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单璠总是行一段路,就回头看看,世子许平栗以为这位大小姐是在注意皇子殿下的脚步,也就没搭理,反正这位大小姐行径再过古怪,他也得忍着。
事实却不如此,只因单璠离开婆辽城时,尚未与何香告别,内心较为落寞。
行走江湖的女侠也有柔情一面,除开云梦桢姐姐,单璠好似没有更多的话与旁人讲,直到前天那位认她做妹妹的何香。
一路走来,单璠总觉着身后有人,但灵识展现后,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何姐姐总不能道力比自己的灵力高吧,那是不可能的。
许平栗是严格遵守妖族金堤娣的要求,始终坚守跟屁虫的规矩,一直都跟伴随在凌元左右。
不过许平栗实在是被单璠时不时的回头给搞得心烦意乱,这丫头是傻子吗,皇子殿下一直都在她身后四五步,用得着没完没了地回头瞧么?
藏气算很好的许平栗与凌元求道:“殿下,要不你跟上去,与大小姐一道而行,我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特不自在。”
凌元没搭理许平栗的唠叨,只是与前方的单璠说道:“小璠,人不在身后,他一直在我们前方。”
单璠猛地一回头,笑容逐渐灿烂地与凌元问道:“何姐姐在前头?”
凌元摇头道:“孔夫人没在,孔庄主始终在我们前方半里的地方。”
单璠脸色垮下,愣愣问道,“孔庄主何故如此?”
凌元瞅了一眼身旁的许平栗,笑道:“估计是冲着世子殿下来的,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的确,从一开始许平栗调戏何香,孔铎昭就不会善罢甘休,即便许平栗结结实实地挨了刑罚,也不能消除孔铎昭的心头之恨,更何况许平栗置之死地而后生,活蹦乱跳地做了凌元的跟屁虫呢?
许平栗大伤初愈,尽管有妖族金堤娣的神医妙手,但大动干戈过后,身体的后遗症就会愈发得明显,此时孔铎昭找上门来,要是凌元不拦着,许平栗只能是被孔铎昭活活折磨而死。
昨日许平栗被打得盆骨塌陷,背后皮肉绽开的模样,单璠回想起就感觉生疼,她叹息道:“许平栗已经劫后逃生,孔庄主就这般怀恨在心么,可许平栗欺辱的是何姐姐,此时孔庄主就算打死许平栗,我也无话可讲,但我心中总是怪怪的,我想帮孔庄主,但许平栗已伏法,这可如何是好?”
许平栗哈哈大笑道:“大小姐,别这样讲,本世子可不会领你的心意。”
单璠也不生气,她不过就事论事,就许平栗这样的人,的确没啥好的。
耀眼的阳光下,许平栗目视前方,呢喃道:“前方的确有股气势,隐藏地极深,但若真是那孔铎昭,估计他也不敢出面。要是让父王得知此人拦截皇亲国戚的道,只怕他的那什么庄园,估计明日将不复存在了。”
凌元几人从绵延的官道走入山间小道时,已过去一个时辰,除非康巡王随时都派有探子,否则是绝对无法得知此地状况。
然凌元除了感知到了前方的孔铎昭,这方圆一里之内,已无他人。
所以凌元问道:“如果真来了呢?”
许平栗笑着说道:“真来了,当然皇子殿下该走走你们的,本世子处理好此事,再跟上来便是。”
凌元没来由地问道:“人躺地上,魂跟上来么?”
许平栗一时语塞,只是说道:“殿下,莫要这般瞧不起人,孔铎昭真要来,本世子就算打不过,也有逃命的本事,此地距离婆辽城才几十里路,一溜烟儿的功夫本世子就能赶至,还怕活不成么?”
凌元又摇了摇头,他很清楚此时许平栗的情况,“你逃无可逃,即便近甲境的孔庄主让你先行十里,他也有能力将你在城门口之外斩杀。”
许平栗懵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凌元,问道:“殿下,你究竟向着他还是向着我?我们可是亲戚。”
凌元呵呵一笑:“你调戏孔夫人的时候,可有想过你的身份?”
