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明志看到张岩那一下挥击,对方头都爆开的情景,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
张岩回头去看了下彭明志,双方对视了一下,只见他捂着肩膀正在坐起来,对张岩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
长街两边的各冲出两人,装扮和刚才两人一样,都是一身短打,将三人围拢在中间。
和张路放对的汉子,双刀功夫及其出色,这人显然是六人之中最为厉害的一人,双方以快打快,张路终究是因为右腿的老伤影响转进和腾挪的速度。渐渐处于下风。
那从街口堵过来的四人手中都有武器,张岩随即被卷入了战斗,虽说他本身武艺也不错,但毕竟保护着彭明志,又被几人人围攻,一时间也是冲不出去。
那身材相对高瘦的汉子这时候也已经站了上风,双刀挥舞,转眼间就在张路身上留下了几处伤口。
他朝这边回头看了一眼,见同伴脑袋竟被砸开,张岩手持板凳,一时间竟想要带着彭明志冲过去,那高瘦汉子与他对望几眼,目光中的凶狠丝毫不逊。
一声口哨,围攻张岩的四人分出一人,一拳将坐在地上的彭明志打晕,然后背起他,向来路奔去。
张岩见彭明志已被劫走,奋起余力,冲破三人的包夹,和张路形成掎角之势,敌方四人见目标已经完成,也迅速汇合。
张岩猛地再次挥起板凳,又一下砸在身旁的巨型汉子的头上,旁边的墙壁本是木制,也算是结实,但方才被撞了一下,这一次再撞,竟然生生地裂开了,疤面汉子的脑袋此时也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
“来啊!”
这时远处街角有人想这边本来,那首领凶狠的看了张岩一眼,带领手下,向远处退去。
等援兵来到张岩、张路兄弟近前,张岩已经脱力,歪道在路边。
玄武湖南岸,太师府。
当彭明志醒来,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间客房内,并不是自己想象那样被投入监狱。
一刻钟后,贾儒带着建康府少尹和一个和尚走进来,彭明志急忙站起行礼,贾儒面露慈祥的微笑,摆摆手,道:“现在你在老夫府中,这里不是朝堂,不需要那么多俗礼。大家都坐下。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如何?”
彭明志不知贾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回应。
“你们都是大夏几十万学子的佼佼者,能进入太学,都是从各地万千学子中一步一步考上来的,你们付出的努力与辛酸我能感受得道,寒窗十载不容易呀!家中的父母亲人的殷切期望,供你来到京都,要有感恩之心。”
“我辈孺子,既然入圣人门墙,怎可视黎明百姓与于水火而不顾,如此,岂不与圣人教诲背道而驰,明明看到大夏如今千疮百孔,如我等不奋发图强,卧榻之侧有虎狼安睡。我等还能安心就学吗?”彭明志回道。
“城外灾民救助迟缓,正是由于朝廷号令不一,王大人即为救灾大使,是有责任的,建康府各级官员多为新任,对政务不熟悉也是有的,他们会得到相应处罚。这也是圣上不能理政和柴与瑞叛乱使朝廷缺失大量能使的结果。”
“王丞相致力于变革,老夫并非全面反对,但国家治理还是要我等士人来撑起。哪些愚民懂得了什么?”
贾儒继续道:“等他们懂得圣人的道理,一样可以入仕为官,世人对老夫多有偏见,如不是老夫,如今太学之中怎么可能让贫苦之人占了大多数。”
“你等现在应努力求学,将来为一方牧守,造福一方,不比喊两句口号要强。虽说大夏不已言论罪,但你等行为已经超出朝廷的底线,说是叛乱也不为过。”
“老夫不想让你们十年付出付诸东流,老夫会在政事堂力争为你们开脱。只要你等每人写下忏悔书,老夫拼的这头上乌沙,来换取你等之过。让你们继续在太学就读。”
“建康府衙役与城防司已于今日抓捕带头闹事者三百多人,明志可愿为你这些同窗出力?只要你写下忏悔书,并且表明此次动乱是有动心不良之人所指使,受其蒙蔽。也好让老夫在太后与官家面有个理由,好赐免你等之过。如何?”
