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外夜色渐浓，夕阳西照，透过小酒馆的门口照射进来。

夕阳残红如血，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血，比起岳空山手掌之间渐渐连成血线的珠子，终究不如。

少顷，岳空山饮尽整壶毒酒，无论是沈凝还是穆长生都没有阻止，沈凝是不想阻止，穆长生是不知道如何阻止。在他的记忆中，有过数次跟岳空山打交道的经历，甚至两个人还比过刀。世人皆知岳空山打败了，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曾数次跟岳空山比斗不相上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当岳空山说出这句诗时，他的头上再也没有一根黑发，洁白如雪。看的沈凝神情惊怔，身躯轻轻颤抖，袖中的短刀拿捏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沈凝却是连捡都没有捡，因为她早已眼角被泪水遮掩。

除了沈凝和穆长生，还有一个人被岳空山的深情所感动，望着岳空山满头白发，心中压抑难受之极，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躲岳空山手中的铜壶，只是当卢飞手掌刚碰触到冰凉的壶身，岳空山却是另一只手对着卢飞脑袋轻轻一拍，卢飞就这样莫名被拍昏了过去。

岳空山看着倒地的卢飞，叹了一口气，将铜壶还给沈凝，对其说道：“沈小姐，你此行的目标已经完成，可以离开了。”

沈凝望着岳空山双手，只见对方十指枯黑腐朽几乎可以见到里面的白骨，她神色恍惚，下意识的接过酒壶，然后一眼不发，转身走出酒馆。

临走时连地上的短刀都忘了捡。

穆长生并不担心此时沈凝离开会遇到危险，毕竟以快意阁大小姐的武功，这个江湖能够给她带来危险的，不超过十人。

……

沈凝走后，酒馆内就只剩下穆长生和岳空山，以及昏迷的卢飞。只是穆长生和岳空山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对着空酒杯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岳空山先开口说话了。

“你从哪里学的这易容之术，竟然差点连我都瞒过去。”岳空山道。

“无师自通，自己琢磨的。”穆长生看着岳空山已经废掉的双手，“如今这样，你还能跟叶流笙比刀吗？”

“刀在心中，无碍！”

单凭这句话，穆长生就知道对方是一名绝对的刀客，对刀道的领悟绝对超过叶流笙。叶流笙和岳空山比刀失败后，竟然在心中形成对方刀意心障，最后还是靠他才破去心障，比起岳空山刀在心中，差距太多了。

一个还停留在有刀的境界，另一个则已经达到无刀的境界。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穆长生看着岳空山满头白发，突然说道。

“有一个请求，还请云兄帮助。”岳空山将双手收到衣袖中，抬头对穆长生道。

“请讲！”

“这次比武我若是败于叶流笙的刀下，还请云兄能将我的尸身跟她合葬一起。”岳空山说出这句话时，恍惚的眼中立即变得如星星般明亮。充满了希冀，甚至还带着一丝忐忑，害怕穆长生拒绝。

穆长生看着岳空山眼中希冀，心中暗暗感叹，对方空有绝世修为，可惜为情所困要耗

尽此生，实在是……

“好！”

“谢谢。”

穆长生看着岳空山，想了想，便也开口道：“若是有可能，希望你最后能留叶流笙一命。”

岳空山望着穆长生笑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云兄也痴情之人，只可惜……唉，我答应你。”

穆长生觉得再留在也没有意义，毕竟他不是真正的云陌游，为空被对方看出破绽，穆长便向对方告别，临走时，他从地上带走沈凝的短刀。

行至门口，穆长生想了想又停下脚步，留下最后一句。

“你就安心准备吧，那些打扰你的虫子我顺便帮你料理了。”

……

夜色时分，穆长生步履悠缓，白衣在风中舒展，仿佛流云般长自在，衣袂上似是染了一层日光，望着前面躺在地上的女子。轻轻一弹，天意如此，没想到时空惯性如此厉害，原本他以为他一直离开都不会遇到萧晚了。没想到关于吉光裘的故事竟然会在晚了四年还是发生。

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应该就是九霄之一的晚宵萧晚了，那么他身上那件裘衣自然应该就是江湖中异宝吉光裘，而正要对萧晚施暴的三人，应该就是晋中五霸了。

没想到萧晚会在今晚盗窃吉光裘，穆长生暗运转内息，隔空将自己的内息传入萧晚体内。萧晚滞涩的内息被那暖意一激，体内被封锁的穴道竟然有隐隐贯通之势，萧晚暗自惊喜，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感觉，但她不急多想，强行凝聚内劲一举冲破了被封的穴道。