此话除了凌元与金堤娣,谁敢说出口,许平栗就有对其破口大骂的火气,恨不得啃其骨饮其血。
但许平栗对凌元生不起气来,皇子殿下与他而言,不论体质还是灵力,都太强。
许平栗再次语塞,就事论事方面,他肯定说不过这位皇子殿下,谁叫他理亏在先?
一位男青年从树林间现身,这位年纪轻轻的孔家庄庄主,武道底子很了不起。
就许平栗这种混迹于军中的二流子,常年与那些不晓得他身份的军中猛人火拼,是胜负皆有,但即便是无伤的许平栗对上孔铎昭,仍是输面占多。
孔铎昭并不怕许平栗就此逃走,在顾芳斋照面时,他就探清了许平栗的武道底细,技击之道不如自己,道力更是狗屁不是。
然而孔铎昭多有信心追杀许平栗,此时他就有更多担心眼前的这位真皇子。
凌元是否会插手此事,孔铎昭不得而知。
孔铎昭率先与单璠说道:“单璠妹子,烦请你带着你的师傅跟师兄俩人,离开许平栗远些,待会儿波及的地方可能会很广。”
单璠赶忙拉着师傅与师兄躲得远远儿的。
孔铎昭又望向凌元,问道:“皇子殿下,可否稍移玉足?”
凌元站在原地,反问道:“孔庄主想要对许平栗做什么?”
孔铎昭道:“带许平栗回去,蹲够刑期。”
凌元根本不信,直言道:“我不同意。”
孔铎昭眉头一皱,一向很好说话的皇子殿下为何能拒绝自己,且是在这般顺理成章的时候?
远处的单璠也与凌元高声道:“许平栗挨了两种刑罚,还有欺负何姐姐的刑期没有履行,孔庄主有理有据,凌元你干嘛要阻拦?”
凌元高声回应了一句:“小璠,你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孔铎昭问道:“敢问皇子殿下,有何道理能够让你阻拦我?”
凌元望向孔铎昭,直言道:“昨日在城门口,孔庄主莫不是见到了康巡王帐下李将军,恐怕也会一直将我视为冒充皇子的贼人罢了。此时你的话,我如何信得?难不成信了你,让你将许平栗在半道上私自处决?”
凌元继续剥离人心:“为妻讨回公道,我理解你,你以我的身份作为跳板,我仍是能够理解,但我理解不了一个能够将计就计,将所有人都无辜席卷在里头的孔庄主。所以今后的许平栗,你注定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段恩怨,在经过凌元的解释后,大抵都猜得出孔铎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老道人隔得老远听见谈话,给徒弟陈雍庭使了个眼色,陈雍庭摇了摇头,既然皇子殿下出面保许平栗,那此时也就不需要他的三脚猫功夫,去跟一位庄主较劲。
同样是介于许平栗的世子身份,陈雍庭不愿画蛇添足,去讨好一位脾性乖张的许平栗,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暴起伤人,就好似一年多前替新郎看宅。
倒是许平栗一言直击孔铎昭要害:“殿下,此人武夫一个,眼睛看到的没有拳头打到的来得解恨,通俗来讲跟我一个凑性,就是他娘的欠收拾,一拳撂倒,他就得叫你爷爷。”
凌元约莫能够理解到话里的精髓,但还不太真切,与许平栗、陈雍庭相比之下,凌元更多地还需要眼见为实。
凌元只是与孔铎昭问道:“孔庄主,接下来你要如何做?”
