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剑九无言地看着那个说着热爱生命,眼中却带着死志,微笑看向阳京的少年。
既然生命是世间最美丽的事物,为什么你不怕死呢?
“你真的想明白了?弱肉强食,大争之世,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与大势。”剑九看着他冷漠地道。
“我说过我没有想明白,我有很多东西找不到绝对的对与错。”
叶明柯看向城墙下拿下被埋葬在风雪中的尸骨,缓缓道。
“比如,我不知道弱肉强食是不是真的不可以逆转?”
他的视线又缓缓转到那些城墙边上,那些面容麻木的蜷缩着身子抵御着严寒的难民。
“比如,我不知道当一个人已经放弃了所有我却还为之努力有没有意义?”
他的目光微微向下看向自己轻轻抬起的手。
“比如,一个人能不能为一件与自己毫无利害的关系,舍身赴死?”
他最后抬眼看向朱雀门高耸的城墙上,已经摆好的君主仪仗和已经陈列好的百官。升仙台是仙人处所,所有虽然大夏君主是大夏的君主,也没资格上升仙台,只能在朱雀门的城楼上高处同样举行祭天。
他轻笑地道。
“比如,我想杀死城楼上那个将要到来的那个君王,然而他该不该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君主早就是值守司的傀儡,你杀死他,有什么作用?”
剑九压低了声音,看着那个笑容平静明媚眼底却藏着疯狂的少年说道,眼神急切与不解。
……
“明明是国之祭典,朕这大夏的君主却不能主持祭祀,只能像守门的狗一样到城门去行祭礼。”
“那群家伙是越来越过分了。”
大夏君主伸展开双手,在宦官的服侍下穿好明黄尊贵的龙袍,戴上垂下细密珍珠珠帘的帝皇冕旒。
他心中想到今日的典礼,目光中闪过不快,面容上却一直保持肃穆端正,没有半点的不满与变化。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剑的白衣修士面容懒散地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同样也跟着一群亦步亦趋的侍者。
大夏君主看到那个白衣修士的身影,伸展开的手下意识微微地一颤。
“夏胤,为何如此之慢,快些。莫让本仙还需要等待。”那一身便服的白衣修士直接走到了还在穿衣的大夏君主身旁,眉头皱起,语气不悦地道。
“还请崇明上仙担待,再稍等片刻。”
大夏君主夏胤长长的眉毛,眉角微微瑟缩颤抖,语气却尽量保持平缓恭敬地道。
那些正在为君王扣上龙袍扣子的宦官们的手也都颤抖起来,那些宦官们强压着恐惧尽快地为君主穿上龙袍,只是最后反而因为恐惧而扣错了一颗,边角的褶皱也没有来得及抹去。
那个近身太监还手忙脚乱地想要解开扣子为君主重新扣上。
留意到那个修士眉头越皱越紧的夏胤,沉着脸强压着怒气地用力挥手让他们退下。
那个抱着剑的白衣修士看夏胤已经穿上龙袍,转身自己就向殿外走去。
大夏的君主自己扶正了头顶的冠旒,穿着一件扣错了一颗扣子,有些别扭滑稽的尊贵龙袍,跟在那个修士后面向外走去。
一踏出宫门,他便被笼罩在皇宫之后那一个巨大巍峨、顶天立地的升仙台的阴影中。天边的如火一般的残阳把升仙台
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覆盖了这座宏大的宫殿。
夏胤没去注意到升仙台的阴影,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是目光平视,保持着威严稳重的模样跟着前面个白衣修士的身影向前走去。
由于穿着一件扣错了一颗扣子的龙袍,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种别扭衣服的夏胤走路总感觉浑身不舒服,他微微偏头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与那个仙人所到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匍匐低头不敢直视,但他还是感觉自己他们都在偷偷看自己身上那颗没有扣好的扣子。
他们都在嘲笑他的威严与尊贵。
这群刁民与小贼,今日看过朕的丑样的,都应该挖掉眼睛,赐死!
夏胤感觉自己绷紧严肃的脸庞有些发热,他不敢再去看那些宫女与太监们的样子,下意识地想加快点脚步,却不敢走得离身前的那个仙人太近。
好在,走出了宫殿的大门之后,就有一白一黄两架华贵的步撵停放着,他在那个仙人走上了步撵之后也坐上了那架金黄色的御撵。
步撵四面垂下了层层朦胧的轻纱,遮挡住了大部分看向他的视线,夏胤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微微放松,感觉自在了些。
华贵的步撵被二十四人抬起,从皇宫将抬到到朱雀门处,这将穿越半个阳京。
能够出宫门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大夏君主来说也是很少有的机会,他端坐在步撵内,目光微微撇向步撵经过的大街,本想看些少见的繁华热闹景象,没想到这一次这些街上却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些在街上的百姓看到步撵之后也惊慌如遇见风雨的鸟兽般四处躲藏。
没有得到一些乐趣的夏胤眉头微微皱起,对这些百姓感到些许的不悦,
这就是你们对待君主的态度?
