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四角亮了起来,四盏星空灯或淡蓝或昏黄的光线透过镂空的灯罩,将璀璨的星光投射满整个房间。嫦娥又小心把小提琴箱子塞入衣柜的暗格,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她蜷着双腿窝在沙发里,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有些失神的盯着逐渐扩散的烟圈。
嫦娥何尝不知道跟魔界合作是与虎谋皮,可后羿是她千百年来深藏在心里,却又无法逾越的一道坎,当年后羿骗她吃下仙丹平地飞升,自己却选择留在凡间。
若没有天庭的诏令,神仙是不可私自进入凡间的,加上嫦娥法力低微,根本无法独力下界,只能在天庭苦等。原以为凭后羿的资质和修为,很快就能得道升仙,谁知一等就是千年。
嫦娥只好求助其他神仙,帮忙打探后羿的下落,千年苦等,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后羿在嫦娥飞升之后,恋上一名魔女,入魔道进入魔界,最后死于与天庭的连年征战。
这样的结局嫦娥不敢也不愿相信,等她有能力独自下界时,凡间与仙界早已被壁障彻底隔离,如果不是那个人告诉她有下凡的机会,也许她只能将后羿的事永远埋在心里。
想到那个人,嫦娥皱起眉头:他身居高位,为何甘当魔族的内应,帮魔族在壁障上打开裂隙?又是怎么知道我放不下后羿,愿意为那把寄托着后羿残魂的后羿弓,与魔族合作?
找到后羿,当面问清前因后果,已经是嫦娥心中的执念,所以明明知道那个人有所图谋,明明知道魔族狼子野心,她最终还是放弃神仙的立场,没有与魔族刀兵相见。
手指上传来灼烧的感觉,嫦娥从沉思中惊醒,连忙把烟头捻灭。她拿出手机放起音乐,闭目养神,脑海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天罡元帅,何仙姑,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还有那个胖子,现在回想起来竟有些熟悉,难道我在哪里见过他?
“你说那个杀手的背影很熟悉?”老齐头扣完脚丫瓣,把手放到鼻子下面仔细闻闻,看的六点一阵干呕。
“越想越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天罡皱着眉仔细回想:“按说我在凡间除了你们,不应该再有熟悉的人,这女子要么是下凡的神仙,要么是以往与魔族征战中遇到过的对手。”
“要说这事儿确实挺奇怪,她要是魔族,为啥不杀你们反倒杀自己人,她要是神仙又为啥躲着你们?”老齐头晃荡着二郎腿,语气一转:“你们忙活一晚上都饿了吧?正好我也没吃早饭,六点请大伙出去吃点吧。”
“滚你的蛋!”六点还没从脑袋爆炸的震撼中缓过神,也没心思跟死老头抬杠,他扇着从老齐头那边飘来的酸臭气味,皱眉道:“你到底跟天庭谈妥了没有?再这么拖下去,你让玉帝直接派人来给咱们收尸吧。”
“爷爷办事儿你放心,玉帝已经答应派财神下界,只等着推演出裂隙出现的准确地点,就能把他送下来。”老齐头眉毛一挑,笑嘻嘻看着六点:“等他下界,你还愁什么?要多少钱有多少钱,想怎
么花怎么花,还至于为了一顿早饭发愁么?”
六点脑中浮现出财神穿着大红袍子,两只大袖子里不停往外冒金元宝的情景,精神为之一振,在莫英山受的惊吓顿时烟消云散。他从兜里掏出饭卡拍在桌上,大手一挥:“天罡何琼,你俩去食堂打早饭,一人一套豆浆油条,再配上咸菜茶叶蛋,咱今天吃点好的!顺便把哮天领来,给它买两袋辣条!”
等天罡何琼拿着饭卡远去,朱六点突然发现自己一时不慎,又被老齐头带进沟里,他拄着桌子身体前倾,目光灼灼的盯着老齐头:“老爷子,你说要等推演出裂隙在哪出现,这事儿难不难?多长时间能完成?你别拿空话糊弄我。”
六点自以为抓住老齐头话里的漏洞,没想到这老头居然不以为意,用扣完脚丫瓣又扣鼻子的手沾上吐沫,仔细的把旱烟卷好:“我正要跟你说呢,你那些条件提出来以后,天庭就着手推演裂隙出现的规律,最近已经有所进展。”
“快推演出来了?”六点大喜:“快让财神爷做好准备啊,别忘了把聚宝盆之类的法宝带下来。”
老齐头点着旱烟,瞥向朱六点:“哪那么容易,啥事儿都得有个过程,现在已经能偶尔抓住裂隙出现的时间,至于地点……”
“地点怎么样?”六点急切的追问。老齐头却依旧不慌不忙,慢悠悠吸了一口:“我给你打个比方啊,这裂隙好比一段管子,只要抓住一端,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另一端,现在的问题是出口比进口更好抓住。”
“然后呢?”六点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死老头在兜什么圈子。
老齐头倒是难得耐得住性子,比比划划解释半天,说是由于裂隙在人界这边的出口对壁障破坏更大,所以也更容易推演出来,可惜这顺着出口推演出进口的最后一步,每次都功败垂成。不过能掌握裂隙出现的时间和出口位置,也算小有收获,起码能接应一下意外下界的神仙。
朱六点终于发现话头不对,连忙打断老齐头:“等会儿,谁去接应?会不会遇到魔族?”
