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雷本欲回转门派,严惩泄漏行踪之徒,奈何二师弟扭捏不前。瞧那模样,定是准备与李香兰游山玩水,作神仙眷侣。雷不欲拂了二师弟兴致,便将行程押后。
留下二师弟与未来的弟妹腻歪,雷带着小月和秦霜语出了李府,准备去镇中瞎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秦霜语在雷的强烈要求下,戴了一顶白色的帷帽,用以遮挡面容。不过在雷看来,朦朦胧胧,若隐若现,配以三尺青锋,也是别具出尘之感。
雷对镇南兴致缺缺,家家户户皆是大门紧闭,唯有侧门常开,三两个下人不时进出,忙忙碌碌。
雷抱着小月,身后跟着秦霜语,两人修为加身,虽是步行,速度却也是奇快无比。路遇之人,皆感觉眼前一花,身侧刮起一阵冷风,茫然四顾,四周却无有一人。
百转千折,座座豪宅一闪而过,不消片刻,三人已出了镇南居住区。抬头看去,只见一条宽约三丈的河流环绕着居住区,而河上架有一座不足两丈的百石拱桥供给两岸通行,河对岸则是人声鼎沸的集市。
之前掠空而过,还真未注意此处还有一条大河。
行至桥上,雷驻足而立,饶有兴致的欣赏碧波荡漾的河流。
河水缓缓而流,深不见底,不时有怪鱼浮出水面。岸边杨柳翠绿,细长枝条垂于水中,似一根根垂钓的鱼线。抬眼望去,远处一火红色的花船正驭波缓缓驶来。
花船高约两丈,分两层,调栏玉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珠帘随风而动,显出花房内的富丽堂皇。露台上更有十数浓妆艳抹的女子扭动曼妙身姿,随风而舞,那薄如蝉羽的红纱随着扭动翻飞,露出粉腻的肌肤,荡人心神。
“庸俗!”雷不屑的吐出两个字,移步正欲离开这肮脏之所,花船之内响起一婉转悦耳之声。
“雷公子半月未来找奴家!奴家好生寂寞!”
话音未落,二楼船舱的珠帘被慢慢卷起,一身着红纱的女子款款走出,一双如水美目直勾勾的盯着桥上的雷化羽。
雷眼皮一跳,感受到那火热的眼神,像是吞了苍蝇一般,难受得要死。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怕什么来什么!
此女正是雷化羽去临仙楼经常光顾的修真境烟花女子,据说是某某魔门的圣女。
“妖艳贱货!”
雷还未想出应付的法子,一个稚嫩的声音于怀中响起,小月瞪着船上的女子,满脸鄙夷之色。
这是什么神展开,小月为何会这个词儿?难道小月也被穿越了?
古怪念头一闪而过,雷不去在意船上女子,而是好奇的看着怀中气鼓鼓的小月,尴尬道:“小月啊!这可不是好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
小月皱着小眉毛,不解道:“啊?可是你睡着的时候经常说唉!”
好吧!我有罪,教坏了小孩子!
说话间,雷大踏步的离开拱桥,向着镇北而去,仿佛未看到也未听到。
过往种种,与我何干?忽视便好,何必自生烦恼!
花船上的女子未有出声挽留,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握住珠帘的手指甲深深陷在手掌中,殷红的鲜顺着手腕流入薄纱袖口之中。
待得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一名双眸血红,身着黑色宫装的女子走出船舱,冷声问道:“如何?”
“呼——”
红纱女子长舒一口气,惊疑不定道:“极强,须臾之间便看破了我的伪装!”那一瞬间,红纱女子甚至感觉自己已是个死人,“大师姐,计划是否有变?”
“勿用担忧,雷化羽之变化还需观察,下结论为时过早,况且前面不是还有生死门和逐鹿书院吗?我们何须亲自上阵与正一门打擂!”黑衣女子似想起什么趣事,掩嘴一笑,转身进了船舱,“还有半月,正一门便会举行祭祀大典,想必也没有精力管这大厉王朝之事!”
不愧是正一门,底蕴之深,潜力之强,无人能出其右!
……
集市之中,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呼喊声,震耳欲聋。
雷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青石铺成的街道宽阔整洁,街道两侧酒楼、茶馆、作坊、当铺错落有致,而那专门留出的空地上,则聚集了大量的小商小贩,他们撑着大伞,于烈日之中保护贩卖的小物件。
人流密集,雷左手抱着小月,右手下意识的去牵秦霜语,冰冷而柔软。
那日于金戈殿的感觉猛然袭来,秦霜语瞬间失了方寸,愣愣的任由雷牵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经过小贩处,雷看着琳琅满目的物件儿,童心大作,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亲手制作的土玩具。那时候,一个铁环,三五个小伙伴,亦能欢笑一整天。更别提上山放牛之乐,家牛温顺老实,力气极大,背膀宽厚,骑在上面,摇头摆脑,颇有趣味。
小月亦是兴致勃勃,她不停的摸摸这个,瞧瞧那个,惹得老板大为不快。
雷哈哈一笑,松开秦霜语的手,从怀中掏出二师弟给的铜板,丢给老板,然后选着几
个奇奇怪怪的玩具放在小月怀中。
有力、温暖的感觉消失不见,秦霜语紧张的心不由得空落落的,仿佛失去重要的东西,就在她准备收回手的时候,那只巨大宽厚的手再次抓住了她。
又行了一段,来到一三叉路口,前方起起伏伏、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响声,而后便向着街道一侧快速移动,仿佛是闻到食物的鱼群。
雷将身后的秦霜语直接拉倒身前,以免被疯狂的人流冲散。而后举目望去,只见一高约三尺、长宽各三丈的擂台突兀的出现在大街中央。四十好几的中年男性腾身而起,“嘭”的一声稳稳落在擂台之上,手举一杆大旗,而大旗之上书有“比武招亲”四个漆黑的大字。
“胜得过小女一拳半脚,且小女喜欢者,自可结为良配,若小女不喜,亦有十两纹银相送!”
