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建立之初,开国皇帝大都励精图治,之后几代亦是守成之君,皇朝稳定发展,逐渐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商贾繁盛。这一切直到皇朝发展到顶峰,顶峰之后必然是下拨路,也就是由盛转衰。
难道就不能一直昌盛下去吗?代代出明君,朝朝皆能臣,也许能够。
但,迄今为止,没有出现过万载不灭之皇朝。亘古时期,皇朝还有以千计的存在,时间流逝,后面出现的皇朝大都短命,长者三百载,短者数十载,二世而亡者数不胜数。
没有皇帝想皇朝灭亡,就如同没有家长想家破人亡。即便皇帝昏庸无能,亲手断送皇朝,那也必不是他的本意,只不过能力欠缺,又收不住性子,肆意胡来。
皇朝为何会由盛转衰?讨论这个问题前,先要讨论皇朝为何会兴盛。君臣一心,励精图治是根;人口众多,地域广博,财富堆积如山是表。可是这些都有极限,都不是无穷无尽。
首先达到极限的便是地域,版图。一个皇朝想要兴盛,必然不能付诸于战争,所以在建国之后,战争很快就会结束。而且古代交通极为不便,不可能长距离投送兵力,再加上高山荒漠阻挡,一个皇朝的版图很快就会被确定下来。
其次就是人口,随着版图确立,一个皇朝能使用的耕地也就随之确立。耕地确立,地中所产粮食上限也就确立,对于农耕社会,最大人口数量也就必然被限制。
最后是财富,农耕社会财富的根本来源便是各类原材料,比如粮食,布匹,甚至是树木,而其中最重要的当属粮食,所以耕种农民数量和耕地数量会直接限制皇朝财富。
但当财富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发生非常奇妙的变化。
随着皇朝发展,财富逐渐累积,说通俗狭隘点,就是有钱了。吃饱喝足,有钱了,那接下来当然就是享受。何为享受?亭台楼阁,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玉石古玩……
从这一刻开始,人和地的矛盾开始凸显,由土地产生的财富开始反噬土地本身。最明显的一幕便是,占用耕地修建富丽堂皇的宫宇,征调农民开采玉石金银,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由土地产生的财富减少。当然,在发展过程中,这一幕时刻都在进行,但那会被人口(*)爆发式增长的表象所掩盖。而当人口达到最大值时,没有多余的人口补充,抢占耕地,强征农民的恶果就会凸显出来,而盛世就开始衰落。
直白点讲,大量的农民不事耕作,粮食总量就会减少,人们突然发现饭不够吃了,开始饿肚子了。
一饿肚子就闹心,闹心就要搞事,搞什么?
将皇朝从上到下分为三个阶层,有权有刀的皇宫贵胄,腰缠万贯的商人地主和无依无靠的底层老百姓。
皇帝官员饿肚子就开始多征税,地主商人饿肚子就开始多收租子,底层百姓饿肚子就开始造反。然后,社会开始动荡,王朝由盛转衰,迅速灭亡。
这其中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就是从占用耕地开始。当然,这是狭隘的说法,比较高大上的说法就是皇朝财富聚分配失衡,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一的人手中,这样的皇朝,不出问题那才奇怪咧!
但这是皇朝发展的必然。随着发展,财富会一步一步向着皇朝等级金字塔上层汇聚,会形成一个与阶层人数恰恰相反的倒三角,会遮蔽太阳撒下的光辉,会形成大片阴影。而这阴影中必然是藏污纳垢,肮脏不堪。直到某一天,倒三角轰然倒塌,躲藏在阴影下的误会重新暴露在阳光下,被杀死,成为新王朝的建立的沃土。
……
不过,此方天地不同,此方天地有修真者,有仙门,有超脱世俗的力量。
皇朝依附于仙门,进贡物资,从而得到仙门庇护。仙门最是怕麻烦,自然不愿意看到手下的皇朝几十上百年就改朝换代,所以会委派一些弟子入朝为官,协助皇朝管理天下。一来是及时纠正皇帝昏聩之风,二来便是适时出手,镇压叛乱。其结果就是数千年的皇朝比比皆是,甚至上万年的皇朝也是不少。
皇朝长时间存续,有利有弊。好的方面便是百姓无须担心大的变乱,无须经历兵灾屠戮。弊端自然就是皇朝阶层固化,上升通道狭窄,高高在上者永远高高在上,为奴为婢者代代皆是奴仆。夏礼再败正是因为如此。
对于一个太平过久的皇朝,提升阶层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军功。夏礼二次出征,所有人都认为其必然胜利,是一个没什么危险,就能赚取大量军功的好买卖。这些人就动了歪脑筋——把家里的少爷公子送去军队中“历练”一番,镀镀金,飘飘白,为以后升迁之路提前堆积资历和功勋。
这些人私下里一合计,觉得靠谱,便联名上书老皇帝,表明国家危难之际,自家子孙要为国尽一份力,心甘情愿去前线抵抗乱军。
老皇帝当时就龙心大悦,大赞他们乃是国家栋梁,未与夏礼商议,直接就同意了这道上书,将这些公子少爷强制安插进夏礼的军队中。
夏礼当时因为在整合军队,并未
在朝堂,当他收到老皇帝圣旨时,心知大局已定,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将这些废物放进军中。
这其实也无甚大碍,毕竟是拒城而守,只要这百十名公子少爷规规矩矩呆在后方,听从夏礼军令,不去城墙上搞风搞雨,对战事并没有太大影响。
可口子一开,就已不是老皇帝和夏礼能够左右,许多在外的大员纷纷上书,表明心意,自己子嗣也愿意前往军中历练。
老皇帝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但无计可施。保家卫国,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何反驳。老皇帝看着上千人的名单,那一刻,他心里是拒绝的。三万大军,塞进去上千不通军武的公子少爷,这不是去打仗对敌,这是去游山玩水。国之重器,如何能这般儿戏!
