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低垂着脸，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妇人，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武林放下剩余的一根筷子，淡淡道：“浩荡江湖，弱肉强食，怎么？你想杀我？”

白鸦死死盯着那个面无表情的老人，声音中透着无尽冰寒，“我一直都想杀你。”

武林嗤笑一声，缓缓道：“可惜你没那样的本事。”

白鸦脑海之中，尽是那两张鲜血淋漓的狰狞脸庞，杨姓妇人的凄厉之声依旧在他耳中回响不断，挥之不去，白鸦脚步一动，整个身子直冲武林，无尽的愤怒与愧疚交织着磅礴杀意。

武林嗤笑一声，一拳落下，白鸦便感觉全身仿佛散架，他不管不顾，双眼通红的他此刻已经丧失了理智。

武林看着奋不顾身的白鸦，哈哈大笑，道：“老夫说过，不会让你很舒服的死去，这种折磨手段可否满意？你要记住，他二人是因你而死，这个未满一岁的婴儿，也即将因你而死，我要让你在悔恨中死去，在自责里沉沦，放心，我不杀你，我等着你自杀的那一刻。”

白鸦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站起身，一次次冲锋，如此循环，不知疲倦。

武林眉头皱起，按理说，在他的拳头下，白鸦应该早已丧失战斗力，如同不远处的那具尸体一般，不可能能坚持到现在，这也让他有些厌烦，脸上浮现一抹厉色，一掌拍在白鸦头顶，后者只觉耳中一阵轰鸣，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侵袭而来。

隐约间遇见一道火光，白鸦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却见还是那间客栈，只不过桌子都没了，客栈一片空旷，穿堂风吹过，白鸦浑身一震，一道人影在风中摇曳。

白鸦猛然转身，却看不到那一袭黑影，耳边渐渐响起，女子哭声，如泣如诉，时而夹杂着几声凄厉尖叫，哭声愈来愈大，在空旷的客栈中回荡开来。

突然感觉身后一阵阴寒，白鸦猛然转身，入眼是一张满脸鲜血的狰狞脸庞，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看到女子脸上的毛孔，白鸦猛然后退几步，满脸恐惧。

杨姓妇人双眼空洞，紧紧盯着白鸦，幽幽道：“你是杀了我。”

白鸦摇头，他身子颤抖，想要张口却如何都说不出话来，阴暗角落之中，隐约响起咀嚼声，然后是骨骼碰撞声，一个矮小的婴儿骨架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嘎吱嘎吱。

白鸦背后冷汗直冒，突然，他的手被人抓住，一个温和的嗓音响彻耳畔。

“白老弟，不怪你。”

白鸦看着那张七窍流血的脸，鼻腔中莫名生出一丝酒气，他紧紧咬着牙。

一家三口朝着白鸦一步步走来，愈来愈近，那副婴儿骨架张开嘴，咬在白鸦大腿之上，很痛很痛，身上的血肉被三人一寸寸分食，白鸦却是动弹不得，客栈屋顶上渐生火光，愈来愈大，滔天火焰如同一张狰狞大嘴，将白鸦一口吞下。

白鸦猛然睁开眼，痛楚瞬间蔓延开来。

这是一片丛林，草木横生，夜幕笼罩之下，仿若鬼爪，被露水打湿的衣服渐渐烘干，白鸦看着身旁的那一团篝火，柴火炸开的星火绚烂刺目。

身上的骨骼尽碎，动弹不得，他看着篝火另一边的那个高大身影，冰寒的磅礴杀意让火苗颤动不已。

武林不停抖动的双肩一顿，他缓缓转过头，看着白鸦，抹了一把嘴角，轻轻道：“你醒了？”

白鸦原本就苍白的脸庞瞬间没了血色，他看见武林手中的那颗小小的头骨，身子颤抖不已。

武林将头骨丢入火堆，轻轻道：“怎么？是不是第一次看见？”

他摇了摇头，叹道：“年轻人见识短浅，老夫一生所食婴儿不计其数，婴儿的骨头，堆在易府武楼地下那一层，铺的满满的，那场景，啧啧，你真应该看一看。”