“这个,我说错了,不是接应,是迎接,迎接……”老齐头嘿嘿干笑两声:“你说你作为这凡间唯一一个转世神仙,也算是东道主吧,这老家来客人,于情于理是不是都该迎接一下,万一来个熟人朋友啥的,下界之后就看见你得多亲切多高兴啊,也显得咱们热情好客嘛。”
兜兜转转绕了半天,在这儿等着我呢,什么财神下界之后能发家致富,不过是画个大饼,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我给天庭出力。六点刚吃过管闲事的亏,恨不得这辈子都躲在港体大里不出去,哪会答应?他一把抢过夹在菊花脸中间的烟卷,重重摔在地上:“老子当神仙时候欺负我,老子不当神仙了,还追下来欺负我?你们这帮神仙整天不是混吃等死,就是惹麻烦坑我,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朱六点话音刚落,警卫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天罡何琼一人拎着俩塑料袋,耷拉着脑袋走进来,身后跟着小土
狗哮天。两人一狗显然听见他刚才的话,天罡老脸通红,何琼抽搭着小鼻子泫然欲泣,只有哮天哼唧两声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两个躺枪的神仙不敢吭声,默默走到桌旁放下早餐。六点也一时无言,这些话骂老齐头没什么,这死老头即是实至名归不冤枉,更是皮糙肉厚不怕骂。可天罡忠心耿耿,冒着天大危险下凡来找他;何琼虽然没少受老齐头影响,毕竟还是个脸皮薄的萌妹子,这些话被他们听见,难免有些尴尬。
朱六点干咳两声,招手让两人坐下,抽出根辣条扔到桌子底下:“来,都饿了吧,吃饭吃饭。”
分发完豆浆油条,六点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剥鸡蛋皮,半天剥一下的速度估计剥到晚上也吃不着。
左边递过来一个剥好的茶叶蛋,天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元帅,末将没用,让您为难了。”
右边也递过来一个光溜溜的茶叶蛋,伴随着何琼抽抽嗒嗒的哭声:“师,师兄,对不起,都是我老给你惹麻烦。”
六点刚伸出左右手接过两只茶叶蛋,一根足以开山裂石的港体大食堂油条,重重拍在两只蛋中间。
老齐头语气不善:“大孙子,差不多就行了吧?人活一辈子,都有避不开的责任,这就是命,低头抬头都躲不开,成天像个老娘们似得怨天尤人有个屁用?”
朱六点视线从两只茶叶蛋中间穿过,沿着笔直的油条看过去,缓缓抬起头。对面的老齐头表情严肃,一张菊花脸上颇有几分正气凛然。
“不是我抱怨,您老人家倒是说说,咱拿什么跟人家斗?今早上你是没看到,那个魔族的脑袋就在我们眼前嘭的一下爆开了!”六点盯着老齐头,两手使劲个大圈:“嘭的一下!你见过熟透的西瓜掉在地上吗?满地的血啊,脑浆啊,你还想让我去掺和这事儿?我这脑袋又不是壁虎尾巴,掉一个还能再长出来。”
“大孙子,你能不能有点天蓬元帅的样儿?看把你吓的。”老齐头拎着油条在桌上敲的咣咣作响:“这裂隙出口,可是天庭和须弥山几个大佬联手才推测出来的,魔族上哪知道去?你就放心去接人,我都算过了,这一路几乎没啥危险,纯属白送的功劳。”
“你说清楚了,几乎没有是什么意思?”六点斜眼看着老齐头:“别在这儿耍嘴皮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老齐头被噎了一下,嚣张气焰明显下降:“是个有惊无险的卦象,你怕啥?到时候爷爷陪你们一起去,总行了吧?”
这老头油滑的很,但凡有点危险都躲的老远,他肯跟着去,可能真没什么事。六点心里盘算着,一时又拿不定主意,干脆扭头看向天罡何琼:“这事儿跟咱们大家都有关系,我咱们就遵循民主,举手表决吧。”
小土狗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嗷呜嗷呜叫着,两只前爪使劲往起抬,六点看得嘿嘿直乐:“忘了还有你这个没手的,这样,一会儿同意你就叫一声,不同意就叫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