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天地皆为白色,雪瀑峰孑然而立与众不同,如鹤立鸡群桀骜不驯,在群山中异常醒目。杨幕一鼓作气走到了半山腰,阳光照在雪地上白的晃眼,他感觉有些气喘,毕竟没有在满天冰雪中爬过山,不免有些心虚疲惫,恰好身边有块大石,深色的石面还露在雪地外面,大石的边上有棵小松树,半截身子都埋在雪里,杨幕伸手想要扶住小树,借此歇歇脚,哪知脚下一滑,身子向前跌了出去,背后竹篓里的画卷四散飞出洒落在雪地。
他急忙稳住身子,将画卷一一捡回,这可是米灵和米友仁的心血,但凡有点损失不仅辜负他们,并且还会酿成大祸。
好在杨幕动作很快,更加幸运的是,画卷虽然沾到了雪,但吹了几下,画布并没潮湿,只是有一个卷画轴滚的较远,沿着一处斜坡直落下去,杨幕见势不好,急忙将背篓放在大石上,自己拼着命去捡。
雪坡不是很陡,杨幕顺势滑了下去,终于拿到了画轴,可惜系着画卷的绳子在滚落途中刮到了树枝已经解开。
画的什么?杨幕和王唤都不知道,临出门时,米灵一再嘱咐,绝不能打开观看,二人很是听话,画卷里内容始终是个秘密,此刻绳子已经解开,画卷里的内容已经露了出来。
杨幕终于没有忍住好奇,打开画卷瞧了一眼。
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她?
画中一个女子如此的熟悉,眉眼依稀就是那个遗情庵中的清心师太。
米芾擅长山水,号鬻熊后人、火正后人,画界对他的作品有着‘米氏云山’的叫法,其子米友仁,字元晖,小名寅哥,他与著名画家李唐交好,对人物肖像另有独到之处,所画人物五官清晰,姿态生动,栩栩如生,想必这也是完颜盈歌让他画画的缘故。
杨幕怎么看怎么觉的画中女子和清心师太有些相像,只是画中女子身材婀娜,眉清目秀,年龄远比师太年轻。
尽管心中充满了疑虑,杨幕也无暇再好好琢磨一番,他将画卷仔细卷好,擦干上面的污秽,小心的塞入怀中,手脚并用往坡上爬去。
坡面不是很陡,但也颇费力气,尤其快到坡顶,有一处几乎是直角的地方,杨幕费劲力气也难以爬上。
他身子俯的很低,又怕把画压坏了,双手撑在雪地上努力往上爬,一步之遥费尽力气,杨幕十指冻的生疼,却始终差上一步,不能爬上坡顶。
正自着急,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拽住他脖领,将他拎了上来。
一个黑衣老者,头发花白,年龄约在六十开外,下颌飘着三绺长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只穿了件黑色的单衣,却丝毫不惧寒冷,就凭这一点,杨幕就能看出他的功力深不可测。
“多谢国师相救。”杨幕从来不吝惜自己奉承别人的言语。
这里人烟罕至,除了国师——完颜盈歌还会有谁?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是完颜盈歌?”那人哈哈大笑,将杨幕放了下来。
“雪瀑峰是国师的地方,不是您老人家还会是谁?”杨幕腆着脸笑道。
“哼,谁说雪瀑峰就是完颜盈歌的地方?”对方面色一沉。
杨幕心中一紧,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前辈侠肝义胆,武艺绝伦,又有什么地方不能去。”杨幕赶紧找补。
黑衣老者露出一丝冷笑,“你这句话有些地方说的倒是不错。”
“金老鬼,你磨蹭什么呢?”有声音从山下传来。
‘原来真的不是完颜国师,他又是谁?’杨幕心中犯了嘀咕。
“遇到米友仁府中给完颜送画的小厮。”黑衣老者鼓足中气大声说道,声音传出老远。
“哈哈哈,正想看看米友仁那小子给完颜画的是什么?”声音由远处逼近,杨幕看清,两条大狗拉着雪橇快速而至。
跑到近前,杨幕吓了一跳,哪里是什么大狗?