在位四十余年,早已磨灭了老皇帝的雄风,他干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儿,将这份名单甩给夏礼,自己做了甩手掌柜,对此不闻不问。
夏礼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这份上千人的名单背后,是一股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老皇帝都不愿意得罪,他一个左将军又能如何?最后结果自然是照单全收,上千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统统安插进了军中,小到伍长,大到监军,可以说是在整个指挥体系上加了一层枷锁,自缚手脚。
大军开拔当日,万人空巷,夹道欢送,夏礼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方,心里却是生不出半点喜悦,他阴沉的双眼仿佛已经看到了此行的结局。
用了远超预算的时间,才赶到目的地——龙城,是夏礼此番剿灭乱军的要塞。
夏礼站在巍峨的城楼下,接到探子来报,得知敌军七日之后便会抵达龙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暗道还有时间。
当夜,夏礼便将三万大军一分为三,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交替修筑防御工事,争取在五日之内将龙城打造成固若金汤的铁壁。剩余两日操练大军,为艰苦的守城战做好准备。
最初两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城中居民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不仅没有太多抵触,甚至很多百姓自发加入到修筑防御工事之的队伍中。
第三日一大早,夏礼刚刚醒来,就接到手下汇报——有士兵闯入百姓家中,为非作歹。他眼前一黑,暗道一声吾命休矣,如果不是手下扶着,当时就得昏倒。
原来头两日,公子少爷们觉得军中很是新鲜,也就没有走出军营。但这些人都是三分热度,加之娇生惯养,很快便对严苛的军伍生活失去兴趣,成群结队的走出军营,前去城中寻欢作乐。而这些公子少爷在军中地位颇高,守营的士兵不敢阻拦,也未汇报给夏礼。
夏礼身为一军之长,带着五十名亲卫,直接前往城中,将跑出军营的公子少爷抓了回来。然后当着三万军士的面,每人军杖二十,对于私闯民宅者,更是杖一百,直接废掉了几人,以儆效尤。
这番惩罚不仅没能起杀鸡儆猴的作用,反而激起了公子少爷们的凶性。
首先给家中写信,将夏礼形容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为了使所言更有说服力,他们竟然私下里将被夏礼废掉的公子们弄死了;然后,以手中权利,阻碍军队修筑工事,以此造成夏礼贻误战机的假象;最后,在城中散布谣言,说去侵扰百姓的人,都是夏礼的旧部。
夏礼统军是一把好手,面对千军万马亦是不惧分毫,但对于朝堂斗争却是一窍不通。三管齐下,夏礼很快便收到老皇帝的圣旨,斥责他手段残忍,任性而为,不为皇朝考虑。不过老皇帝倒也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知道此时只能依靠夏礼击退叛军,虽言辞犀利,但并未罢黜夏礼的军权。
皇帝这一关算是险过,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夏礼如醉冰窟。原本修建工事的士兵,不知为何,全都跑到城外二十里的山林中砍伐树木,就地筑城。而一直帮助修筑的百姓也停止援手,不仅如此,有一些还恶意破坏之前修筑的工事。
夏礼当即进行调查,最终的结果,军令就是从他这里发出去的。夏礼当时就懵了,他能够保证自己没疯,没傻。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有人偷偷借他的名义,发布了命令。无需在做调查,他能够肯定这些人必然就是公子少爷们。
知道又有何用,夏礼不可能将上千名公子少爷抓起来杀了,也不可能严惩城中百姓,更不可能在战前惩治擅离职守的上万士兵。
罢了!
夏礼站在修筑了一半的城墙上,遥望大厉皇城,思绪万千,最终化作了这两个字。是妥协,也是心灰意冷。回到军营,夏礼调令在外的士兵全部回城,然后加班加点的修筑工事。
战机稍纵即逝,一误再误,直到乱军兵临城下,龙城所谓的防御工事还是个笑话,护城河还未来得及通上水,滚木类似,投石机,弓箭等等更是还在大营中,没来得及搬上城墙。
战斗一触即发。
两天,一代名将夏礼,只守了两天,便丢掉了大厉皇城最后一道屏障。三万大军死的死,降得降,逃的逃,丢盔弃甲,最终跟随夏礼回到皇城的不足一千人。
拒城而守,三万对十
万,粮草辎重具备,即便不能剿灭乱军,守上个一年半载绝无问题。为何会败得如此快,如此狼狈?
