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番外

我幼时便得了一思想灌输，母妃说我和曾泫那是顶顶的相配，我和他迟早都是要结为夫妻的。可那时年幼，只当母妃是在与我说笑当不得真。经年，曾泫一直只活在母妃的口中还有别人的赞许里，我并不得见他。

第一次见到曾泫时，我对他没有多少好感。初见我约磨着也只有七八岁，还是个人情不知，冷暖不尝的丫头，哪里会懂什么情蔻。而曾泫也不过十岁左右。

他在我映像里，一直都是个儒雅之士。

他对身边的人都很好，也包括我。他们说他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可是我自小就不喜欢这一类型的人。觉得迂腐，很是无趣。

我从来没有看过曾泫发火，从骨子里就认为他是个没有脾气上善若水的人，不争不抢的，永远都那么清高。

起初以为将来我必定是要嫁与他的，一辈子活得无趣，因儿十分不乐意，为此我没少刁难他，从不给他好脸色，任用我的公主脾气使他难受讨厌，目的就是想要他“知难而退”，主动拒绝这桩尚未成功的婚事。

可后来我才发现，我是盲目自信过了头，自以为是了。

曾泫不喜欢我，从来都没有。

还记得我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对他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看上你的，你多无趣啊。我要嫁的人，一定是个能文能武的儒将，风度翩翩的大英雄。可是你呢，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是不可能会喜欢你的。”

一席话说完，曾泫茫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揶揄。他笑着点头:“公主请放心，微臣一定照办就是。”

我听到这句话没有想象中的释怀轻松，反而一阵惆怅。甚至有些生气，瞪大眼睛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不舍和难过，可是很遗憾并没有如愿。

我强颜欢笑的说:“那就好，算你识趣。”说完头我气冲冲的走了，心想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路走到还没有一半，我就回了三次头。在心里暗自期许，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站在那里等我，最好眼睛里都是悲伤，如果他再开口挽留我苦苦哀求我不要离开，这当然最好，凭着我的心软我可能会答应他的。然而，在我第四次回头时发现曾泫已经走去好远，我暴跳如雷的冲着他的背影大吼大叫:“你最好不要后悔。”

可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最应该后悔的人是我。

可我还是那么自我感觉良好，还以为曾泫这是在卖弄他的清高，觉得他是在意我的定是不肯轻易说出来。

转而一想，又或许是我太过分了伤了他的心。于是我开始改变自己，学会降低姿态，学会心平气和的和他相处，父皇和母妃为此高兴不已，觉得此事已成了大半。

慢慢地我发现，曾泫并不是我以前想的那样。他一点都不迂腐，很有趣、很聪明，而且他还身手不凡，这些我以前居然都没有察觉到。我觉得懊悔的同时又欣然感到窃喜，这么优秀的人将来会成为我的夫婿，也是不错的。

自此我一直将他看做自己的私有物，从不肯让别人钻了空子和他有一点点的接触。看见他和我的哪位皇姐或是皇妹走在一起，那怕相隔数步远我还是不悦。

刚开始并不懂这是为什么，唯有自己憋在心里难受，到了晚上我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他笑起来的温和样子，他练箭时候的英姿飒爽，他作画时的翩若惊鸿……我才发现，原来曾泫一直都那么好，我以前居然舔着脸说他高攀可我。现在想来，若是较起真来反而是我配不上他。

再后来，我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放不下他。白日里，变着法去找他，一天看不见他就跟掉了什么重要东西一样，猫抓一样不自在。晚上回去，我会端着一只空茶杯或是空碗傻笑，宫女暗地里议论以为我得了失心疯，神经兮兮的。我没有在意，一反往常的好脾气。

我开始期待，等我笄礼过了我就要求父皇正式为我和他赐婚。

既使曾泫不曾应承过我什么，也不曾真正意义上答应过这门婚事，可是我依然觉得我们迟早会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

我还想过，等我们成了婚我就要当一个很好很好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衣做饭就像平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可是这一切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直到后来，我发现曾泫也不是只有以前那一个表情，他会喜也会怒，生气起来还那么好看。我唯一不满意的是，他的这些我没见过的神情居然不是因为我……

我不曾想过曾泫会喜欢上独孤雪珂，那个小国的无能公主，那个质子。

那个丫头一天到晚的跟在辛驿屁股后面转悠，谁都看得出来她一颗心全在辛驿身上，尽管辛驿那么讨厌她，可她依然乐此不疲。我刚开始以为曾泫也是讨厌她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曾泫这样好脾气的人会因为她皱眉头，那定是她让曾泫厌恶到了极点，至少辛驿就是因为不待见她才会生气的。

