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典连喝两口,又冷又硬的面饼已被他吞进肚中,杨幕终于忍不住问道:“箫大哥,你眉宇之间满是愤慨,这国破家亡的仇恨难道真不想报了吗?真的甘心一身好武功就此荒废?”
“报仇?报仇?我倒要问问你?你的奶奶被你的亲爷爷赐死,你要不要报仇?”箫典问道
杨幕一愣,这个问题如何回答,急忙摇了摇头。
“如果你的母亲也让你爷爷杀死了呢?”箫典继续问道。
“不可能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杨幕站起身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人会有这样的人?竟然丧心病狂连自己的亲人也杀了?
萧典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可怕,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望着天空继续问道:“接着你爷爷又逼死了你的父亲,你说该不该报仇?”他似乎是在问杨幕,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杨幕心里一阵发紧,莫非萧大哥说的就是他自己的身世?怎么会这样?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这样丧绝人伦的事情?他吭叽了半天,终于小声道:“那……那倒是应该报仇了”他不知道其实这杀妻杀子,在皇宫中最是平常不过,历朝历代皇宫内庭中为了争权夺利,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可以杀了,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听信谗言,杀死自己的妻子文妃――萧瑟瑟。萧典的父亲晋王――耶律敖鲁正是文妃所生,当时文妃眼见国势颓危,直言纳谏作诗曰‘勿嗟塞上兮暗红尘,勿伤多难兮畏女真不如塞却奸邪路,选取好人,直是卧薪尝胆,激壮士之捐身便可以朝清漠北,夕枕燕云’可惜反遭天祚帝忌恨,终遭杀害,晋王――耶律敖鲁武艺高强、为人忠厚、隐恶扬善在朝廷内外深得人心,但却被天祚帝赐死,萧典本名耶律典,他痛恨天祚帝,便连皇族耶律的姓氏也不要了……。
“找谁报?找我的亲爷爷――天祚帝报仇吗?哈哈……只可惜,他已经死在金人手中,亡我大辽的金人反而替我报了杀父之仇,哈哈……我到底该找谁报仇?”箫典苦笑道,两行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滑落了下来
“这……这……,这仇是不好报了”杨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仇该如何去报。
箫典自顾自说道:“这世上只有师傅才是真心待我,他虽是金朝国相,却象对待亲生儿子一般待我,从未因为我是辽国人而怠慢我,我这一身武功都是师傅所教,他……他甚至为了我不惜得罪金太祖,与黑水三宗翻脸成仇,他……他虽然逼死了我的爷爷――天祚帝,我又怎能找他报仇?箫典此生只有一愿,便是找到师傅的宝贝,令师傅师娘团聚……”
“箫大哥,我答应你,只要见到师傅爹,我一定帮你打听出‘鬼盗’的下落”杨幕这句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什么家仇国恨、靖康之耻这一刻都被远远的抛在脑后,他忘记了萧典的师傅正是大宋的仇人。
箫典哼了一声,“好兄弟,你救过我的性命,箫典心中谁好谁坏分的清清楚楚,若不是为了师傅,我这条性命给你也无妨。”
“箫……箫大哥,你肯认我做你的兄弟?”杨幕有些激动
,这个行为孤僻的箫典竟然称自己为兄弟,他心头一阵高兴。
箫典点了点头,望素湖楼上看去,“他们对我好,无非都是另有所图,只有你才是真心待我,箫典不拿你做兄弟,岂不连猪狗不如?”
“箫……箫大哥……,你真的拿我当做兄弟?”杨幕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起来。
萧典点了点头。
杨幕心中由衷的高兴,忍不住道:“邵伯伯他们也是好人,你……你为什么不能将他们当作兄弟?”
