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之上的存在,叔,你是觉得这个局不是意外造成的,而是有人刻意布置的?”
“可这......这么多意外,有谁能够算尽?”
叶明柯感受到剑叔幽幽话语后的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意外,发生一个是意外。发生多个,那可能就是命运了。”
剑叔坐在轮椅上注视着窗外高远幽暗的天空,漆黑的眼眸里含着锋锐的光。
“有一个人曾对我说过,倾岚之风起于青萍之上,一蝶振翅,只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就能掀起狂澜。”
“世间所有的意外与偶然,其实都是必然,只是很少有人能够知晓看懂并掌握它。”
“掌握意外的力量,或者,你可以称它为掌握命运的力量。”
“掌握命运的力量,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叶明柯怔怔地问。
“世间或许还没有能够完全掌握命运的人,但是有能够部分利用命运的人。”
“告诉我那句话的人,就是那群人中的其中一个。”
“他是你的父亲。”
剑叔缓缓抬头,看向叶明柯。
“父亲?”叶明柯怔怔地看着剑叔的眼睛。
这么多年了,他有剑叔,有龙姨的陪伴,在这个家里并不感到孤单,但是他还是会经常地去想,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身边?是因为自己的怪病所以不要自己了吗?
他问过剑叔,但是叔不骗他,却也从不回答。
“父亲,我的父亲是谁?”叶明柯看着剑叔的眼睛,缓慢而沉重地问。
“关于你父亲,那是下一个答案,而且你父亲当年卷入的事情太过于复杂与凶险,我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下一个答案,我只能告诉你如何去找那个答案。”
剑叔避开了那双眼睛,如果把真相直接告诉你,你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那场试炼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能猜到吗?”剑叔道。
叶明柯思索了一会,把从前自己感到疑惑的一些问题和今天得到的信息结合起来,才慢慢地道。
“因为意外的把我也卷入了,事情扩大,想要杀死乔乔的那伙人最终被人揪出来,那伙人应该就是所谓得了恶疾死去的织席老头和突然搬走的裁缝一家。”
“而夫子突然剪掉的胡须、倒塌的学庐、村长的受伤,是他们作为密谋的一伙人付出的代价。”
“但是......不对,那个叔你说的可能隐藏于幕后的的那个人他想要得到什么?这些事情的结局是什么?”
“那个人的存在只是我猜测的,他未必存在,即便存在我也猜不到他的目的是什么。”剑叔又把视线投向窗外的夜
空。
叶明柯安静了一会,突然说道。
“不对。叔,你想瞒我。”
他看着剑叔的脸,认真地问道。
“你或许不知道那个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你看到那个人在谋取某个他想要的结局,所以那件事情里他想要的结局是什么?”
“织席老头和裁缝家的消失?夫子和村长与我们家矛盾加剧?不对,感觉都不对,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你在那场试炼后的第六年后离开小镇。”剑叔突然平淡地答道。
“离开小镇?”叶明柯皱眉,“只是这样吗?为什么?”
小镇太小,小岛也太小,听了大白许多故事,读了许多学堂格物书籍的他,原本就计划着长大后离开小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也不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再多的东西,就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
剑叔挥了挥手,面容有些疲倦。
“而且,你也不必只从我这里找答案。你可以自己在小镇上去找一些答案,有些答案,其实一直都摆在你们面前,只是你们视而不见,习以为常罢了。”
“比如.......”叶明柯忍不住问。
“比如......小镇的名字。”
叔摇着轮椅驶出叶明柯房间,留下最后一句话语。
“小镇的名字?小镇的名字是什么?”叶明柯不由自主地思索起来,“小镇叫无名小镇,不是没有名字,而是就叫无名。”
“叶子。”龙姨突然唤了他一声。
依旧坐在地上的明柯抬起头,才发现姨还没有跟着叔一起离开,而是靠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
“叶子,你以后可能会发现小镇不是你原来认识的模样,但你不要害怕,不管这么样,我和你叔会一直都在。”
她轻轻地对着怀里的这个孩子说。
“嗯,姨,你放心,我不怕的,再过几年我长大了,我也会保护你们的。”叶明柯把头靠在龙姨的肩膀,如同小时候许多个漫长的夜。
房间外,剑叔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那棵静默伫立在黑夜里的老树,面容依旧疲倦。
他的人,原本一直就如同他打出来那些铁器,坚硬而不屈,但今夜他的面容疲倦。
金属也会疲劳,被复杂而强大的力量来回拉锯扭曲,时间稍久,世间最坚固的金属也会断裂。
何况,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那年我答应过你,绝对不骗那个孩子,我曾以为我做到了,但是实践这句诺言的那个我本身不就是一个谎言吗?这么多年,从头到尾就是谎言吧。”
“你小子,可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剑叔看着庭中那棵老树,轻声喃喃着,像对着某
个熟悉的老友。
身后传来“嘎吱”的关门声,他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走到他的身后。
“我安慰了一下他,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龙银灵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对他说。
“嗯。”剑南天没有回头,轻声回应了她。
“小镇的事还是不要那么快告诉他,毕竟是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而且,就算我们说了,这次他相不相信还两说。”龙银灵继续道。
“好。”剑南天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看着庭中的老树。
龙银灵停住了话语,看着面前那个第一次显出苍老疲倦姿态的男人,莫名有些恨他,也恨自己。
她站立着沉默,良久。
夜色里,她幽幽地说。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院子里寂静,没有回答的声音。
“只剩这么几年了?不是吗?”
穿着素净白衣的她咬着唇对着面前那个染尽风尘的男人说。
如同很多年前,那个嚣张霸道、常被人当做男孩子的女孩,有一天突然穿起了漂亮的女装,走到那个一直磨着剑的孤傲少年的身边,咬着嘴唇,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说。
“喂,我们认识几年了,不是吗?”
已经不一样了,从当初的认识好几年,到如今的只剩下几年。中间隔了多少苦痛纠葛、沧海桑田。
但是,能够拿出来说的,永远只有认识的时间吗?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自己陪他一千年也是妄想,但他可以在几天里便爱上另一个人。所以自己才会那么的嫉妒那一个她,才会犯下错。
龙银灵孤独地站在原地,如同那年在磨剑石前手足无措站立着的少女。
“没有原谅。”
“因为你本来就没有错。”
“不要多想,早点回去睡吧。”
剑南天淡淡地道。
果然,不喜欢,不适合,才是自己最大的错与罪,不是吗?
“好。谢谢。”
龙银灵紧紧抿住嘴唇,礼貌而疏远地回应道,而后转身离开。
剑南天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树影,听着那个远去的脚步声。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里压抑着的不开心,但其实他不是很懂。
其实他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只是习惯。
成年的感情里,其实大部分只是习惯。
习惯有她的存在,也就喜欢了她的存在。不习惯她成为自己的妻,因为妻不是她。
庭有老树,是妻死之后许多年所手植的,今也已苍老。
而那个她,陪着自己有多少年了?
已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