武林望着火中的头骨，轻轻道：“很久以前，我也是如同你这般，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想着如何行侠仗义，如何锄强扶弱，闻名于世，成就大侠之身，后来却碰见一个人，他为了他出生不久的儿子，毫不犹豫的毁了我的丹田，刺瞎了我一只眼，废去我一身得之不易的真气，那时候，他站在我的身前，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蝼蚁一般，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

“不过，我没死，被一个农夫救了，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拖着残废之躯，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了一个丹方，那个丹药，虽然没能让我重修真气，却让我的体魄愈发强大，你知道这中间我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

“无尽的痛苦，全身都像是被一点一点碾碎，吃下丹药的第一天，我就将收留我的那对小村夫妇杀了，吃了他们出生不久的孩子之后，我的痛苦才被减轻。”

“自那以后，我便靠着吃婴儿来减轻我的痛苦，等我成了七穴，我回去报仇了，那家人，一百三十四口，除了那个婴儿，我都杀了，嘿嘿，你或许也猜到了，我非但没有杀她，还抚养她，培养她，玩弄她，蹂躏她，三十年痛苦，我要从她身上找回来。”

“

但是，很不幸，你杀了她，这种痛苦只能由你来承受了，我要让你试试，血丹的强大。”

武林面色涌现病态潮红，他狞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颗血红色的丹药，放在白鸦眼前晃了晃，一手抓住白鸦的脸颊，一用力，然后将丹药丢尽白鸦嘴里。

等他看到白鸦喉咙一动时，方才哈哈大笑，端来一碗鲜血放在白鸦眼前，蹲下身子，缓缓道：“这颗丹药不仅能强化的你的体魄，还能很快恢复你的伤势，只不过....桀桀，这碗血，能减轻你的痛苦，是刚才那个婴儿的，你看，还是热的。”

说完便坐在一旁，盯着白鸦，眼里尽是癫狂之色。

白鸦呼吸急促，吞进腹中的丹药渐渐融化，奇异力量在体内滋生，最让白鸦奇怪的是，神秘力量并没有对这外来力量采取措施，视若无睹一般任由其蔓延至白鸦四肢百骸。

一种熟悉的痛楚渐渐攀升，来势汹汹，愈来愈烈，仿佛有着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咬着每一寸血肉，由内而外，由小至大。

白鸦身子颤抖不已，汗水如同下雨一般，瞬间浸湿了白鸦的衣裳，武林说的没错，这血丹除了带来极大的疼痛之外，还带来了极为强悍的恢复能力，白鸦翻身趴在草丛里，隐藏起来的脸庞之下，一张扭曲的五官开始渗出血液，但他的眼睛却是极为明亮。

血丹所带来的痛苦与困扰白鸦十年的疼痛病如出一辙，在秦岭深处，疼痛病让他从赤冠蛇的幻境中脱离出来，然后再也没有复发过，直到此刻吃了血丹之后，白鸦才再次体会到这种钻心蚀骨的疼痛，然而已经痛了十年的白鸦，对于这个丹药所带来的疼痛已经有了极为强大的免疫力，眼下并非不能忍受。

一模一样的疼痛，白鸦早年是利用搏杀凶兽发泄，而武林是靠生吃婴儿来发泄，这中间有或许会有什么样的联系？此刻的白鸦想不通，他也没有心思去想，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到了顶点，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容。

演戏，他倒是从蒲公英那里学了不少精髓，尤其是有了这种痛不欲生经历之后，想要演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已不是难事。

他猛然翻身，五指在胸膛之上胡乱抓挠，衣衫破碎，鲜血淋漓，他双目通红，死死盯着那碗婴儿血，眼中期待与克制纠缠不休。

一直欣赏着这一幕的武林面露笑容，显然十分满意，看着仿佛快要死去一般的白鸦，熊熊火焰自其独眼之中腾起。

夜幕中，仿佛有着野兽低吼，伴随着时起时落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