孔铎昭深深呼吸,他脱掉了外衫,一条黑色衣带系在腰间,露出一身的筋腱肌肉,孔铎昭右脚往前送了半步,一手出掌同时跟上,一手握拳微曲,搭在胸前。
仅仅一个简单至极的拳架,就能够摆设出看似天衣无缝的姿态,孔铎昭在武学的造诣上,已是不低。
“那就麻烦皇子殿下,让孔某人倒下。”
凌元将孔铎昭看在眼中,心头不断演练这拳架的精髓,化为己用。
是凌元低估了孔铎昭,别说是让无伤的许平栗先逃十里,就是逃进了城,孔铎昭也有能力让其死无葬身之地,当然要除却余青峰这位御统境不在。
一旁的许平栗看得啧啧称奇,频频摇头道:“孔铎昭,心机与装腔作势上,本世子自认两样都不是你的对手。改日本世子托人送一块‘无耻之徒’的匾额到你庄子,你可要收下啊。”
哪知孔铎昭突然望向许平栗,前伸的手掌顺势收回,脚步重重踏出,竟是以许平栗瞧不见的动作奔至他跟前,同时双拳顶出,冲向许平栗脑袋,然双拳拳劲之上还携带着孔铎昭整个人的趋势。
孔铎昭一来便是杀招,拳头不过是个触及点,他不仅要拳劲彻底打穿许平栗的脑袋,还要借助自己的势,想要将许平栗轰到山的那一边,才算解一点点恨。
哪知凌元一把将许平栗拉扯到身后,同时一脚踹出,对上了孔铎昭的双拳,凌元向后撤了一步,孔铎昭欺身而上,一拳砸出,目标仍是直指许平栗。
凌元掌心向上一抬,将孔铎昭要命的一拳打掉,随即握住身旁许平栗的手腕,扭腰将之扔向单璠方向。
许平栗平稳落身在师徒三人旁,他挺直腰杆与凌元振声道:“皇子殿下好身手,吾辈楷模!”
前方两人阵地,凌元所讲无错,孔铎昭根本没机会触及许平栗的片片衣角。
孔铎昭仍不罢休,方才许平栗开口打乱了他的思绪,目下他唯有与凌元一战。
一瞧孔铎昭不肯罢休的架势,凌元问道:“真如许平栗之言,孔庄主想要战个痛快?”
孔铎昭冷笑道:“请皇子殿下成全!”
凌元尚且在犹豫,他不太想跟孔铎昭打架,奈何孔铎昭不给他空隙遐想,此时周身道力全开,气力与气势,与方才判若俩人。
凌元的武夫路子,是早年间奶奶柳柔蓉传授过的柳家技击之道,柳柔蓉本是女人,所以凌元在汲取柳家技击之道后,他的路子可柔可刚。
孔铎昭不论招式还是心间的念头,皆是大开大合,此时与凌元对上手,他只能道力上扬长避短,以功夫架子取胜。
可这并不是孔铎昭有资格做凌元对手的理由,近甲境之下,统称为武夫,能做到调理内里,稍稍延长吐纳,憋气一刻钟,但近甲境之上,是可见世间鬼魅的道者。
孔铎昭要比凌元长几岁,但俩人此时的不同,在这安静的小道之上,被分离得很清晰,就是山上与山下的区别。
先发制人的是孔铎昭,道力全开后,近甲境
道者的攻势并不小,但孔铎昭有内敛之意,他要将所有有利于自己的,全都运作在攻势上。
于是孔铎昭的招式,招招要人命,先是顶心肘,被凌元伸出的手掌卸掉力道,他便两手抓住凌元的肩头,顺势狠狠提膝,打算重击凌元下颚。
但凌元现学现用,一个千斤坠扎出马步,再摇摆手肘,甩掉肩上的一只手后,手肘与身前的膝盖碰撞在一起,破去攻势后,以跳跃借势,提膝将孔铎昭逼退数丈之远。
孔铎昭身后是一片树林,往后倒掠的他伸手一抓,将五指嵌入水缸粗细的树干之中,待稳住身形,于半空中一记鞭腿,将樵夫一盏茶才能砍断的树干给踢折。
巨树震颤不止,顶端的树叶飒飒作响,孔铎昭落地后再扎马步,两手侧腰牢牢抱住倾斜的树干,再微微挪动脚步,将整棵大树对准前方的凌元。
随着孔铎昭手劲一抖,树干上的叶子翩翩落下。
“喝!”
