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呐,保佑我吧,阿弥陀佛,圣母玛利亚,阿弥陀佛么么哒……”
梅发县西郊湖畔的一座亭外,有个破衣烂衫的文生公子,怀抱古琴四处张望着,鬼鬼祟祟,慌慌张张,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
入夜阵风忽起忽落,湖面波光嶙峋,树林枝影摇曳,风声如鬼啸一般跌宕起伏,书生本就胆战心惊,这背景环境一烘托,就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哆里哆嗦的说什么就迈不开腿,一个劲儿的在那里抖楞。
旁边不远有一个湖,老百姓称之为一桶酱湖,相传有以卖酱为生的外乡人来到这里,取此湖水,做出来的酱甘浓柔滑,生意也越来越好,最后发家致富,这户人家姓谢,富甲一方之后就在湖边建造一亭,取名为谢立亭,倚傍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来往游人熙熙攘攘,然而最近两个月谢立亭连连的闹鬼,过夜之人无不死于非命,闹得人心惶惶,官府对此也是大为头疼,却无可奈何。
此人本是一个当地的书生,名叫杨伟,因为犯了罪过所以出逃在外,连转数日早已经身无分文,仅剩祖传的一把古琴傍身,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趁着夜色掩护出来,准备寻些吃食。
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本来就亏着心,又听说这个地方闹鬼,一路上胆战心惊,十几步路愣是一盏茶的功夫还没走过去,眼看着就到了谢立亭边,突然脚下一空,踉跄了两下险些摔倒在地。
“谁呀?谁?”杨公子就觉得好像有谁推了自己一把,猛然间一回头,然而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更觉得此处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人走夜道的时候其实都这样,有事儿没事儿都回头瞅一眼,这是人下意识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尤其在某些恐怖电影的经典桥段当中,夜深人静,有人走在路上,一回头,看见一个傻子,然后吓一跳。
杨公子也是此情此景,只不过一回头,没看见人,然后也吓一跳。
没看见人他也害怕,一方面是胆子小,另一方面也是心里有鬼,惊魂未定的失声叫道:“有人吗?别闹啊,有没有人啊?”
他也是糊涂,这深更半夜的跑到荒郊野岭问有没有人,活该找倒霉,当然他也就是自欺欺人假装问问,想着是给自己壮壮胆子,结果万万没想到,真有人答应了。
“有哇!”不光有人答应,而且答应的还特别干脆,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差点没把杨公子吓死,怀里的古琴跌落在地,两条腿哆嗦得跟跳霹雳舞似的,一股淡黄色不明液体顺着裤腿洇湿了一大片,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没事儿闲的瞎喊什么玩意儿啊。
杨伟明明听到有人说话,可是原地转了三圈儿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当时就吓尿了,整个人像触电似的抖了三抖,哆里哆嗦问道:“谁谁谁呀?”
“我呀!”话音刚落,草丛之中突然站来一个人影,一
边儿大大咧咧的提着裤子一边儿朝他走了过来。
“你谁呀?”杨公子长松了一口气,怪不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敢情这货蹲那儿解手呢。
“你谁呀你?”杨公子心中一种羞愤交加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人方便的挺痛快,然而他可是吓得尿裤子里了。
“我叫宋大贤,哎呀……”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面貌,只见来人刚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好像踩到了什么似的,一边儿跟地上蹭鞋一边儿骂街:“他娘的谁往这儿埋的雷,怎么这么缺德啊……”
“这位兄台,在下杨伟。”看着这么一位活宝,杨公子顿时感觉心理平衡不少,看别人倒霉确实是人生一大乐趣,尤其是在自己也倒霉的时候。
“有病去大夫,跟我说也没用啊。”宋大贤也乐了,心说这个人真有意思,真诙谐。
“我真是杨伟。”
“对,你还骄傲,你还自豪呢行了吧。”老宋都纳闷儿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显摆的。
“敢问兄台深夜在此有何贵干?”杨伟捡起掉在地上的古琴又紧紧抱在怀中,他知道自己是说不明白了,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于是便岔开话题问宋大贤,那意思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里干啥来了。