内奸!
最初,夏礼临危不惧,以简易工事,鏖战一个昼夜,艰难的抵挡住兵锋正盛的乱军,狠狠挫败了乱军的嚣张气焰。可好景不长,就在夏礼回军营休息的时候,北门突然被大开,上万乱军骑兵顷刻间进城……
原来那些公子少爷中,隐藏着许多乱军的内奸,之前扰乱军心也是他们挑起的。成功破坏了夏礼的计划,他们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料到夏礼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真就挡住了乱军。
这些人隐藏在公子少爷中,本来是用在最后一战——攻破大厉皇城。可乱军担心在龙城耗太长时间,日久生变,便直接启用了杀手锏。
为将三十余载,从无败绩,如今两战两败,还都是因为猪队友,夏礼怒火攻心,在最后一刻,下了一道命令,放弃所有公子少爷,士兵全力突围。
去的时候一千余公子哥,安全返回大厉皇城的不足十指之数。九成都被乱军杀死在战场上,还有七八十人运气比较好,被乱军俘虏。
夏礼回到皇城,还未来得及向老皇帝汇报战情,便被御林军当街羁押,关入天牢。损失三万精兵是小,丢了龙城是小,死了千余公子少爷是大。一时之间,整个大厉皇城陷入一片混乱。王公贵胄,达官贵人们纷纷上奏,要求车裂夏礼,并诛九族,以慰在惨死者天之灵。
老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望着匍匐在地的大臣,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喊,浑浊的老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清明。
他知道,夏礼是替他背了黑锅,替他挡了刀子。他未发一言,颤巍巍的站起身,佝偻着腰,迈着沉重的双腿离开了大殿。
之后,他便将所有事务交给太子,自己带着皇后和小月暗中前往正一门寻求帮助。
仙门超然,自是不会搭理大厉内乱。得到早已知晓的回答,老皇帝没有多说什么,他本就没有指望正一门能出手,问这一句,不过是心中那一丝丝不该有的妄想。留下女儿小月后,他便带着皇后径直返回了大厉。
回到皇城时,十五万大军距离皇城已不足百里。老皇帝去了天牢,摈退左右,与三十多年的老搭档促膝长谈,希望能寻得一线生机。
此时的大厉皇朝,如同老皇帝一般,风烛残年,经不起任何折腾。
整洁干燥的牢房内,夏礼看着老皇帝的苍苍白发,长叹一声,说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自然是等仙门出手。
夏礼替老皇帝牧守天下,是老皇帝最信任的人,他当然知道仙门所在。
老皇帝当时就回答仙门不会插手皇朝内乱,也说了最近几日去了一趟仙门。
听完老皇帝的话,夏礼摇了摇头,目光深沉。他认为此次叛乱,其中定有仙门插手。
何出此言?
调动大军,需要左将军印信,可不是随随便便写一张就可以,而印信一直由夏礼贴身藏匿。龙城之战时,夏礼一直都是合甲而眠,要拿到印信,必须卸下甲胄。夏礼身为皇朝最高统帅,不仅统军能力出类拔萃,自身武艺也是不弱于人。寻常先天根本不可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盗走印信。
天下间,行走于凡世的先天都是有数,绝无可能来干涉一场战争,那么就只剩下神鬼莫测的仙门之人。
猜到这些也是无用,因为没有证据,仙门定是不会听他们一面之词。所以只能等,等仙门查出真相时,自然会帮助老皇帝渡过此次劫难。
仙门何时能查清楚,他们不得而知,他们现在能做的唯有死守皇城,能守一日便是一日。
夏礼得罪了满朝文武,不可能再上前线守城。经过龙城之战,老皇帝也心知朝中无人可信,无人可用,唯有自己一把老骨头御驾亲征。
老皇帝站在巍峨的城墙上,干枯的白发被腥臭的晨风刮的凌乱不堪,金黄的战甲在朝阳之下散发着模糊的光芒,疲惫的双眼中,倒影着连片的敌营和赤红的大旗。
苍老的面庞,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迷茫。削藩乃是国之大计,势在必行,如若他未能完成此举,以太子谦和或者说是软弱的性格,必将是后患无穷。
高处不胜寒,却人人都想去承载那刺骨的寒意,因为,一览众山小!
大厉存续千年,藩王们早已是蠢蠢欲动,想要把老皇帝拉下龙椅,自己坐上去。
皇帝想要削藩,藩王想要谋反,可谓是一拍即合,藩王有了起兵的借口,而老皇帝也正好以谋反之名,发兵镇压。
为了展现所谓的仁慈,他一忍再忍,因为他相信自己实力够强,足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奈何五王最终还是反了,最初他想不明白,但经过夏礼提醒,已能确定是有仙门插手。不然凭借五王的实力,怎会干自取灭亡的蠢事。
至于之后的种种愚蠢行径,老皇帝真的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仿佛内心有一个声音,无时无刻在提醒他,相信眼前之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