本是缓慢落下的叶子,像是一支支疾风的箭矢,齐齐射向前方静静站立的凌元。
凌元虚抬手掌,往前缓缓推出,轻轻地震动手掌,屏障顿生,那些如疾风骤雨般的叶子,像是钉在了坚硬的土坯墙之上,待凌元放下手臂,树叶才掉落在地。
孔铎昭猜测凌元应当会以敏捷的身法躲过,只因前方皇子殿下的手段,已是一位山上的仙家弟子。
胸中怒火难消的孔铎昭爆喝一声,竟是将重大数千斤的树干抛过头顶,随后伸手搭在树干的横断之处,脚下重重踏出,推动着巨树朝着凌元猛地冲撞而去。
生性平淡的凌元目光直视前方,他从光溜溜地树枝缝隙之中,瞧见孔铎昭坚毅的眼神,似乎孔铎昭对自己也存在偏见,却又好似不是,思绪不免渐渐飘向万里。
直至凌元回神,回想起许平栗已遭刑罚惩治,他默默念想道,“世间真有如此执着的事么?”
即便人间的道理,经过细想一番,凌元都能摸索清楚,但此时的凌元尚且无换位思考的意思,就如这样的体验,还得是陈雍庭与他主动拿单璠做对比,他才知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恨之事。
所以凌元没躲没闪,结结实实地硬抗了孔铎昭的这一击。
凌元心是好心,他愿意替许平栗接下因果,并非他与许平栗是亲戚,而是觉着实在没必要让这段恩怨持续。
这与年少时遇见的神勉有关,是神勉先一步发掘凌元佛性,但凌元最终却修习道法。
凌元是僵尸,且血脉纯正。
让孔铎昭环抱在侧腰的巨树一击,不亚于三十名士兵全脚力推动的冲城车,此时凌元腹部鲜血淋漓,顺着衣带低落在地。
远处的单璠看着揪心得龇牙,她不知凌元要做什么,干嘛傻乎乎地站着不动?就算僵尸体质厉害,也不该这般糟蹋自己。
许平栗则是另外一番心境,他其实是不愿去相信眼前所见,他不信凌元能有这么好心,愿意以身替他还债,他许平栗可是世子殿下,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价值连城,何况皇子殿下呢?
但事实已摆在眼前。
孔铎昭愣了半晌,随即将巨树扔向旁处,他站直身躯问道:“遇见你,事事不在我意料之中,皇子殿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你真的太天真了。”
凌元道:“以我身代许平栗,也不行?”
孔铎昭深深呼吸,右脚横移,再次做出个拳架,他爆喝道:“我要找的人是许平栗,你凭什么阻止我!?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孔铎昭声势暴涨,四周被激起风暴,这个练武整整二十年的男青年被凌元的行为气得想要将他杀掉,
孔铎昭快到极致的身影,凌元捕捉得到,但他因身体受伤不轻,脚下已如灌了铅水,结果被孔铎昭狠狠一拳砸在面门,身形往后仰去。
尚未倾倒的凌元背后再受一记脚踢,胸腔发出沉闷震荡,凌元被迫呛了一口气,待他稳住身子,孔铎昭对着他的脖颈又是一拳,凌元直接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倒地之前,凌元潜意识伸出手掌撑地,这一刻,凌元只觉着自己是谁名谁也记不得,脑袋一片空白。
在倒下之后,凌元周身上下,无一不面临暴风骤雨般的捶打,身上很快就疼痛难忍。
场内风沙阵阵,远处的单璠也只能瞧见有人在殴打倒地之人,她本是相信凌元最后一刻能够反客为主,只是此时她伸长了脖子,也瞧不得谁在挥拳。
单璠知道凌元的能力,她很信任他,但单璠此时却心神不宁的,好似挨打的是凌元,但单璠本就连许平栗也对付不了,更何况练拳二十载的孔铎昭?
管不了这么多了,要是凌元在揍人,她单璠靠近后,至少无碍,可要是挨打的是凌元,单璠忍受不了,她当即抛下师傅师兄,高高跃起,振声道:“凌元,你还能起来吗!?”