这最后一句却是击中了彭明志的要害,现在自己的选择,不再是关乎自己一个人的命运。
贾儒一边理论一边观察彭明志的面色,看到彭明志面露挣扎,面露关切道:“朝廷将其他太学生缉拿,老夫在那么多人面前也是无法,只有缉拿你的人相对较少,所以被老夫接入府中,能多救一人是一人吧!你们每一个太学生都像老夫的晚辈,老夫还能在位几年,大夏终归要交到你们手中。这也算老夫知法犯法吧!”说完露出痛苦之色。
“你看你是在老夫府中暂避,还是去同窗之中说教一番?老夫知道你在他们之中还是有影响的。”
“再不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你现在就可以离去,老夫不会阻拦。”
离太师府不远,隔一条街有一五六亩三进院落的宅院,是四川兵马制置使彭大雅在京中的府邸,按照大夏管理,在外地手握一方兵权的大员,必须将一直系子孙留在京中,此府是余介升任西府太尉后,彭大雅接任四川路后新制的府邸。
现在府中的主人是彭大雅长子彭健,在礼部任员外郎,彭明志是彭健的远房族弟。
彭明志和彭健并不亲近,彭明志这还是在京城就学以来,第一次来到彭大帅府中。
随即托族兄派府中官家,将在李府中暂避的石醉和李默庵约过来相商。
此时在客房之中,彭明志将自己在太师府中和贾儒的一番对答向石醉李默庵说了。又接着道:“我观贾太师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我等可否联名上书,要求朝廷释放被抓学生,并敦促朝廷变革吏治等问题?”
石醉没出声,他暗自称赞彭明志的有所担当,但他不认为贾儒插手此事这么简单,他认为这是贾儒一直想控制太学生的计划的一部分,同时这也是贾儒为防范王鸣之变法派和甘棠革新派采取的措施。
“默庵,你的看法呢?”李默庵没有直接回答,他还在思考该如何措辞。
“明志说的有些道理,我以为上书是可以的,但不要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李默庵又补充道:“贾太师使政事堂首席执政,既然是执政,就有义务敦促朝廷变法,直
接上书。”
石醉想好措辞,便直截了当地说。
“我赞成明志的观点,但反对上书。”
“为什么?李默庵和彭明志有些吃惊,既然赞成彭明志的观点,却为何反对上书。
“因为上书不会有任何结果,很可能会带来反面效果。”
石醉又解释道:“贾太师在各种场合反复讲士农工商的上下地位尊卑,其言论不但不提倡提升各行业从业者的地位,反而有打压商贾的趋势,他像襄阳王一样,看透了大夏发展的畸形,但采取的方法南辕北辙。”
“我大夏如今就像一个木桶,各行业就像组成木桶的木板,只有士人和商贾这两块木板和正常木桶一样长,就像襄阳王和贾太师看到的那样,军队、工匠、耕农等还达不到木桶要求长度的五成,有的甚至不到一成。襄阳王是想把短的加长,这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而贾太师的方法是把长的锯短,这样就当前来讲道没什么风险,自秦以来商贾的地位一直都很底下,他们历来受到各朝的打压,已经习惯了跪着活,对贾太师来说他们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我大夏比唐以前的朝代其富裕程度,上升不是一星半点,世上的热钱也多,如采用贾太师的方法,世上的热钱既然不能用来经商,就会流向乡下的耕田,更会加快土地的兼并。到头来这个大夏还会轰然倒塌。”
石醉想了想又道:“扩大太学,多从耕农子弟中招募学生,这也是贾太师向广大耕农示好,为打压商贾做前期的准备。自大夏南渡以来,贾太师一直久居史弥简和宋慈之下,他刚刚登上人臣的顶峰不久,他的权威还没有完全树立,此时上书发表反对意见,会被贾儒看成是对他的权威的挑战,因此他不但不会收回成命,很可能还会对上书的学生施加惩罚。”
彭明志和李默庵立刻明白石醉的话是有道理的,贾儒在各种场合中反复强调士农工商上下谦卑观念,甚至写进了对朝廷的奏疏,因此石醉描述结果的很可能变成现实。彭明志不甘心的说:“那么就任贾儒破坏太祖的立下的祖制,太后也不干涉?”
“明志,我估计没人会干涉,至少太后和政事堂中不会有人干涉,甚至还会在暗地里支持贾太师的做法。”石醉悄声说道。
“为什么?”
“你们想想看看,政事堂中有几个平民出生的宰辅,有几个是勋贵世家出生的就明白了。贾太师可以说此举是为了维护世家勋贵的权益,只要贾儒提出这条理由,政事堂内就不会管,甚至太后也会支持他。”
李默庵彻底明白了,同时也对石醉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他自认他自己就没有注意到这些情况,什么国策呀规则呀这些都是表象,深层原因还是变法派和守旧派所代表的群体问题。他立刻表示:“明志,石兄说得对,还是慎重些。”
彭明志沉思片刻,毅然说道:“不,我还是要上书。我承认石兄说得有些道理,可那我就更应该上书,这关系到国家未来的原则问题,不能有丝毫让步。石兄、卢兄谢谢你们。”
说完向两人拱拱手。向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