“哼……这世间的好人启是简简单单可以分辨的清楚?我师傅也许在许多人眼中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在萧典心中却是世上最好的好人,杨兄弟有好多事情你不懂的,就是萧典也不懂,好人坏人不是取决你内心的善恶。”
杨幕似懂非懂,原来这世人的好人坏人这么难以分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街上跑来四个大汉,这四人脚踏无耳草鞋,将裤腿挽到膝盖处,敞着胸膛露出黢黑健壮的肌肉,宽大的斗笠遮住了相貌,四人一手一个鱼篓,鱼篓中不时有水花溅起,显然装满了鲜活的鱼虾,鱼篓足有五六十斤重,两个鱼篓加起来便有百十斤的重量,他们提在手中毫不吃力,大步如飞的跑到素湖楼前,也不进门,将鱼篓往门前一放,接着便束手站在门边。
素湖楼的掌柜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见到这几个人后毕恭毕敬道:“素湖楼店小人微,今日初大爷有幸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初大爷快请,小店还备有五十年的女儿红,正好请初大爷喝上一口”
带头的大汉一摆手道:“楼里的鱼鲜都是昨日打上来的,怎能招待贵客,这是今早捞得鱼虾,速速换了”说完一指脚下的鱼篓,人却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四人是三湖帮的,江陵多湖泊,打鱼的船家便聚集在了一起,这位初大爷便是三湖帮的帮主――初五,三湖帮在江陵一带名声响的很,就是官兵也不敢招惹,素湖楼的掌柜哪里想的到初五会亲自来到楼前,却不吃酒只是把鱼篓放在楼前,连素湖楼的门也不进,心中便盘算这八篓鱼虾要被讹去多少银两?平日里自己并没有得罪三湖帮的人,这帮凶神怎么会来到自己楼前敲诈?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惹到了三湖帮,酒楼恐怕连臭鱼烂虾都收不上来半条,素湖楼也别想开了。
正思量中,马蹄声响,十几匹快马又来到素湖楼前,掌柜的抬眼看去,心中更是叫苦不堪,这些人正是六合县的守备和捕快,看来是奔着四湖帮的初五而来,这要动起手来,素湖楼逃不了干系,今后的买卖就真的别做了。
官兵来到素湖楼前纷纷跳下马来,初五这四人却是漠然站立瞧也不瞧这些官兵一眼。
“许将军、胡捕头什么风把您这等贵客吹到素湖楼,小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掌柜的深鞠到底,心中却是揣测不安。
姓许的将军身穿浅绿色的官服,腰束一条银带,正是朝廷正七品的致果校尉,他显然是认识三湖帮的初五,冷冷说道:“想不到鼎鼎有名的三湖帮老大
也要亲自贩鱼?素湖楼好大的面子。”
初五抬起头望着他冷笑道:“贩鱼总好过狗仗人势,在别人家门口乱吠”
“放肆,大胆强盗还将官府放在眼里吗?”许将军怒骂,手已握在刀柄之上,他身边的官兵也纷纷抽出刀剑将三湖帮的四人围在中间。
胡铺头望素湖楼楼上看了一眼,急忙按住许将军的手腕道:“将军,切勿动怒,大老爷告了假,六合垸的治安可靠您老人家了,邵盟主就在楼上,咱们岂可扰了他老人家的兴致。”
许将军嘴角抽搐几下宝刀入鞘,手下官兵也都回到他的身边,他冲着掌柜道:“素湖楼来了贵客,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别扰了贵客的雅兴”说完几个官兵进到楼中将吃饭的几桌客人全都轰了出来。
这六合垸的官兵说也奇怪,将客人赶出来后,便站在三湖帮的对面,却没人往里迈进一步,掌柜的心中更是好奇,这楼上的客人是何等身份,竟然令三湖帮和六合垸的官兵如此噤如寒蝉,毕恭毕敬的守在门外?
武林大会在江陵召开,附近州县的县令、府尹纷纷以各种理由告假,谁也不愿招惹上这些江湖人士,这便苦了许校尉、胡捕头之辈,就怕生了事故,被主子当作替罪羊革职查办。这日得了消息,邵无白一行人来到了素湖楼,本要登门拜访,没想到三湖帮竟然比官兵还快了一步,两拨人在素湖楼门前剑弩拔张怒目而视谁也不肯示弱。
掌柜正自踌躇,又有两拨人先后来到,一拨人身穿镖局的衣服,竟然是江陵一带最大的镖局――扬威镖局的总镖头铁拳镇三江――马元南率领着一干镖师来到,另一拨人衣着光鲜,却是六合垸的六合八卦的掌门武曲会同铁线拳掌门――布平生、双钩会掌门――洛炎、灵剑门――宋灵犀一起到了。掌柜的此时心中惊讶不止,楼上的贵人是何许人士,竟令六合垸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至此?
杨幕看着素湖楼门前的热闹,心想邵伯伯好大的面子,刚在六合垸出现,便有这么多人前来拜会,自己能与他同行,这是何等的骄傲,再向萧典望去,他依旧是一脸的漠然。
昔日南英会的会长,南地武林第一人―邵无白,不仅江陵一地的江湖人士仰慕,就是官府也有心结识,尤其此次的武林大会将要推举出新的武林盟主,邵无白有绝对的实力问鼎盟主之位,所以他的脚步一踏上江陵地界,附近门派帮会得到了消息立刻前来拜会。
“各位爷,快楼里请……”这些‘大人物’的到来让素湖楼的掌柜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扬威镖局的马元南交友广泛,在江陵地面上吃的甚开,他笑着和初五、布平生、洛炎、宋灵犀等人一一打过招呼,又冲着许校尉、胡捕头道:“想不到许将军、胡捕头也来了,扬威镖局一直来承蒙二位照应,马元南谢过两位大人。”
初五哼了一声,对马元南不以为然,三湖帮不靠着官府,不用低三下四。
胡捕头与马南元相熟,指指素湖楼的二楼笑道:“他来了,我们岂能不来,你们又怎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