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桥之上,马车前方,十丈之外,七个白衣男子傲然而立,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剑锋斜指,暖阳当空,仍是散出丝丝寒意。
七人站定不动,江风吹过,白衣飘飘,俱是剑眉星目的江湖俊杰,尤其是方子铭,本就拥有着极为傲人的皮囊,此刻愈发显得出尘。
脚下的站位十分有讲究,若是自上往下看去,七人形成北斗之势,站位七星,七星剑派传承多年的七星剑阵,此刻才算完整。
居中所处阵眼之位的方子铭抿着刻薄双唇,森然笑道:“樊兄,小弟此番可不是想要阻挠你回城,而是听说此处有歹人活动,便想着来此将其击杀,以免误了樊兄的归程。”
他顿了一顿,道:“况且,音儿妹子身娇体柔,马车颠簸,一路上又碰见许多不堪入目的江湖事,想必已是满身疲累,我在天宴楼已摆下酒宴,专门来此迎接两位,为两位洗去一路风尘。”
樊律眸光闪动,轻轻笑道:“那倒是我错怪你了,家妹远游已久,此番回来自然要先回府门报个平安,至于酒宴一事,晚上再说,如何?”
方子铭点了点,道:“也好。”
樊律神色玩味,缓缓道:“那你为何还不带人退开?”
方子铭笑道:“歹人未死,小弟如何能够离去,樊兄尽管带着音儿妹妹回城,小弟定然不会拦着,相反还会派人护送二位回府,不过,多余之人,就别想着能从此地安然过去了。”
樊律刚要说话,却见一个身影自身后探出。
走出马车的白鸦高高站着,俯视那七人,嗤笑道:“本大侠一生打了无数场架,哪一次不是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今日见到你这种人,倒也是开了眼界,畏畏缩缩,烂话又多,莫不是上次被打怕了?你若是不敢动手,心中又吞不下这口气,那便说上一声,本大侠可不像某些人那般小肚鸡肠,到时候给你道个歉什么的还是做的出来,本大侠原谅你的年少无知,也可以给你一个正正当当的台阶下,若你还是和娘们一样,那本大侠就真的有些看不起你了。”
白鸦见不得这种说话拐弯抹角一肚子坏水的伪善之人,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要换着花样来说,倘若有蒲公英那般深入肺腑的演技倒也还好,偏偏此人演技又极为拙劣,简直不堪入目,对于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世家公子,白鸦最是喜欢了,因为这种人,欺负起来容易在胸腔之中生出那股锄强扶弱的英雄豪气。
樊律神色古怪,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瞬间阴沉至极的方子铭,后者怒不可遏,道:“牙尖嘴利,今日不将你丢入江中喂鱼,本公子就跟着你姓。”
身受张老头十六年的熏陶,又有蒲公英的极力开发,如今单论损人的尖酸刻薄,白鸦已然到了一定的境界,他咧咧嘴,笑道:“不好意思,我没你这个儿子。”
方子铭怒极而笑,身旁六人剑指白鸦,他看着樊律,沉声道:“樊兄,此事与你无关。”
樊律犹豫不决。
白鸦看出了他的难处,也不想因此欠樊家人情,轻轻笑道:“你带着樊姑娘先行去吧,事后我自当登门拜访,不过樊兄别忘了那份账单。”
樊律看着白鸦,仍是没有丝毫动作。
白鸦摊了摊手,说道:“放心,区区一个七星剑阵而已,奈何不了我。”
樊律微微偏过身子,看了眼车帘,最终只是长叹一声。
马车内,本欲伸手掀开车帘的樊音突然停下动作,透过纱制车帘隐约看见车外那个挺拔身姿,想到之前的那番对牛弹琴,不禁有些羞怒,冷哼一声,不打算出言相助,又坐了回去。
白鸦嘿嘿一笑,抓住手腕上的小葫芦,小饮一口,身子渐渐火热。待马车缓缓驶过剑阵之后,他才喊道:“来呀,一起上。”
方子铭可不管以多欺少了,在剑崖之上,面子早就丢光了,只有杀了此人,他才能泄恨,七人步伐整齐,在白鸦有意无意的放纵下,七人将其团团围住。
白鸦紧握小葫芦,脚步拧转,朝着其中一个白衣男子紧逼而去,那人迅速躲闪,虽然不及白鸦的速度,但是六位同门借着他拖延的时机,亦是将攻势强行叠了起来,一朵朵剑花不断绽放,煞是好看。
若是白鸦仍是选择一意孤行地话,即便他能一击重伤那人,也会同时迎来六把蕴含杀机的冰冷剑锋。
白鸦还是选择放弃,尽管他的体魄达到了惊人的层次,但若是被人砍上几刀,虽是轻伤,但终究不美,尤其是体内的神秘力量还没运转,以防万一,白鸦选择继续试试此剑阵的威力。
远处的那辆马车并没有过江,而是停在不远处,一男一女正在看着此处。
樊音问道:“孰优孰劣?”