空白的脑袋被一道嗓音拉回现实,凌元的身体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痛楚,他任由孔铎昭一拳拳地轰在他的身上,尽管全身衣裳已被拳头砸得支离破碎,上身的淤青尽显,但凌元紧紧闭眼,蜷缩着身子,轻轻扬起了脑袋。
半空之中的单璠手刀破开风尘,切开了身前两丈深的离乱,她从切口处望见了孔铎昭微微弓腰的背影,以及他不断朝着身下挥摆的拳头。
没人能够对凌元下此重手,就算是她单璠也不行。
这是单璠心头所念,她咒骂一声,恼怒道:“孔铎昭,你好大的胆子!巴大爷,给姑奶奶废了此人!”
随后单璠的身子被一道力量拉扯到旁处,一道细小剑光直接将尘暴破去,剑光去势汹涌,直朝着孔铎昭的项上人头。
不过孔铎昭却是诡异地偏了偏脑袋,将这道剑光让了过去。
是凌元动的手脚,地守境灵力,居然能意识到御统境道者的一击方位,着实恐怖。
神猴巴布道:“小璠,这剑偏了,再补一剑?”
单璠皱眉望着孔铎昭:“补多少剑都成,总之砍废他!”
赤膊的凌元站起身来,身上已无大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道:“小璠,可以了,神猴大将军的这一剑,我这辈子都不想接第二回。”
神猴大将军不乐意了,它笑道:“我的剑你接得住?”
凌元两手合十,朝着巴布拜了拜:“不敢不敢,神猴大将军剑术通天的高,方才我不过是偷了先机,才让孔庄主活命下来。”
单璠怒道:“我不要你接,我要孔铎昭残废!”
单璠继而转为幽怨,她狠狠一跺脚,看着那位好似惊魂未定的孔铎昭,嫌弃道:“为了何姐姐,这次就不砍你,若你再敢闹事,姑奶奶非要将你大卸八块!”
设身处地这一事,单璠尚且一步迈不出去,然凌元更是远在天边了。
御统境道者那捉摸不透的气息,使得孔铎昭冷静下来,即便他根本不知道那只猴子的境界到底有多高。
孔铎昭恨自己,更恨碍事的皇子殿下,他与凌元说道:“殿下这种烂好人行径,委实让人恶心。”
此话听来异常熟悉,凌元脑海中反复琢磨,好似前日宁前辈才这般评价自己,这一个人可能会看错自己,若是两人呢?
凌元心头回答是管他呢。
神猴大将军突然开口讥笑道:“你们俩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做事从来都意气用事。人家妻子被调戏了,放眼整个道灵界,就没有退让一说,要杀就杀透。你凌小子倒好,把自己放于规矩之内,还要别人遵守你的意愿,真是可笑。还有你这个姓孔的,打趴了凌小子,你为何继续拿他出气,你不知道调转枪头,找你的仇人去?凌小子是你的仇人?”
