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我不是个怪物。”
“我只是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但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不是吗?”
夜渐深,雨声寒凉。随着干草一起被放入火堆中的还有明柯和乔乔的絮语,但乔乔慢慢地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是明柯一个人在倾诉着,她只是坐在火堆旁静静地聆听。
聆听着她也有的,但并不完全一样的,他的孤单与悲伤。只是孤单、只是悲伤,没有怨、恨、怒。只是孤单,只是悲伤,有些向往,有些遗憾。
“而且我和别人的许多不一样。”
“只是因为我的病。”
“但是病,总是能治好的不是吗?”
火光中明柯看着火焰浅浅地笑,好像想到了什么快乐的事情,虽然那快乐是落寞的。
“就算这不是病,而是难以更改的命。”
“但就像剑叔说的,我们这一生不是用来给自己设限的,而是用来打破那些难以更改的限制。或许这病从前没有人能治好,但是我能呢。”
明柯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放下手中握着的最后树枝,疲惫无力地缓缓向身后的墙壁倒去,然后顺着墙壁慢慢滑下,一点点蜷缩起身体。
“你怎么了?”注意到了明柯异常的乔乔吃惊地伸手想去拉他,触及男孩皮肤时却被一股完全出乎意料的灼烫惊得下意识松开了手。
那不是人类所有的体温。
“乔乔,我不是怪物。”
“我只是生病了,睡一觉就会好了。”
紧紧蜷缩起身体的明柯眉头紧皱着,表情狰狞、迷茫与痛苦。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是无意识地喃喃着。
“乔乔,我不是怪物。”
他一再用力地蜷缩起身子,他的身体那么炙热,但他却仿佛感觉非常的寒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乔乔,别怕。”
“即便我是怪物。”
“我也会保护你,带你回家。”
他喃喃地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语。
火堆旁的乔乔没有说话,她看着陷入了昏迷沉睡的男孩,漆黑的瞳孔盛着绚烂的火光。
她慢慢伸出了手,耐着手心的灼痛握住了男孩的手。
这样,或许他就不会那么孤单,也就不会那么悲伤了吧。
男孩的身体越来越炙热,他的皮肤一点点泛起狰狞的血红,甚至渗出了炙热的鲜血,那鲜血渐渐覆盖了他的全身,渐渐凝固,把他变成一个血色的茧。
乔乔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放开。
篝火渐渐燃尽。
在陌生的黑暗里,她陪伴着他,守护着他直到天明。
天明,代表着光明的天光重新洒落这间小庙。再耐不住一夜困顿的乔乔握着明柯的手沉沉睡去,从小夜晚一入睡便被噩梦缠身的她这一觉却睡得很漫长、安宁。
醒来,庙外的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郁着,看不出时辰早晚。
感觉饥肠辘辘的乔乔把昨晚藏好的一部分田鼠肉翻出来吃掉。
叶明柯依旧安静地沉睡着。
久坐了很久的乔乔感觉自己全身僵硬酸痛,所以站起身在庙里闲逛着。走到神
像前时,她的脚步慢慢停下。
她看着东西东倒西歪、沾满灰尘的香案和缠绕了许多蛛网的神像,想了想,回过头去用香炉盛了一些雨水回来,双手合十向神灵禀告了一番后便开始打扫。
她仔细地掸掉神像和香案上久积的尘灰与蛛网,然后撕下自己裙子的一角浸湿清水后用来擦洗神像与香案。
一束朦胧的天光透过庙顶的破洞照着默然伫立的巨大神像与站在香案上踮起脚尖努力伸手擦拭着神像脸庞的小小的白衣女孩。
空旷的庙宇里静寂,天光里无数细小飞荡的尘埃环绕着女孩轻舞,如同无数纤细的精灵。
过了很久,乔乔才终于清洗完香案与神像。她摆好手中最后一件供奉的器具,往后退了几步,微仰着头仔细打量着面目一新的神像与香案,沾了几道污痕的稚美脸庞绽放出发自本心的快乐。
她虔诚地低下头,十指交扣在胸前。
“山神老爷,谢谢您给了我们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乔乔真的非常感谢您!”
“还得请您再可怜可怜我们,帮帮明柯,让他早点醒过来。让我们能够早日回家。”
她抬起头,恍惚间又看到那默立的神像朝她轻轻地微笑、点头,但凝神看去,那神像又恢复了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次她没有害怕,反而在这朝不保夕的孤独深林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乔乔感到饿了。她拿出另一部分储藏的田鼠肉充饥,并点起火堆烧水。
她架起香炉放到火堆上时天光比起刚醒来时只是稍微暗淡了一些,但香炉刚刚烧红不久,天光突然开始快速地暗淡下来,香炉里的水还没沸腾,庙里四处已经模糊到乔乔只能看到不分明的影子。香炉里的水刚刚沸腾,除了火堆旁小小的一部分空地,乔乔能看到的只有黑暗与黑暗。
这天光暗得极快,快得像一支被人用一口气慢慢吹得飘移、暗淡、终至熄灭的烛火,。
“天黑了?还是要下暴雨了么?”乔乔在黑暗中问。
......