拳头大小的眼睛左右转动,却是那么的生硬,原来就是两个琉璃珠子,上颌和下巴嘎嘎作响,不停的开合,身上的皮毛却是黑黄相间,与老虎的颜色相近,这不是活着的大狗,分明就是两具木傀儡。
雪橇上铺着厚厚的毛皮,上面坐在一个光头谢顶之人,嘴角向下耷拉着,相貌很是丑陋。
“画的什么东西,让老夫瞅瞅。”他一挥手,杨幕怀中的画卷自动飞出,象被无形丝线牵引,飞到秃头老者身前,‘嗖’的打开,露出里面的清秀女子。
“不赖,不赖。”秃头渍渍称奇。大石上竹篓中的画卷全都齐齐刷刷的跳了出来,在空中排成一排自动打开。
杨幕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样的邪术?莫非自己遇到了神仙。
十二幅作品,外景各不相同,有山水松石、亭楼水榭、有庭院花草、梅兰竹菊,有雪天碧海、鸟兽为伴,有小桥流水,日月辉映.......,但画中所有的人物只有一个,就是与清心师太有些相似的年轻女子。
一年十二月,景色各异,画中女子栩栩如生。
“画的真不错,他姥姥的,改日也让米友仁给老夫画上几幅,我也要流芳千古。”秃头大刺刺的说着,一挥手,画卷滚落下来,在雪上散落一地。
杨幕这才看清他手中有数根无形的丝线,让他想起了阿泰,莫非他也是黑水宗的人?
他对清心师太极为敬重,画中女子和她很相像,怕是会有渊源,杨幕不顾一切的上前收捡画卷。
秃头老者冷笑一声“小子,你倒是真有勇气,老夫偏偏不让你如意。”说完手一挥,手中丝线便向雪地上的画卷飞去,便欲将这些画撕成粉碎。
细线凝滞空中,距离画卷只有一尺,却停止不前,难以寸进。
“纳兰,不可,画中之人怕是对完颜极为重要,你毁了这些画,小心他和你拼命。”居然是黑衣老者阻止了秃头毁画。
“怕他不成,我偏偏不让他称心。”秃头咬牙切齿,手中却没了动静。
“走吧,别让关山等久了”黑衣老者拽起杨幕,帮着他把画卷一一放到竹篓之中。
“纳兰秀,带上这小子,送他
一程。”姓金的老者笑道。
杨幕闻言心中顿时大喜,雪瀑峰路途艰辛,能让人带上一程,自然是好事。不过这个秃子长的这么丑,却起了个女里女气的名字,真是好笑。
“小子,想好了,祸兮旦福可都是自己选的。”
杨幕一愣,没有想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快走吧,关山这个老怪物脾气急躁,再和完颜起了冲突,吃了亏,以后咱们不得消停。”黑衣老者催促。
纳兰秀点点头,坐在雪橇上也不起身,手指快速摆弄,片刻间一架两只木制机关大狗拉的雪橇车就变成了两架。
狗拉雪橇,杨幕看的新奇,背着竹篓坐到了车上。
木制的机关大狗开始快速奔跑。
山风呼啸而过,杨幕就觉耳朵被刺得生疼,他急忙用手捂住,不一会手背就没了知觉,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戴顶风兜,能护住双耳。
机关木狗跑的极快,眼前景象瞬息而去,杨幕也顾不上欣赏,只觉鼻子中呼出的气息也变成了冰渣。
姓金的黑衣老者始终跟在雪橇后面,双手负后,神情悠闲,木狗跑的再快,他也没有落下半步。
跑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来到雪瀑峰的峰顶。
木制傀儡跑的飞快,尚且用了这么长时间,杨幕推算自己要是靠着双脚,怕是天黑才能到达,难怪米府里的那些家丁把送画一事畏之如虎,从这里便可见一斑,日落前到不了峰顶,在雪中熬上一夜,怕是连命都会没了。
雪瀑峰的峰顶被齐齐削去一块,巨大的黑色金刚石砌成两人多高的围墙,大门也漆成黑色,与围墙浑然一体,不走到近前无从发现。杨幕站在墙外,就觉自己异常渺小,里面有什么建筑,自然不能目睹,光这道外墙便是大手笔,若非完颜盈歌身为国师,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否则决计不可为。
‘噗’黑衣老者重重啐了一口,浓痰挂在了外墙上。
“完颜盈歌,老朋友来了,还不开门迎接?”他高声叫道,声音震得的附近山峰的积雪簌簌落下。
围墙寂静无声,里面没人回应。
“他姥姥的,完颜不给面子。”金姓老者的语言突然变得粗鄙起来。
“他不请咱们进去,难道咱们就在外面等候?”纳兰秀阴着脸,手指乱舞,木制机关狗发出噶啦啦的响声,一座云梯凭空出现搭在了墙头。
另一只机关狗四爪搭在云梯上,背后伸出一块木板,纳兰秀手中丝线甩出,缠住了木板,手腕一抖,身子飞出落在木狗腰上。
杨幕这才看清,纳兰秀双膝以下空空如也,原来他竟然是个无腿的残疾。
木狗顺着云梯嗖嗖几下就爬上了墙头。
黑衣老者微微一笑,在墙面上双足如履平地,蹬蹬蹬也跃上墙头。
转瞬间,二人消失不见。
杨幕犯了愁,他可没有这样的手段,刚要去敲门,就听墙内喊了一声。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