巴布最后叹息一声,感慨道:“道灵界有你们这样的后生,真是有够糟糕的,都他娘的缺心眼儿。当然,我的小璠除外。”
——
星冥帝国京师,天古城。
祇首黄维方才推掉了自己的午膳,让家人自个吃,一个人来到书房,一会儿看书写字,一会儿作画吟诗,却没有一样能够让他静下心来。
这位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祇首大人,今日魂不守舍的样子,并没有给他人瞧见,但也确实太过糟心了些。
昨日黄维得知供奉宁项婴不知因何故去往灵神界,更可怕的是,皇上与内务大总管易文稚,在某事上出现了分歧,好似还不小。
直到今晨黄维才得知,原来是皇上另外钦定了供奉,继而取代宁项婴作为大阵枢纽,然易文稚自始至终都未曾出面,还是皇上让黄维与风尘仆仆赶回京师的兵部尚书象贤工,一起裁定了新的人员。
本来看似一切都在循规蹈矩的一件事,还不足以让黄维这位位极人臣心境不稳,但黄维总觉着事有蹊跷,他虽然不是道者,感悟且感觉不到某件事,但凭借多年为官的嗅觉,黄维知道皇帝有事隐瞒。
门外传来家仆话音:“大人,皇上口谕到,就在大堂。”
当黄维快步来到大堂时,家里人的用膳还未完毕,都已跪在堂内,等候他这位一家之主出来接旨。
传旨的公公一挥拂尘,尖声道:“皇上口谕,着祇首大人进宫议事,不得有误,钦此。”
黄维叩首道:“微臣领旨。”
皇宫内。
书香房内,黄维见过凌颜之后,便起身候着。
能让黄维有点踏实的是,大总管易文稚总算站在了凌颜身旁。
皇帝正在批阅今日的第四批疾书,不过凌颜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她索性将奏折递给易文稚,让其代交黄维。
黄维接过一瞧,并未多做思量,直言道:“皇上,林门主的法子,咱们取其七成即可,一些难啃的骨头,便送与些神仙钱,以此修好。若是真要打起来,首先受损的还是帝国,将来这些山上势力,统统都会是帝国藩属,咱们不用着急收割。”
凌颜没觉着黄维的谏言有多好,是没能听到她最想要的,于是说道:“那明日早朝,朕与大臣们说说,再看看他们的意见。”
祇首大人此时知道明日在朝堂之上该如何开口了。
皇上凌颜有意无意地与他问道:“祇首大人与单二公子有多久没见了?”
就凌颜这般女帝,何曾会关心此类事的,黄维心中权衡不定,但已下意识说道:“自打单二公子派遣神兽阻拦微臣起,就再也没见过,如今也二十余年了。”
凌颜又问道:“那祇首大人有没有想过,与单二公子的下一次见面,会在何种场合?”
单允涉及宫闱密事,即便黄维这样的朝中重臣,也不敢在凌颜面前提及,哪怕皇帝的旁敲侧击。
祇首黄维黔首道:“微臣不敢做此想,微臣只愿帝国国力鼎盛,民心稳固,万世太平。”
凌颜淡淡一笑:“祇首大人不必如此忌讳,你与单二公子本就是好朋友,你替他为星冥帝国效力,如今帝国的大好风光,得有一半都是祇首大人之功劳,祇首大人不妨直言。”
祇首大人垂首道:“回禀皇上,于私,微臣对单二公子心怀感激,但这么些年在帝国做事,恩情已了。于公,微臣也不会主动示好,仅此而已了。”
凌颜笑道:“祇首大人这话说的,好似单二公子都比不上一顿饭菜了。”
祇首黄维跟着笑道:“皇上此言甚为恰当。”
然后凌颜就抛给了黄维一个消息:“单二公子可能会随时登门天古城,新供奉卓木莲将会尽力挡下次人。”
卓木莲此人并非帝国人,也非帝国招纳供奉才能有的御统境道者,他只是一位灵力与道力齐修奉观境道者,虽然灵气仅在近甲境,但也很富有天赋了。
凌颜能够招揽到此人,也是与他许下承诺,愿意助他将灵力与道力持平。
此时皇宫境内已成的克己大阵,正是出自卓木莲之手。
而卓木莲能够得到朝廷的认可,光有皇帝凌颜可不行,还得经过祇首黄维与兵部尚书大人的画押。
祇首黄维不问其他,只问道:“皇上,非打不可么?单二公子的身后是单族与灵龙族,此时与之交恶,对帝国没好处,不如让微臣与单二公子谈谈?”
凌颜点了点头,总之一切以阻拦单允镇杀易文稚为重,祇首黄维的嘴皮子功夫,软硬兼得,与单允言谈,尚有一丝希望。
但黄维也只能试试,哪怕被单允拧断脑袋。
易总管微微叹息,黄维便大着胆子,连同今早的疑惑一并问了:“皇上,可否告知单二公子究竟为何登门?皇上又有什么该告诉却没告诉微臣的?”