“您想要做什么?”就在同一瞬间,远处的小镇也有人在黑暗中问。
那声音低沉儒雅,清醇雅正。那发出声音的人广袖华服、头戴高冠。那是夫子。
他站在学庐门前,和身材高大的村长并肩站着,左右不远处还有影影绰绰十数个模糊的黑影。
隐隐站成一团的诸多黑影的对面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两鬓斑白、眉目疏朗的中年男人,一个推着轮椅的温婉秀丽的白衣女子。
天空黑暗彻底落下的那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两人身后远处“铛”的一声尖利的剑吟回响在整个小镇,一道极细极亮的刺目的光芒自一座山峰中冲起,划破黑暗,划破每一个抬起头注视的人的视野,仿佛要把天地也切割。
“你想要做什么?”这次是村长踏前了一步,直视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道,“我们已经给了你想要的答案。没有人想杀他,那是个谁也没有料到的神仙局。而且,镇上裁缝铺关门了,村口织席的老头也已经病故。有人已经付出了他们的代价。你还想要什么?”
“我们不是来要你们什么见鬼的答案,我们只是来要人的。”中年男子还没有反应,看
似面貌温婉的白衣女子已经一挑眉厉声说道。
“龙银灵,你在代表哪方势力说话?”村长皱眉道。
“老娘我在代表你妈说话!”白衣女子银灵怒不可遏地拍响轮椅,“哪有孩子丢了不先找孩子,反而整天找元凶的!”
“你......”村长被呛了一句,差点说不出话来,“我们已经找过了。今夜我们借着回复修为之机聚集,不也是为了找那两个孩子吗?”
“我来这只是觉得。”这时,一直只是沉默却一直是所有人关注重心的中年男子缓缓开口,“相比搜寻茫茫山区和禁地,直接问某些人是更快的选择。再晚.....”
他话语还未结束,远处的剑光瞬间横贯天际,而后如同百转千回的闪电雷霆般迅猛摇曳游转数万里。刹那间黑暗的天地仿佛被无数刺目细小的剑光切割成无数小块。四周每个模糊的黑影不约而同地撤步后退,皆觉眉心有冰冷的利剑相抵。
“再晚,可能会来不及了。”这时男子最后的话才在黑暗里悠悠坠落。
龙银灵抬眼望向天空,眉眼里蕴满了担忧与恐惧。
四周的黑暗中不知何时响起无数细小但渐渐增大的脚步声在黑暗里窸窸窣窣地行走着。
“再晚,还来得及吗?”
.......
“天黑不应该黑得这么快,是要下暴雨了吗?”乔乔在无边的黑暗里下意识抱住了双臂,自言自语着,她直觉地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的恐怖,却努力地让自己不往恐怖的方向想。
那黑暗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越来越浓厚,连原本燃烧得很旺的火焰仿佛也被黑暗浸染,渐渐变得昏暗浊黄。
乔乔突然听见黑暗里有脚步声。
先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她不远处徘徊着。
乔乔一下子握住了身边明柯的手,他在,那是谁在那里行走?乔乔一下子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捏紧了,连呼吸也很困难。
然后是两三个人的脚步声,在火堆照不到的黑暗里一次次交错来回。
“谁?谁在那里?”乔乔紧紧握住了明柯的手,鼓足了勇气对着黑暗轻声地问。
但没有人回答她,四周看不见任何身影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远远近近皆有。
他们在火堆四周的黑暗里穿梭着,像是在不知名的空间里循着不知名的遥远道路渐渐朝他们逼近着。
他们先是杂乱无章,但所有的脚步声渐渐汇成一片、一声,最后好像变成了一道一次次敲击在乔乔紧绷的神经的鼓点。
四周的黑暗在弥散蔓延,乔乔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燃烧得极旺的火焰在黑暗中诡异地逐渐暗淡。
“十二”
“十三”
“十四”
逐渐被黑暗淹没的乔乔突然神经质般轻声数着。
“十五”
“今夜月圆。”
“铛”
乔乔脑子好像响起了她从小就习以为常的镇上的打更锣声和更夫在夜里悠悠的吆喝。
“月圆之夜,酉时安眠”
ps.酉时,北京时间17点到19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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