好在走了没多久之后,路旁一个看到他步撵的破衣老汉,有些激动地想要靠近他的步撵,口中含混地大声疾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说完不顾近军侍卫的阻拦双手高高举起就要行叩拜大礼。
“还是有忠诚懂事的子民的嘛!”转过头看到这一幕的夏胤心中闪过微喜。
但就在那个破衣老汉双手举到最高将要放下的时候,那个老汉手中骤然出现了两把匕首,顺着放下姿势,快如闪电地深深插入两名拦着他的近军侍卫的脖颈,大量的鲜血飞溅而起。
“大夏已亡,凛冬将至!”
而后那骨瘦如柴的老汉面目狰狞如怒目的金刚,发出一声咆哮嘶哑的怒吼,向着夏胤的步撵扑了过去,泛着寒光的匕首直指夏胤。
被突然起来的血腥与杀意冲击到的夏胤下意识地向着步撵的另一侧靠倒,撞得步撵剧烈的一个摇晃。
但他明显是过激了。
那个老汉还离着他的步撵有几丈的距离就被其他合拢的甲士包围,无数的长枪与刀剑齐上,那个老汉很快便浑身布满鲜血地倒在地上死去。
“这群刁民,与那群白衣恶狗一样,都想要害朕!”意识到自己因为恐惧而有点失态的夏胤心中愤懑地想。
他这才记起,昨夜有一个仙人对他提过一句明日可能会有乱党袭击。不过那时候他没有上心,那些白衣恶狗虽然态度恶劣,但是有了他们在,这个江山确实不用他担心,他可以一直不用烦忧地当着他的大夏君主。
但今日的动—乱还是出乎他意料地多。
那个老汉竟然不是唯一一个,夏胤不明白原本冷清的街上怎么会突然冒出那么多想要击杀他的乱党。
有布衣少年在路边的茶舍喝茶
,喝完茶之后便慨然抽剑平静赴死,冲入他混杂着修仙者的近卫军中。
还有路边叫卖着野花的姑娘,不过捂着花篮低头小碎步地走过他的撵架军队身边,便有大批的近卫军和几个修为较低的修士晕厥过去。
而后,有赤着臂膀的丈二巨汉跳上附近的屋顶,举起了一颗沉重无比的巨石,砸向他的撵架。
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但是前方有一抹飞剑撵架上的纱帘撞上了那个颗巨石,直接把那颗巨石当空劈成两半,重重地砸在街道上。
而后那抹剑光没有停顿地漫空流转,“呲”的一声,斩下那个丈二巨汉的头颅,鲜血喷起半丈之高。
路途行进,几波死士一般的乱党扑向这个撵架,但是没有人能够越过那道始终在空中游巡的剑光还有混杂着部分修仙者的近卫军。
努力身体端坐在步撵内保持着皇家气度与尊严的夏胤,目睹了一幕幕血腥的场景,这个时候心中除了按捺不住的恐惧之外还有对那些被在心中其实骂做白衣恶狗的仙人们的丝丝感激与依赖。
就像他虽然痛恨他们剥脱了他的治国之权,但是当他可以不用烦忧国政也可以永保江山的时候,有时一想到要如果真要他面对千头万绪的国政,他也有些抗拒和厌倦。
好在街上的刺杀随着步撵靠近朱雀门,已经渐渐稀疏到消失。
那些乱党,应该已经明白朕的威严与不可抗拒。
从停放在城楼下的华贵步撵中威严走出的夏胤有些得色地想。
走出步撵被人簇拥着走向城楼阶梯的他,突然又想到了了自己衣服上没有扣好的那颗扣子。
他的心情一下子又梗塞阴郁了下来。
好在所有看到他的人都除了那个依旧一脸懒散的白衣恶狗,其他人都不敢直视地匍匐在地迎接着他。
他尽量逼着自己忘记那一棵有失威严与身份的扣子,一步步踏着台阶登高,看到了垂落在荒野上的漫天火焰般的红霞。
那红色是如此的热烈,像是他刚才看到的那些鲜血一般。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了那个走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白衣恶狗一眼,看到了对方,才感觉有些宽心。
他终于登上了那座高耸伫立的城楼顶端,迎着满天的红霞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莽莽的大地原野,还有原野上那些蝼蚁一般的子民。
长风从宽阔的原野浩荡而来,恰值光暗交际的黄昏,带着令人精神舒爽的凉意,他高傲地抬起头。
远方的升仙台上,“铛铛铛”地连响三十六声,昭示着祭天大典的将要开启。
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司仪官走到了城楼的城墙边上,面向旷野与天地。
“君临。”
“跪——”
司仪官啊尖锐拉长的唱礼声在扩音法阵的支持下,远远地从城楼上向着城外与城内扩散开去。
站在城楼上的大夏君主夏胤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外黑压压如野草一般的难民群一根根弯曲向下行礼叩拜,如同迎风而倒的秋草。
迎着微冷却爽快微风的夏胤有些惬意地半阖着眼享受着这居高临下被万民叩拜的一刻,心中畅快,有些飘然。
但是他突然感觉就在靠近城楼的阴影处,有一处让他有些不舒服的地方。他凝神看去,看见了两个没有跟着万民叩拜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白衣小女孩。
其中那个苍白的少年还缓缓抬头,顺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眼神里有晦暗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