樊律面色平淡,看了眼自家妹妹,缓缓道:“如他所说,剑阵奈何不了他。”
樊音眉梢闪过一抹喜色。
樊律接着道:“但是,他也破不开剑阵。”
樊音问道:“他就不怕他们慢慢消耗?”
樊律扯了扯嘴角,犹豫了一下,还是耐心解释道:“他是体修,是最不怕消耗的。”
樊音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蹙起的秀眉渐渐舒缓开来。
长桥两端的行人远远看见桥上的厮杀,都不敢上桥,只是远远驻足观望着,不多时,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指指点点。
一个相貌普通五短身材的男人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他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拿着一把精巧细剑,从白鸦来时的方向开始上桥,步履不快。
战圈之内,白鸦感觉到七人并没有留下多少伤势,不禁啧啧道:“一天的时间,伤势都恢复的不错,想必也花了不小的代价吧,可惜了,你们今天可没昨天那般幸运。”
方子铭冷笑不止,讥讽道:“七星归位,岂是你能轻易破阵的,今日还是乖乖给本公子沉入江底。”
白鸦伸了伸懒腰,淡淡道:“你们忘了我昨天伤你们的手段了吗?”
方子铭一愣,随即面色阴沉,昨天白鸦那一连串的古怪指法着实让他们难受至极,虽然伤势不重,但疼痛却是极为强烈,眼下只顾着围杀此人,并未多想,等到白鸦提醒的时候才发觉,此人自进入剑阵之后,竟是一直使用寻常的拳脚功夫来对抗他七人的剑法,而且大多是侧重防守,很少进攻,寥寥几次也是动作
不大,很显然,此人并未全力以赴。
方子铭眼中怒火喷涌,他可不喜欢被别人小看。
白鸦可不管方子铭的想法,目光在围住自己的七人身上游动一圈,最后落在方子铭的身上,笑道:“这剑阵倒也没那般不堪,若你们都是五穴实力,说不定我还真会栽在这里,嘿嘿,到此结束了,最后睁大你们的眼睛,本大侠给你们表演一手绝技。”
白鸦紧紧握住小葫芦的上半截,掂量了一番,然后猛然暴起,抡起手臂,极为夸张的将小葫芦向其中一个人头顶砸去。
小葫芦神秘异常,坚硬程度白鸦还未测出上限,但因其不可思议的神奇效果,想来也不会弱于凡俗那些神兵。
那人想要闪躲,奈何此刻爆发的白鸦速度实在太快,一瞬间,那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小葫芦便落在自己脑袋之上,在葫芦底接触发丝的时候,他便感觉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紧随而至,他看着那一张冷漠的年轻脸庞,露出极为不理解的神情,你想一命换一命吗?
随后,那人便没了意识,脑袋如同高空落地的西瓜一般,轰然炸裂,伴着鲜血的脑浆迸溅开来。
与此同时,白鸦另一只空余的手往后一探,伸出双指,恰好掐住了那六把当中刺向自己杀意最盛的那一把剑,剑身颤抖,不得寸进。
另外五把冰冷剑锋毫无干扰的落在白鸦身上,衣服裂出五条细小缝隙,五把长剑破开肌肤,却卡在肌肉之中,同样不得前进丝毫。
神秘力量加持下的白鸦,光论体魄的强悍,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小葫芦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所造,极为不凡,打碎别人脑袋之后,并未沾染丝毫鲜血,但白鸦还是颇为心疼,将其在胸前衣裳上擦了擦,看着满脸骇然的剩余六人,神色带着几分嘲弄,轻轻道:“本大侠虽不是什么嗜杀之辈,但你们屡次挑衅于我,真当我是大慈大悲的菩萨?”
方子铭脸色铁青,浑身颤抖不止,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丝不可抑制的恐惧,以他这个五穴实力作为阵眼,六个四穴高手辅助的七星剑阵就这般轻而易举被那人破开,如此年轻的江湖高手,这等实力,几年内,肯定是会突破到七穴,未满二十岁就进入江湖宗师的境界,那是何等的骇人听闻。
深知此间意义的方子铭心中杀机再次席卷,比之前更为浓郁。
不远处的樊律也是有些呼吸急促,他知道白鸦很猛,但此刻还是被震到了,尤其是后者那杀人之后的平静,联想到之前击杀巴豹的时候,白鸦同样的反应,樊律只觉此人绝对不是普通世家门派的弟子,多半来历不小。
樊音看见那颗硕大脑袋直接爆开,吓得脸色发白,想要回马车内眼不见为净,却生生停住脚步,忍着胃里翻腾不止的恶心之意,看向白鸦,神色复杂。
方子铭死死盯着反复握拳的白鸦,见到对方脸上的冷冽杀意,当即面色大变,他从没有想过白鸦会有杀他的打算,他怎么敢?
方子铭想要转身逃走,却突然脚步一顿,脸上浮现惊喜之色,大吼道:“乔兄,你若是帮我杀了他,两家合作事宜,我便代表家族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