凌颜道:“也不知道单二公子登门想要杀谁,可能是包括朕,可能是易先生,总之是来者不善。”
黄维啊地吓了一跳,他是不信单二公子会伤皇帝一根毫毛,尽管俩人早已形同陌路。
凌颜又补充道:“易先生十几年前,从地府将柳柔蓉的魂魄带回皇宫,数年前,朕教柳柔蓉自焚,俩母子缘尽前还见上了一面。”
黄维睁目坐到了地上,惊得他言语不出,脑袋里似浆糊一般捣来捣去。
易文稚终于开口说道:“皇上,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单允做事,即便生成克己大针,仍然杯水车薪,根本就抑制不住单允本心,皇上可能都快忘记了,单允是人神体质的僵尸,万年前最为血统纯正的古僵尸王。”
黄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但很快就被自己给否决,继而又想到了一位,仍是被否决掉,最后只余一位。
分别是曾经单允的义父林羡,以及三界的主宰玉帝。
但前者光是知道了星冥帝国存在异动,仅凭借着一丝痕迹,也不用凌颜主动相告,林羡就能推演真相。
然而整个道灵界都知道,林羡曾经爱慕自己的师姐柳柔蓉二十余载,若是林羡知道了真相,届时只怕会比单允下手更重。
后者玉帝做事讲究规矩,一与二从不混为一谈,加上星冥帝国违反天条在先,即便玉帝对星冥帝国有再多的忍让,也仅限于没好感而已,哪里会出手阻拦单允呢?
最后一位,则是单允结拜义弟之妻,云族长夫人杨梦熙。
此人跟皇上关系极好,年年都有往来,近些年还更为密切,据黄维得到的消息,皇上与杨梦熙聊得最多的,不是家国的管理制度,而是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儿。
可黄维仍是觉着难度颇大,有让别家人起内讧之意,恶心了别人,还极有可能砸自己脚,得不偿失。
——
一座金光耀阳的矮山之上,有一破旧的露天寺庙,一位袒胸露乳的中年僧人正端坐在一尊佛像跟前念经。
周围没了当年神勉和尚寻见师傅的野人,只有另一个易文稚站在德炫和尚身后,他微微仰起头来,瞧着跟前金身衰败不堪的佛像,说道:“你为何要出妖族地境,在那里的话,你有可能不被云锦寻到,甚至是单允也说不一定。”
闭眼打坐的德炫和尚开口道:“你不也没去妖族避祸,何故来问贫僧这般无聊问题。”
易文稚笑着问道:“和尚你一心求死?”
德轩跟着眯笑道:“都是死过三回的人了,还怕这一回?”
易文稚问道:“为何你三世都逃不过佛缘,你背后的那人究竟有多仇佛?”
德炫和尚说道:“他仇的可不止是佛教,还有道教道统一脉。”
易文稚大致猜得到那人的一些模糊脚跟,但不敢做多想,怕与那人产生共鸣,挨此人的天谴,牵连到星冥帝国。
易文稚直言道:“他究竟是谁?”
德炫和尚没回答,只是反问道:“你不问问贫僧,如何转世之后,还能行前世之事,你的慕雪儿九世都没能记得你的丁点好,将情缘做到你这份上的,三界之内,除了单修,没人比得过你。”
易文稚道:“洗耳恭听。”
德炫和尚口宣佛号,伸出一手,道:“贫道送你去妖族地境,自有人接待。”
易文稚摇头,去妖族地境何其简单,只不过他不想成为谁的棋子,就单修而言,他的消逝,此时看来是对的。
德炫和尚问道:“就算保不住性命,留下所有的记忆不被轮回侵蚀,你也不愿?”
易文稚微微一笑,“我不想成为整日吃人喝血的僵尸。”
始终背对易文稚的德炫和尚站起身来,他走到易文稚近前,说道:“倘若你愿意,你可在妖族成就天道者,从玉帝手上抢一个名额,这等逆天行事的壮举,贫道做不了,他可做,你亦可做,何乐而不为呢?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易文稚道:“再聊下去,咱俩就又要不欢而散了。”
德炫和尚越过易文稚,自言自语道:“三界万年之内,顶多也就是尸神体质,可为何五十年之内,能够接连出现两位人神体质?卫先生不觉得这里面大有嚼头?”