擂台四周,人群越聚越多,片刻钟,里三层外三层,已然围了不下百人,而且远处的行人正在迅速涌来,许多商贩也放下手中的事,站起身张望,大有冲上前围观的气势。
比武招亲!多么经典的场景啊!这对父女倒是不傻。
雷在心头大赞,而后拉着秦霜语绕过人群,走进一家两层酒楼。
此酒楼便是登仙楼,据传千年之前由一老妇开创,菜色鲜美,不亚于宫廷御膳,加之经营有道,长盛不衰,是不折不扣的老字号。雷化羽往日于临仙楼放浪之后,总喜来此吃喝一顿,是登仙楼的老顾客。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雷恰巧来到登仙楼,而这场“比武招亲”亦恰巧便在登仙楼前举行。
登仙楼一楼,百十平的大厅中,零散摆放着二十来张方桌,而最里面是一张黑色柜台,上面摆了一副账本,只是掌柜的却在此处。而柜台左边是一条“之”形的阶梯,链接二楼。
此刻食客满座,议论纷纷,都伸长了脖子望向街道中心的擂台。
“嘿!这个月第几场了?”
“第五场了!我每天都来,这女娃子功夫俊俏得很,普通壮汉根本近不得身!”
“是啊!瞧瞧我这胳膊,就是被那小娘皮一掌打得,当时就骨折了,疼得我都尿了!”
旁桌数人本欲安慰,但听得最后几个字,皆是大笑不止。
“来!兄弟,为了你的胳膊,喝了这一杯!哈哈啊哈!”
吓尿那人也不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遂跟着众人起哄。
雷扫视一周,见无有空位,便向着二楼走去,记忆之中,二楼靠窗户的位置视野最是宽阔,此时此刻,看那比武招亲乃是上上之选。
雷前脚刚踏上楼梯,一干瘦小二急忙跑过来拦在楼梯处,而后点头哈腰道:“这位爷,二楼今日被人包下了!”
“哦!”雷眉毛一挑,看着面露难舍的小儿,笑道,“你是新来的吧!”
别人职责所在,雷并未怪罪。他可并非稍有不顺心,便要取人性命的疯子。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人身后不是站着盼他归来的亲人,一剑下去固然畅快,可却实实在在的斩断了一家人的希望。
小二初见雷身形消瘦、龙行虎步,而其身后女子更是手持宝剑,本以为此番讨不得好,却未曾想到对方如此好说话,不由松了口气:“这位爷说的是,小的刚来半月!”
“难怪!”雷随手扔了几个铜板给小二,吩咐道,“去把你们掌柜找来,就说雷化羽要上二楼!”
小二不知这雷化羽是何人,但客人吩咐不得不听,接住铜板,未作它想,急冲冲的向着二楼跑去。
大厅中喧闹之声嘎然而止,众食客仿佛被大手捂住了嘴巴,他们收回眼神,低头自顾自吃食,生怕吵得雷化羽不忿。
临仙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雷化羽,此人人面兽心,色中饿狼,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且背景深厚,无人敢管,即便是县太爷,也只配给他提鞋。
但要问他们雷化羽背景为何?他们真是答不上来。而知晓此事之人,无论善恶,无论仙凡,皆是不敢在正一门眼皮子底下传扬。
雷未在意众人的想法,近几日,相同的情景太多,他已经厌烦了。
趁着无事,雷抢过小月手中的拨浪鼓,“邦!邦!邦!邦!”摇个不停,逗得怀中的小月呵呵直笑。而帷帽下的秦霜语盯着雷手中翻转的拨浪鼓,眼神迷蒙,陷入深深的回忆。
少顷,二楼楼梯口出现一肥胖的中年人,他一见依靠在楼梯扶手上的雷化羽,三步并作两步窜下了一楼。
雷感受着背后楼梯剧烈震动,真担心这楼梯直接垮了,他将拨浪鼓还给小月,抬眼看了看面前气喘吁吁的肥胖中年人,阴阳怪气道:“需要登仙楼掌柜作陪,对方来头不小啊!”
