大宝,姜大宝伸出粗糙的大手,道:“拿来。”见丁四依然木木的,他又指了指他手中的弩机。
丁四总算是明白过来,他连忙将弩机递给他,姜大宝熟练之极,三下五除二已经将箭矢上到弩机之上,丁四一脸仰慕的看着姜大宝:“姜大哥,你真厉害。”
姜大宝却又仰躺到女墙之上,没有答话,尽最大程度节省气力。丁四却被恐惧驱赶着,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开始不停叨叨:“姜大哥,你就不害怕么,你怎么知道米贼的箭矢什么时候来……”
姜大宝猛地睁开双眼,狠狠的瞪了丁四一眼,吓得他不敢接着说下去,姜大宝知道吓着这个孩子了,他拍拍他的肩膀道轻声道:“小四,你比我好得多了,我第一天上城墙的时候,都吓得尿裤子,”说着,他狠狠的吐了一口痰,淡淡道:“这不丢人,过几天你就习惯了。”
丁四伸着脖子又问道:“姜大哥,你也是新应募的么,我还以为你是都卫军的老兵呢?”
姜大宝目光从城墙上一路扫过去,都卫军的老兵确实是活下来的多,那时候他们就是现在的他,尽量的节省着自己的力气,而和他这样第一批上城墙的,活下来的已经很少了,而像他这样活下来的现在已经变成百战老兵了,这帮狗日的米贼,十几天了,每天都攻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甚至晚上都派人在城外鼓噪,让你不能休息,弄的守军头疼不已,神经紧绷,昨天已经有受不了的弟兄直接从城头跳下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大多数人还坚持着,那是因为墙角的主帅,苏真和大家一样日夜在这儿守着,在城墙上吃,城墙上睡,这个原本是读书人的年轻人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武夫,死在他箭下米贼不知多少,他不知不觉变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只要他在,大家的信心就在,姜大宝看一眼城头飘着苏字大旗,又眯上眼开始养精蓄锐,丁四不明所以,他也抬头看看那面旗帜,然后靠着女墙眯上眼……
同一时刻,汉中城头的张鲁看起来比苏真轻松许多,张修带着三千战兵来到汉中城下刚刚两天,没有丝毫攻城的意思,好似来游
山玩水一般,就地扎营,龟缩不出。汉中城比城固城高大许多,站在城楼之上可将张修营中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张鲁眯着眼,对身边的阎圃道:“子茂,你已观察了两日,如何?”
城头的风吹得旗帜呼呼作响,阎圃扶着墙头略微前倾,好似如此能将张修的大营看的更清楚,他沉声道:“师君,今日再观察一日,要是张修依然如此懈怠,可派杨昂将军夜袭之,必可打破敌军。”
张鲁略有些迟疑,他望向杨昂,杨昂也同意道:“师君,军师之言,甚是稳重,毕竟张卫将军带大军在外,这也是张修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原因,因此,夜袭之战许胜不许败,昂责任重大,我也认为再等一天,把握毕竟大一些。”
张鲁此时也顶着巨大压力,十几天了张卫依然没有攻下城固,而两天前张修竟然大摇大摆的向汉中城进军,不过自从他起兵那一刻,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成则王侯败则寇,自爷爷始,三代经营,不就是为了全据汉中么,不冒风险怎么成,他终是枭雄人物,先是哈哈一笑,接着一拳捶倒城墙上,道:“不,不能再等了,打仗哪有不冒风险之理,军师所言虽然稳妥,可是我不想再等了,也不能再等了,就在今夜,不管形势如何,大军倾巢而出,夜袭敌营,不仅仅要将张修赶回去,而且要把他打痛,让他一时半刻不敢再来,如此我们才能全力支援张卫,早日拿下城固。”他的声音有些凄厉和着这风声,有如夜枭,让人不寒而栗。
阎圃和杨昂先是互相对望一眼,虽然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却也不敢再提,只能齐齐领命,分头下去准备。