老宋呵呵一笑道:“行路之人,行到此处,行个方便。”
“好家伙,你这太方便了。”一听是过路之人,杨公子算是心里有底了,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便信口胡诌道:“小弟家遭回路,现如今身无分文,不知兄台可有吃食赠予一二,天高地厚之恩定然没齿难忘。”
“巧了!”宋大贤一拍大腿道:“这不巧了么,我还真带着干粮了。”
古时候不比现在,各县城之间大部分都是荒山野岭,所以行路之人多带有干粮傍身,一听老宋这意思,杨公子不禁喜出望外,都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心说这顿饭总算是有了着落,哪怕就只有几个冷馒头呢,充充饥也是好的,然而宋大贤却话锋一转道:“真巧了,我刚吃完,你再早来一会儿都是有的。”
“原来是这样……”杨伟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自己千恩万谢了半天,敢情这货说话大喘气,一点儿吃的也没有。
“同样是活着,有的人为了馒头,而有的人则是为了饺子。”宋大贤长叹一声,不禁感慨万千。
“大哥,你这话是挺有哲理,但是咱唠点儿别的行不。”杨公子本来就饿得慌,一听馒头饺子啥的感觉更难受了。
“我就是感慨一下,这位兄弟,你的遭遇真是太不幸了。”宋大贤抬腿摸了摸鞋底子,感觉好像没弄干净,又接着在地上磨蹭。
“可说是呢。”杨公子看他在那里没完没了的折腾,莫名的觉得恶心,也不愿意搭理他,转身要走却被老宋叫住。
“你怀里抱着的那是什么东西?”宋大贤这人也是好奇心重,就看见杨伟怀中紧紧抱着一块方方长长的
木头,视若珍宝一般生怕丢了似的。
“此物为声瑟乐器,名曰浪琴,乃是我家中祖传之宝。”杨公子本是书香门第,一向自视甚高,一看老宋这德行就知道他这人是个目不识丁的乡巴佬,于是便鄙视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谁说我不懂了?”一听这话老宋也来了脾气,虽然说他确实不懂,但是做人不蒸馒头也得争一口气,对于他这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态度大为不满,恼火道:“你拿过来我看看。”
“不懂装懂,虚伪。”杨伟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道。
“他娘的你再说一遍!”宋大贤这人脾气不好,当即恼羞成怒,举起了拳头威胁道:“你今天要是不拿过来看看,老子就把你扔进湖里喂王八。”
“给你……”
都说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杨伟一点儿都没含糊,马上就怂了,他心说这是碰上劫道的了这是,当即双手奉上,两条腿又开始跟着抖楞。
“说给就给,下贱。”老宋没好气的接过了那把古琴,借着微弱的月色翻过来调过去仔细打量了一通,他能懂个屁呀,心说确实是没看出来什么门道,转手又递了回去,“还给你吧。”
“不要了,您留着吧。”杨公子没敢接手,真把老宋当成是劫道的了,生怕这厮杀人越货,说什么也不要。
“别介,我要这玩意儿干嘛啊。”老宋心说你的传家之宝,老子又不是你儿子,瞎占便宜可不行啊,老子才不要这玩意儿呢。
“送您了。”杨伟的态度很是坚决,打定了破财免灾的主意,心说你不要财那可要了我的命了。
“真不用……”宋大贤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他,找点儿场子,没想到给人家吓成这样,弄得老宋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伸手就要抓杨伟的胳膊,想把琴还给他,可是后者会错了意,以为这是要动手害他性命,撒丫子就跑。
“你别跑!”一看他跑了,老宋也没想别的,下意识就跟着追,三两步就撵上了,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掐住他了的脖子,一脸诧异地质问道:“你跑什么玩意儿?”
“这这这地方闹闹鬼,我害怕。”杨伟其实不可谓不机智,半路上碰上劫道的,你跟他实话实说,你是个强盗我怕你杀我,那他肯定杀你,有时候装疯卖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他这纯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作聪明,心眼儿一个连着一个,然而机智的都不是正地方。
“呵呵。”宋大贤听闻此言觉得甚是好笑,还说呢:“再说这月黑风高的……哪来的鬼呀!”宋大贤哈哈一笑,将他拽到了自己近前,俩人四目相对。
“啊!鬼呀!”这地方黑灯瞎火的,聊了这么半天其实谁也看不清谁是什么模样,这下可好,脸贴脸,面对面,借着月色一看,杨公子终于是见到了老宋的真容,想都没想,“啊”的一声就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