可笑的是，我还是判断失误了。辛驿不讨厌她，而且还很喜欢。他捉弄雪珂也只是想要她有点精神气，不要总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因为在意她才有心思和她置气。

而曾泫呢，则是在为她担忧为她思虑。并没有所谓的厌恶，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内情，就像我从来都不知道曾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试着去更深的了解他，可他却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关着，里面只留了一个空位还是留给雪珂的。这让我不愤，更让我嫉妒。

我开始不待见雪珂，将自己不开心不如意都有意无意的宣泄到她身上，而她往往就像个傻子似的接受。我以为她这是在以退为进，故作可怜，可时间越久我就越是恨不起她。我得到的远比她多多了，同样身为公主我不用寄人篱下，不用小心翼翼的看别人的眼色度日，而她不是。她受了所有我不能受的苦，承担着我无法承担的责任。

曾泫喜欢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想全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需要保护的女子。情爱之事，我懂的实在不多。纵使鹦鹉学舌的懂得几分，在曾泫身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长大后，雪珂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辛驿成了他的太子妃，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国母，这些本该让我嫉恨，可我却差点喜极而泣。衷心的感谢辛驿，他替我扫除后患，我知道曾泫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他们再无可能。本以为事已至此，曾泫就会死心收，哪曾想过他反而泥足深陷。

曾泫退了与我的婚约，自此得以解脱。可我深知，既使没有我的阻碍他与雪珂也绝无可能。彼时我初尝情滋味，得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身心受疲。本以为可以潇洒挥剑断情，再不招惹一段尘缘伤我。那晓得，拿起不易，放下更是不易。

我只道，他若是好了我便好，他若是欣喜我定然愉悦，他若是苦恼我也绝不可能开心。他退了与我的婚事，我起初是痛恨责骂的，整日浑浑噩噩茶饭不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浑然一女鬼。还自诩为情所伤者皆是与我一般，觉得并无不妥反而找到底气消沉。那些日子瑶光忙的不可开交，父皇忙于战事和朝政，母妃因为我的事伤神卧床，辛驿栖身边关，与我亲近之人皆不在我身边。只余一辛宁偶来看我。我光顾着疗养自己的情殇，对身边大小事情也不曾沾问，只是恍惚间听到来看我的武姐姐提起当下要闻。知道和瑶光开战的还有朔方，我虽诧异却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父皇早就有心灭了朔方西兰二国，统一九州北部，壮大国力。只是我未曾想过，亡了朔方的人居然会是辛驿。

朔方亡国的哪天，雪珂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她伤得很重，命不久矣。辛驿守在她的床前一声一声的低唤着她，央求她能有一点求生意志，声音很小，在死寂的房间中却是振聋发聩。

我没见过辛驿哭，可这次他却像个孩子似的伏在雪珂床前嚎啕。一个男子能为一个女子哭成这样，若不是爱到深处怎么可能。武诗悠站在玄关外，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戾气，逼得人不敢靠近她。

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隐约觉得她有些不同以往了。我们好像都变了，而她是我们当中变得最多的人。

可她再怎样改变，我也始终坚信她依然还是那个温柔大度的武姐姐，那个深爱着辛驿只站在他身后的安分女人。

我没想过她会变坏，更不曾想过有天曾泫会死在她手上，雪珂会因为她在辛驿面前羽化。我亲手杀了她，箭离弦的那一刻我的手不停地颤抖，可是我依然冷着一张脸，曾泫死了我再没有什么值得畏惧。我恨她，用尽一生去恨她。

我不后悔我杀了她，只是遗憾没有早一点发现她的计划。如果我不把她想得那么好，曾泫和雪珂就不会死，辛驿也不会离开瑶光不知所踪，总其一生都没有回来过。

白真等了我一辈子，直到我老老垂已白发苍苍，他还在等着我终身未娶。可是我不爱他，我依然放不下曾泫。

我在曾泫的坟前搭建了一座草屋，坟前的一片空地上种满了辛夷花和青藤花。我守着曾泫的坟墓过了一生，与我作伴的除了那一片繁花还有一个谷雨。

谷雨并未回到朔方。我以为她会思乡情切急于归还，殊不知她却选择留在这伤心之地一世。

我也曾问过她，你当时和雪珂日日想着回家去，如今得了机会为何又不肯走了，她低头思酌片刻只道:“于我而言，雪珂在的朔方才是家，她若是不在了，便哪里都是家。”

当日雪珂前往忘川台寻辛驿，和谷雨就此别过。雪珂让她先行回到朔方，待她了了心愿自然回去。谷雨没有走，在城外等了十几日始终没有等到她，直到瑶光传出消息——太子妃薨……

我知道有关他们的一切明明只有这么多，耐着性子大说上三天三夜也还是反复的那些事，可是一回忆，却是一辈子都不够用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