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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15分,五星级酒店——天瑞大酒店。
夏何峻向值守的酒店保安出示证件,进入案发现场外围。
22楼走廊上警戒线还在,夏何峻越过警戒线,向里走了五六步,站在董事长办公室外。办公室豪华奢侈,富丽堂皇。遮挡的屏风翻倒在地,站在门口可以看到办公室的会客厅及半张办公桌。
地上滚落着几个苹果和香梨,还有几个精致的品茗杯、一把茶壶和一条沾血的白色毛巾。茶几上,一副实木茶盘挪位到了边缘的位置,摇摇欲坠,茶盘上放着茶碗和茶托。
茶几和沙发上各有几道血迹,最触目惊心的,是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约一米宽的空隙,那里的地毯上洒满斑斑点点,好像有人拿着沾血的刷子在地毯上漫不经心地刷来刷去。特别是在茶几一角,有一大块面积血色深重,粘滞瘆人。
一个紫砂壶品茗杯扣在这摊凝固的血海中,杯口好像仍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
很显然,这个地方曾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和打斗,是最重要的“战场”。
夏何峻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踏进办公室。
这样,他可以看到办公室的全貌了。
整个办公室大约有120平方米,除了会客厅,还有睡房,紧挨着睡房的,是洗手间,洗手间的门敞开着,里面安放着浴缸和淋浴房。
夏何峻想象着三个多小时前,马奔腾充满欲望地从洗手间走出来,边用毛巾擦头,边色眯眯地扑向舒子真。
他心头一堵,喘不上气来。
凌晨3点40分,冷风料峭,夏何峻紧了紧衣领,把脖子缩进去。大街上人迹稀少,寂静无声。路边绿化带里一丛绿意中探出桃花粉红色的花瓣,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无可奈何的黯淡和特意招摇的暧昧。
路径上飘零着些许落花,夏何峻极不舒服地联想到方才在办公室里看到的触目的血迹。
他边走边回想着洪副所长的话,以办案人员的角度寻找着舒子真供词里可能的疑点。
按照舒子真的供词,她的杀人行为是属于针对不法侵害而实施的正当防卫,可以减轻或免除刑事
责任。
但是这里面有两个很明显的疑点和漏洞,一是她连捅了他9刀,直至死亡,是不是存在防卫过当?二是根据供述,马奔腾对她心怀不轨动手动脚未遂之后,竟然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这期间舒子真完全有机会离开那个不安全的环境,她为什么不走?
这两个疑点,他听到之后马上就在头脑里打上了问号,负责办案的洪副所长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天亮之后,这则消息以及消息背后的小道传闻马上会像8月的台风一样,席卷文州大地,并汹涌澎湃地占据各门户网站的头条。
几个关键词必不可少:文州美女老板、色狼企业家、强暴、9刀、当场毙命、亿元资产、五星酒店、正当防卫、防卫过当……
夏何峻喟叹一声,不由想到了舒子真和马奔腾半个亿的资产之争。这件事恐怕就是今天这惨剧的起因,这也是夏何峻隐隐担心的事。
马奔腾收到S省那边5000万元赔偿款这个消息,还是夏何峻无意间从经侦大队的同事那里得到一个不确定的线索,告诉了舒子真,让她去调查核实一下。
S省A镇的腾兴煤矿是舒子真心头永远的痛,她心理上一直抗拒跟那边有任何的接触,所以都是马奔腾或者他的女儿马一铭单线联系。
调查马上有了结果。原来半年多前马奔腾就拿到了这笔赔偿,却闷声不说。
舒子真找他讨说法,讨要5000万里面属于宁武林的那份赔偿,但是事情进展得不顺利,马奔腾说这笔钱跟她没有关系,跟宁武林也没有任何关系,是他的个人财产。几次争执下来,弄得她和马奔腾的关系很紧张,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一个月前,舒子真向夏何峻咨询,能不能向经侦大队报案,后来她自己把这条路给否决掉了。半个月前,他看她整天神经绷得紧紧的,约她出来喝茶散心,喝着聊着,她突然说:“假如我把马奔腾这个阿赖给绑架了,你说会怎么样?一个结果,他乖乖地交出宁武林的那份钱,万事大吉;另一个结果,他宁死不屈,不要命死要钱,我该放了他还是杀了他?放了他,我能算违法犯罪吗?”
夏何峻吓了一跳
,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子真,你不会真这么想吧?别犯糊涂了,记住,千万不要乱来!钱的事,慢慢想办法。”
“钱的事现在没办法,以后也不会有办法。我倒不仅仅是在乎这笔钱。”
“我明白,你是为了……宁武林。”他说。
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是的,必须有个结果,我要对他有个交代。”
“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能做傻事,不能为了这笔钱去做违法的事,你犯不着!子真你要答应我!你看着我回答我的话!看着我!你看着我,子真!”
“你真烦,夏警官!好吧,我答应你!”
她的妙目注视着他,让他心跳加速。他考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四年过去了,你应该有新的开始。”
“四年就这样过去了吗?为什么企业还是像四年前一样没有起色,四年前的事情还没有了断,四年前的钱还拿不回来?”她略微提高了声调,有些激动。
“问题在于,你自己愿不愿意放下?愿不愿意接受新的开始?”夏何峻从桌面上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还有,愿不愿意接受我?”
她顺从地把手放在他宽厚的手心,安静而温暖。
“好吧,你辞职过来帮我一起把企业理顺,走上稳定发展期,到时候我再考虑接不接受你。”她半真半假地道。
“我对管理一窍不通,过去非但不能帮你,还可能把企业理得更加不通。哈哈哈!”夏何峻笑道。
“你就不能学学吗?”舒子真半真半假地叹息了一声。
“子真,你别想这么多,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不要太为难自己了。更重要的,千万不要随心乱为,知道吗?”他又把话绕回到上一个话题。
“知道啦,我说说而已,没想到你比我还紧张!”
凌晨清冷的街道上,夏何峻回想起那天晚上舒子真说这话时的表情,确实好像是“说说而已”的样子。
她应该不会“乱来”的!
这次杀人事件只是一个意外!
夏何峻这么想着,脚下窸窣的脚步声却像他此刻的心境一样,分外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