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餐桌早已破旧不堪,星星点点的漆皮像大块大块的牛皮癣,顽强的粘在桌面上。十年前朱达搬回来的时候桌腿就短了一截,原本垫着块砖头,六点这次回来发现砖头已经要碎了,正好把高度差不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垫到底下。
爷仨围桌而坐,朱达面前放着瓶二锅头:“儿子,今天这事儿是爸考虑不周,我真没想到老高能坑我。”
“没事儿爸,别往心里去。”六点看朱达愁眉不展,忍不住安慰。
朱达把自己的酒杯倒满,猛的拍了下桌子:“哼!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儿子,我看咱们不如将计就计,你先委屈一下,等老高把账抹了再……”
坑儿子有瘾是不?朱六点鼻子差点给气歪了,咬着牙一字一顿:“爸,你说啥?我没听清。”
朱达自知失言,老脸一红:“啊,我是问你这同学叫啥来着?”
“伯父,我叫田刚。”天罡有些拘束。
“小田,会喝酒不?咱爷仨喝点。”
对了,这小子在天庭时好像也是个酒鬼。六点发现天罡舔着嘴唇,鼻子尖离酒瓶越来越近:“他会喝,可你啥时候看你儿子喝过酒?”
朱达一愣,大手一挥道:“男子汉大丈夫,喝点儿酒怕什么?你爹我越喝酒牌打的越好,人送外号醉麻将,我儿子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六点撇撇嘴,给三只酒杯倒满,端起来舔一口,辣得哈吃哈赤的使劲吸气。
“头口辣,二口香,三口下肚给个神仙也不当。”朱达喝下一大口,二两的酒杯转眼空了三分之一:“我大点口,你俩随便啊。”
“说的好,给个神仙也不当。”六点心有感触,年薪百万但要按时上下班的高级打工仔,和年薪七八十万但是能躺在床上数钱,他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朱六点举杯嘬一小口,还学着朱达的样子发出滋溜一声响。再看天罡,手里举着个空杯子,正在那吧嗒嘴品味呢。
“呦,田同学海量啊。”朱达也很惊讶,给天罡重新倒满:“来来来,咱爷仨再走一个。”
连碰三杯,天罡接连干了三杯,朱达一杯酒已经下肚,这瓶二锅头也就见底儿了。朱达到柜子里找了半天,居然又鼓捣出一瓶白酒,商标都发黄了,瓶子上全是灰。他用手抹了两把,拧开瓶盖,感慨道:“这还是生你那年,你妈给我买的,这一晃都十八年咯。”
六点夹菜的手定在半空,这么多年朱达很少提母亲,不知今天是触景生情还是喝多了。
“一提你妈我就来气,就因为起个名字这点破事儿,至于离婚么?”
“真是因为起名?”六点曾听别人讨论过他父母离婚的原因,可一直当成胡说八道,今天听朱达提起,连忙追问。
“可不,你说六点这名字有什么不好?单个骰子里最大的数,六还有顺的意思。”朱达有些郁闷:“我好说歹说她勉强同意,然后我就多说了一句话,以后再生俩孩子还叫六点,凑个豹子六,结果她就死活不跟我过啦。你俩大学生给评评理,这名字不就是个代号么?叫啥不行?”
六点看朱达委屈的样子,实在无言以对。名字好不好听且不说,
可你听说哪家生三个孩子叫一个名的?我妈不跟你过就对了。
爷仨正推杯换盏,门铃突然响起。朱达起身去开门,刚打开就慌慌张张钻到外面,咣当一声把门带上。
六点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朱达在跟人争执,说什么宽限,还钱,抵债的。他怕朱达吃亏,带着天罡也来到门外。
两个小平头堵在门口,语气不善:“高老板说了,你要再不还钱,就带你去他的矿上干活抵债。”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干的动啊?劳您二位再跟高老哥说说,多宽限两天。”
两个小平头不依不饶,上来就拉朱达,朱六点和天罡一左一右挡住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还不上就得去干活抵债。你是朱六点吧?看你浑身肥肉,不如你替你爹去矿上干活吧。”左边的小平头伸手拍拍六点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我爸欠你们多少钱?”六点厌恶的拍掉小平头的手。
“呦,父债子偿也行,连本带利四万八。”
“我就借了两万……”朱达还要争辩,朱六点拉了他一把。
借了高利贷就早晚有这一天,现在掰扯那些有什么用?六点大脑飞转,自己还欠刘小伟几千块呢,现在浑身上下更是连个整张的都没有,有这么个爹可真是坑死人了。
“就知道你还不起,高老板说过,都是朋友,你去矿上干两年这账就算结了,还包吃包住,赶紧跟我走吧。”两个小平头一个拉住六点,一个拉住朱达:“你们爷俩谁去?”