易文稚轻叹一声,“此刻想来,我这一生,真是倍感无奈,我的毕生所愿,在你们么看来,不过是小孩儿玩泥巴。”
德炫和尚猛地转身,虎口上的念珠来回摆动,他言词激烈道:“可你还是亲自布下大阵,在海上截杀了道祖二弟子,你这位活了五百年都不死的天选之子,本就不该如此碌碌无为,真由那单族人将你神形俱灭,落得个他养母的下场?”
德炫和尚最后补充道:“凌颜死不了,你敢死她前头?”
易文稚没有回答,只是真身在某个秘法的催动下,瞬间消失不见,回到了星冥帝国京师,与凌颜身旁的‘易文稚’合二为一。
德炫和尚再一次口宣佛号,并不是送人,而是迎接一位大人物的大驾。
有一身影突兀地站在破败的佛像旁,他的手势与露天下的德炫和尚出奇的一致,俩人右手虎口之上,都在拨动一串念珠。
那人言语道:“你这不修边幅的和尚,酒肉情欲不忌,当真潇洒啊。”
德炫和尚右手竖十,“云族长与贫僧相较,犹有过之。”
云锦收起念珠,甩开一把折扇,眯笑道:“本族长一介书生,与你这佛门叛徒多说无益,你就说这一世你想怎么死,我让你下一世就这样死,你说好不好?”
——
书香房内,束手无策的黄维几乎心境失守,瘫倒在地,这比起当年皇帝凌颜下诏开疆扩土后,更加让黄维肝胆欲裂。
易文稚颔首道:“皇上,仍是没能从德炫和尚口中套出他是受谁指示,不过听他的言语,似乎万年以前,事态已无法更改,只不过正好人神体质的两位是单二公子与皇子殿下。”
凌颜突然正视这位她从未正视过的男子,“你应当去妖族地境,不该再回来。”
易文稚眼中闪烁着,“五百年来,除了‘你’之外,无人能够教我做事,但这一回,我不会听‘你’的。”
在护卫慕雪儿的十世之中,易文稚曾经得到过公主凌澈的质疑,认为娘亲五百年来,每一世的平均寿命都未超过五十,当时的凌颜让凌澈切莫再多嘴。
易文稚每隔二十年下地府一次,从阎王的生死簿上,慢慢往上凿出慕雪儿到了第几世,然这最后一世,还得拜谢单允无意之中帮了他大忙。
其实也跟凌澈所言相差不多,慕雪儿的其中五世,多达十次的下地府,易文稚都没能从地府寻见机会,去靠近那本生死簿。
而无论什么身份的‘慕雪儿’,是相夫教子的妇女、是道者、才女、女侠、就连道灵界内唯一的女城主,在被易文稚的扶持之下,统统安享了晚年。
此生的凌颜,是星冥帝国唯一的女帝,同样不该因他遭受牵连。
有一身影略带慌忙的脚步进得殿内,是凌颜差黄维与象贤工新钦点的供奉卓木莲,只见他说道:“皇上,殿外那人,已到此一刻钟。”
凌颜道:“一刻钟,祇首大人进来才多久,为何不报?”
卓木莲苦着脸,“祇首大人前脚进书香房,此人后脚便到。皇上,此人能力绝大,只是被他盯了一眼,我便动弹不得,现下也是他放我进来传话。”
凌颜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率先走出殿去,只见得前方长廊之上,站有白衫一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人的样貌。
宽阔的长廊两边站有宫� �,但她们都未曾注意到单允的存在,亦或者说,她们动弹不了,思绪同样空白一片。
跟着走出书香房的易文稚一瞧阵势,笑道:“皇上,现下除了我们五人,整个皇宫的光阴都处在停滞之中。”
凌颜随手从身旁突显的黑洞之中,拿出一把细窄长刀,横在身前,朗声道:“要杀易先生,你先杀了朕!”
单允瞧见了凌颜左手掐诀指法,稀缺古怪的样子,想必这就是五百年前卫羽邻所创的天行卷。
单允开口道:“我不愿杀你,把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