晋中五霸的老大赵熊正伸手在萧晚的胸口乱摸，眼中淫光流露，突然，赵雄觉得萧晚脸色神色有异，连忙停止手上动作，不禁侧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白衣人正向这里走来，对方看似走的不紧不慢，事实上顷刻间已走进不少。

赵雄双眼骤然暴冷，他眯起眼睛移开目光，那一袭白衣仿佛一根冰刺，刺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大哥，小心……”

晋中五霸的另外两个人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突然见到大哥神色有异，接着又见到萧晚手指动了一下，心中顿时感到不妙，连忙提醒赵雄。二人的提醒不可谓不及时，但是萧晚的剑更快。

萧晚一跃而起，趁着赵雄看向穆长生的刹那间，挑剑在手，杀招尽出，将赵熊等三人一一刺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惊见那个白衣人已经行至她身旁。

萧晚见指着那人，喝问：“你时候何人？”只是她话一出口，顿觉对方脸上神色有些异样，忽然想起了自己衣衫不整，脸上又羞又闹，急忙背过身，理好衣裙，再次重新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起穆长生。她看到来人正眺望远处的旷野，并未看自己，脸上羞闹意渐消，心中顿觉一暖。

萧晚深吸一口气，几步走近穆长生身前，历声问道：“你是何人？”

穆长生转回头：“在下云陌游。”

萧晚一怔，收了短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冷笑道：“你要是云陌游，我便是沈凝了。”

穆长生淡淡一笑：“萧姑娘说笑了，沈凝平素用刀，

年龄和样貌也与姑娘不同。更何况我刚刚才和沈姑娘分别。”

萧晚蹙眉，“互吹大气……咦，说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萧晚再次抬剑指向穆长生，历声道。

“我说过，我叫云陌游，大名鼎鼎的九霄我当然听说过。”穆长生道。

萧晚恨恨道：“我不管你叫云陌游还是水摸鱼，方才我遭遇这三个歹人，……哼……只有你一个人瞧见，留你不得。”

穆长生道：“观鸟何必如此，这三人已经被你杀死，仇怨了结，而我也只非礼勿言，不会说与旁人。”

萧晚又道：“你眼下不说，以后未必不说；你即便不说，眼睛总归是看到了，心中总归是知道了，我岂能容你活命，你是无辜路过，有什么遗愿不妨告诉我，或许我能体内安顿。”

穆长生摇了摇头，懒得再搭理对方，转身离开。

萧晚咬了咬牙齿，抬手挥剑刺向穆长生后颈，却是刺了空，只见白衣身影依然在前方数尺外走着，萧晚疾步快追，接着又刺了几剑，均未刺中。可是萧晚看的分明，对方分明只是缓步而行而已，不禁惊感交集。

“你给我站住！”

穆长生闻声停步，萧晚道：“你即然也是武者，就拿出江湖人的豪气，不要躲闪，真真正正跟我比一场。说完萧晚再一次挥剑刺向穆长生胸口。

穆长生略一抬脚，闪过萧晚的利剑，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姑娘请留步吧。”

萧晚却是仿佛没有听到穆长生的劝阻，几步追上来又刺他，只不过穆长生每次迈步时身姿就如同行云流水，看似伸手可及，却又似遥悬天际，每次都使得萧晚的剑落空，刺不中。

萧晚茫然的停下脚步，站立在苍茫荒野中，看着穆长生渐行渐远，想起自己从小悲惨命运，以及刚才差点遭人轻薄，不禁眼眶泛红，悲从中来。她强忍住眼泪，再次发足狂奔追上去，只是这次她没有再用剑刺穆长生， 而是问他去何处。

穆长生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会去晋阳看一看。”

萧晚顿时笑靥如花：“巧的很，我也正要去晋阳，你本事很高，我也不杀你了，我们同行如何？”

穆长生看了一眼萧晚明媚的脸庞，笑了笑：“萧姑娘若不放心，那就随得你了。”

“我已相信你是云陌游，相信你会守口如瓶，我放心的很。”

接下来萧晚跟着穆长生不远不近的一起走，中途二人路过一处市镇，萧晚买了两匹马，给了穆长生一匹，两人并辔而行，边走边交谈。

只是走着走着，萧晚突然嫣然一笑，问道：“云公子，你觉得是我美还是沈凝更美？”

“是……”

穆长生接下来的话还没未说完，空中突然寒光一闪，萧晚一剑骤然刺出，刺向穆长生右肋，只是接下来的情景却是大为出乎她的意料。只见霎时间目光微乱，萧晚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短剑已出现在了对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