是夜,夜黑风高,张鲁点齐所有两千战兵齐聚北城门,其中更有五百骑兵,由杨昂亲自带领,一切都收拾停当,杨昂于马上拱手道:“师君,一切准备停当,就等师君一声令下,就可出城夜袭。”
张鲁事到临头,反而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点头道:“一切按照计划,夜袭敌营,出发。”
就在此时,军师阎圃跳出来道:“师君,张修虽然鲁莽,却甚是狡猾,此次劫营,我想亲自参加,以防有失。”
黑夜之中,张鲁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阎圃主动请命的影子,看不清阎圃的表情,可是张鲁却是心头感动不已,一把上前握住阎圃之手道:“子茂,你务必小心。”
“师君放心,”阎圃见张鲁如此看重自己,也心生感激,甚至有些哽咽,道:“我也是老行伍了,不是初上战场的雏儿,师君在城中安坐片刻,静等我等的捷报。”说罢,转身离去,杨昂也再次向张鲁抱拳,拍马离去。
张修的军营安静如常,和前两天晚上一样,没有丝毫动静,阎圃和杨昂趴在离营地不远处,仔细的观察着营地,只见大营门口的箭楼之上也一切正常,借着营门的火把,隐约可见哨兵来回巡逻着。杨昂就要起身准备按照计划,先带骑兵冲营之时,阎圃一把拉住他道:“
小杨将军,张修的营地太正常了,离汉中城如此之近,却依然如此大意,着实让人难以相信。”
杨昂看看大营之中影影绰绰的灯火,经閻圃这么一说也觉的诡异异常,他问道:“军师,可有高见?”
閻圃思索片刻,道:“如今大军已经到此,未见敌而先退是说不过去的,这样我们把计划改一下。稳妥起见,由我先带步卒袭营,你在此处静候,要是张修有埋伏,你再自行选择时机,角度,带骑兵进行冲击,以求给敌人达到更大程度的混乱,如此就算是有埋伏,我军亦有可能反败为胜。”
杨昂听着连连点头,先前他们设想是马踏敌营一上来就将敌人打懵,然后步卒跟上趁机扩大战果,简单的调换了一下先后次序可能一上来效果没有那么好,却是风险小了许多:“军师,此计甚好,只是有一样,由我带领步卒先上,毕竟冲锋陷阵非军师所长。”
閻圃却是连连摆手道:“我也算是久经战阵了,偷营这算不了什么,更为关键是骑兵冲阵最是需要速度,那打头之人必须得是一个武艺过人之人。”最后他决断道:“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我去了。”说着,也不待杨昂反对,领着步卒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修大营果然戒备稀松,前营兵士轻松靠近营门,悄悄摸近干掉了几个明哨暗哨,直到神射手“嗖”,“嗖”两箭射下了望楼上的守兵,守兵直直落下,砸在地上砰,砰两声,守门的小队依然没有反应过来,而此时閻圃已经带人打开营门,众兵士发声喊,齐齐往大营深处杀去,这时候守门的小队士兵才反应过来有人偷袭,大喊敌袭之时,自己的帐篷已经火光冲天。
袭营很是轻松,往里推进很快,几乎没有什么抵抗,然而越是如此,閻圃越是心里没底,他带着一队亲兵,直扑中军大帐,只见大帐之中灯火通明,张修的影子映在幕布之上,閻圃不由大喜,带人冲了进去,谁曾想却是一具草人,閻圃不由大叫道:“不好,有埋伏。”
他话犹未已,大营之中一声梆子响,伏兵齐出,从四面八方,影影绰绰也不知有多少人,閻圃赶紧约束士兵,竖起自家大旗,吹号向自己靠拢,这也是他平时在军中威信高,恩义重,要是其他人估计此时早就军心大乱,混乱不堪。
离中军大帐不远处,火把亮起,却是张修高坐于马上,仰天大笑道:“子茂,我素敬重于你的为人,今日你深陷重围,速速归降于我,可饶你不死。”
閻圃也哈哈大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张修你言之过早了。”说罢,回头喝令道:“各位兄弟,杀张修者,赏千金,跟我冲。”说着,不退反进,领头带着步卒向张修发起冲锋。
张修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閻圃不领情,还向自己发起冲锋,嘴角现出一丝狞笑:“放箭!”他一声令下,左右弓弩手千箭齐发,閻圃军瞬间倒了一片,閻圃也不能幸免,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