“不得对祖……大哥不敬。”天罡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平头推开:“滚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三天后还钱。”
两个小平头后退两步险些摔倒,站稳脚步就要冲上来,再看对面的人怒目圆睁寸步不退,也就不再上前。他俩只是来催债的,反正话已经带到,没必要平白跟人干一架。
“你们等着,三天以内钱还不上,可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两个小平头临走撂下一句狠话。
朱六点三人回到屋里,朱达一个劲儿唉声叹气。六点不由埋怨:“爸你怎么想的,高利贷能借么?你还差多少钱?实在不行我去找我同学凑凑。”
“我好不容易赢了点儿钱,不都给你交学费了么?除了老高那儿,我还零零散散欠了别人不少钱呢。”朱达眉头纠成一团:“三天,三天时间卖*肾都来不及。”
“就你那老肾谁要啊!”六点翻个白眼:“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咱爷俩去给人家下矿挖煤,两个人干一年把债还上,我可以办个休学。再就是你马上收拾行李跟我去港城,拖到过几天开学以后,我跟同学借点钱。”
“没事儿,能还上。”天罡在一旁插嘴。
六点心中一喜,这小子好歹也是个神仙,说不定有什么能对凡人使用又不会失效的赚钱法术:“只有三天时间,你有什么办法?”
天罡点头,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颗核桃大小的乳白色球体。六点拿到眼前仔细观看,表面光滑,捏起来冰冷坚硬,偶尔有几处凸起,透过晶莹剔透的球体可以清晰的看见对面。
聚宝盆坯子?摇钱树种子?六点把玩
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他拉过天罡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法宝?”
天罡神秘兮兮的指着球体:“我听说人界有白昼黑夜之分,特意带了此物借以照明,不想下界时里面的仙力完全消失,现在不能再发出光亮。”
“不会发光的夜明珠?这东西好像不太值钱吧?”六点有些失望。
“大哥,这珠子整个天庭只有七颗,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炼出来,送给玉帝七个女儿的礼物。我因为曾为六公主做过一段时间的护卫,得赠一颗”天罡忙解释道:“我想这珠子在天庭都很稀有,到了人界肯定能换些钱的。”
听天罡这么说,六点又来了兴趣,拿着珠子看了又看:“这珠子是什么材质的?玛瑙?琉璃?还是翡翠?”
“大哥忘了么?天庭的亭台楼阁,斗拱廊桥都是用那些东西搭建,哪算什么稀罕物?”天罡笑了笑:“这七颗珠子,是有个成仙得道的神仙凡根未断,私自将凡间砂石带上天庭,后被玉帝收缴。老君一时起意,便将这些砂石投入丹炉,耗费九九八十一天炼化所得。后来有了人界壁障,再也没人得道成仙,这种珠子自然也就成了绝版。据说这珠子内含有石英,石灰,长石等物,皆是在天庭无法获得的珍贵材质,而且用凡物能炼出如此晶莹剔透的珠子,足见老君道行高深……”
“你等会儿,让我捋捋。”六点阻止了天罡的高谈阔论,把他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石英,石灰,长石……
从来都是我们现代人去古代吹玻璃,太上老君这厮把玻璃吹到凡间来了。六点满头黑线,从抽屉里掏出两个玻璃球:“这个你见过没?”
天罡一愣,仔细看了看玻璃球:“大哥你也有这珠子?好像小了一些,不过光滑程度倒是更胜一筹。”
朱六点吐出一口浊气:“这东西一毛钱一个,你要是有四百八十万颗就够咱们还债的了。”
六点把玻璃球扔给天罡,招呼正在自顾自喝闷酒的朱达:“别喝了,趁天黑收拾东西走吧。”
“不走,我不走!你要走你走,不就是去矿上干两年么?老子就不信矿上没有打麻将的,老子换个地方肯定能赢钱,肯定能赢。”朱达已经喝的迷迷糊糊,任由六点怎么拉就是不起来。
天罡有些沮丧,把三颗玻璃球小心收入怀中。他听到六点的话眼睛一亮,凑了过来:“大哥,这人界打麻将是赢钱的?”
“当然,要不你以为他怎么欠的钱?”
“那就好办了。”天罡摩拳擦掌:“明天我陪伯父去打麻将,三两日定能把债还清。”
朱六点诧异的看着天罡:“你才下界几天啊,就学会打麻将啦?”
天罡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天庭也有这种游戏,末将闲来无事也摸上几圈,只是不知规则上有没有差异。”
“行,明天你俩好好交流吧。”六点看着既是酒鬼又是赌鬼的天罡,心里产生深深的怀疑,自己做天蓬元帅时带的是一只什么样的队伍啊?
他把烂醉如泥的朱达架回卧室,又给天罡在沙发上铺好被褥,自己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谁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的?他干巴巴望了一晚上天花板,就差没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