胖掌柜尴尬的笑笑,一个劲儿的赔不是:“雷公子息怒,谁的来头能和您比!小的一听雷公子大驾光临,这不就过来迎接了吗?”说着,弯腰抬手引着雷化羽上二楼。
干瘦小二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点头哈腰、无有半点往日威严的胖老板,回忆着刚才客人的豪爽,心中升起一股男儿就当如此的豪迈
气魄。
登仙楼屹立临仙镇千年不倒,重要原因便是与正一门外门有所联系,所以胖掌柜自是知道雷化羽的真实身份。在这临仙镇,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眼前这位爷让道。
雷踏上二楼,瞥了眼发呆中的小二,为那双平凡的眼中绽放出名为斗志的光芒所染,不由的回想起平凡的过往。他伸手拍了拍小二单薄的肩膀,鼓励道:“加油!我看好你哟!”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干瘦小二的命运就此改变。
穿过狭长的走廊,雷从胖掌柜口中了解到,包下二楼的乃是逐鹿书院的弟子。
逐鹿书院乃是正道大派,以文立身,以文显圣,以文入天地大道。天下读书人均以入得逐鹿书院为愿,治国、平天下事反而是下乘。
逐鹿书院,其创派先人逐鹿天尊,本是一凡人文士,辅佐一代帝王成千秋霸业。其后替帝王理天下文事,纂修书籍无数,博古通今,忽而顿悟,一朝飞升,得天尊法,领天尊位,留下诸多传说!
“对方似乎知道我登仙楼与正一门有关,主动出示了门派印信。”
看着胖老板小心翼翼的模样,雷嗤笑一声,调侃道道:“无妨!莫要担心。你其实可以将这天下的书院看作这逐鹿书院的据点,而那些读书人则是逐鹿书院的耳目!”
“啊!”此言一出,胖老板吓的魂不附体,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如若当真如雷所言,天下读书人都是逐鹿书院的耳目,那这天下王朝都成了逐鹿书院的傀儡,这天下的凡人都成了逐鹿书院的提线木偶。
雷仰天大笑,畅快道:“这逐鹿书院在我正一门眼中不过蝼蚁尔!”
言罢,遂推门而入。
虽说是二楼,可这面积却不比一楼来的小,墙壁更是挂满了字画,特别是那实木博古架上的文玩、古董,为此处平添了几分雅气。而诺大的房间内不过三张八仙桌,二十来把太师椅。与其说是用膳之所,更像是开会议事的大堂。
此刻,三名身穿白袍,头戴纶巾的年前人正站在窗户旁,望着喧闹的街道。他们仿佛没有注意到房门洞开的响动,也未注意到房间进了不速之客。
雷一瞧三人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便知道对方这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故意透露身份的原因恐怕亦是如此。
同为修真者,陌生人相见,首先便是要道一声师兄,这无关门派身份,仅仅乃是相互问候之语,与凡人相见称一声兄弟姐妹无异。但这逐鹿书院弟子自诩读书人,比之其他修真者高上一筹,见面之时大都称贤弟或贤兄。当然,也有如同现在这般,视若不见,等待来人先道师兄。
雷知道,这乃是自尊心作怪,修真之人,除了师傅亲传外,便是参阅各种书籍。倘若真论才智博学,各门派不见得就不如逐鹿书院,只不过术业有专攻,所精通领域不同罢了。如正道纵横谷,所精通的便是合纵连横之策,玩弄无数王朝于鼓掌之中。又如魔门大灭铁血盟,金戈争伐之术无人能出其右。
念及于此,雷已是想好如何炮制这三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同道。他放下怀中的小月,悄悄走到三人身后,驭气于脚,照着三颗大好的屁股就是三脚。三人惨叫一声,化作三道白影飞出窗外。
三人虽一直关注着身后,但哪能想到雷化羽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动脚,憋了一肚子理论都化作了恐怖的嚎叫。
“啊”“啊”“啊”
“嘭”“嘭”“嘭”
沉闷的响声过后,雷趴在窗户上俯视街道,看了眼脸先着地的三人,又确定没有无辜路人受难,回头冲着小月和秦霜语道:“快来坐!总算赶跑了臭虫!比武招亲马上就要开始了!”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便是如此了。
小月碰碰跳跳的站到椅子上,俯视着街道上一动不动的三人,好奇道:“不会摔死了吧!”
“哪能?这三人好歹也是先天境的修为,虽说我下脚狠了点,但还不至于摔死!估计是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起来吧!”孰不知,还真被雷猜对了。
秦霜语看着雷意犹未尽的模样,帷帽下冰冷的面颊笼罩这一层化不开的笑意。她缓缓走到窗前,在小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侧耳倾听雷与小月的话语,侧眼审视着雷的一举一动,仿佛要将雷的一切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大街上以四仰八叉的三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这是三个读书人吧!怎么从楼上掉下来了?”
“估计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刚刚瞧见那恶人进去了!”
“哦!真可怜,惹谁不好,要惹那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呵呵!这你就错了,他们不光会写,还会写好多种呢!”
“哈哈!说的是!说得忒对哩!”
随着几人议论,周围的人皆是大笑不止,好不快活。
见这势头,三人哪敢继续逗留,爬起身,低头掩面,灰溜溜的钻进了登仙楼,朝着二楼跑去。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