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
杨羽本以为在经受了帝炎山之行如斯多匪夷所思的刺激后,自己的神经绝对已经达到了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程度,可当他在如此朝不保夕的九死之地,亲耳听到像赵先生这样一位每个毛孔都透露着神秘与危险气息的人物,语气淡漠得问出“侯战是你什么人”的时候,可怜的杨羽还是好悬没有直接抽过去。
“哦,是你师父啊……”闻言,赵先生只是点了点头便了下文,白白净净的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看那样子竟似是对这个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问出来的答案并不很上心。眼见赵先生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趣,头昏脑胀的杨羽连忙抓紧时间,努力整理起自己被搅和得一塌糊涂的思绪,然而当他好容易壮起胆子准备问问龙沫瑶的安危时,沉默半晌的赵先生却又突然间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杨羽的脖领子,紧接着起立,转身,像拎小鸡崽似的带着再次陷入凌乱状态的杨羽,迈步来到了水声滔滔的地下河边。
“憋气吧。”
“啊?”
赵先生平静而淡漠的话语在隆隆水流声中显得格外飘渺,而失血过多又饱经刺激的杨羽显然也没能立刻领会赵先生的意思。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噗通”
“呜噜噜噜……”
冰冷的刺骨的河水瞬息间涌入口鼻,昏沉的大脑或许仍未完全复苏,不过好在求生的本能已经在第一时间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于是乎,在奔腾不息的地下河中载沉载浮的杨羽好歹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不过这个中滋味却是不提也罢。
上下不分,东西不辨,被呛得半死不活的杨羽,算是切身体会到了洗衣机里的衣服们的感受了,当然,此时的他绝对要比衣服惨上许多,至少洗衣机里不会冷不丁得冒出几块锋利如刀的石头,洗衣机中的自来水也不绝会像这地下河水般冻得人欲仙欲死。
总之在这段相当长的漂流过程中,杨羽的大脑里自始至终都在回荡着无数恶毒的诅咒以及牙碜的脏话,至于生死不明的龙沫瑶究竟是怎么先一步渡过这条该死的地下河的,以及这条位于地宫深处的该死的地下河最终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去,显然就已经不属于他容量有限的脑瓜目前所能考虑的范围了……
“喂,醒醒!”这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只觉得眼皮子好似挂了一对铅球的杨羽,有气无力得吐出一口带着些许甜味的河水,没有搭理他。
“嘿,说你呢,死没死啊?给句痛快话!”
真心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的杨羽侧着身子,继续吐水。
“啪啪啪……啪啪啪!”
连串脆响声中,原本冻得发木的脸颊上忽然一阵火辣辣的疼,杨羽认得这个节奏,第一次昏迷时好像就是这孙子抽的自己。
“滚……”
终于想明白自己应是还活着的杨羽小声咕哝着,用力张开了一只眼睛。
“哈哈哈,我就说这孙子没事嘛!看看看,还能骂街呢!”
炫目的白光中一个高大黑影在晃动,熟悉的声音不停聒噪着。
“许……超?”
一双满是血丝的凤目终于全部张开,眼望着那个在昏黄的微光中手舞足蹈的男人,杨羽的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
“哈哈哈,还行,能认识我,脑子应该没进水。”落汤鸡般的许超咧着大嘴,不着痕迹得抹了把脸,“早就跟你们说了,祸害遗千年,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切,刚把这小子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是哪个家伙抽泣得那叫一个……唔唔……哎呦,你TM看着点!我伤口又裂开啦……哎呦喂……唔唔……”又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飞速得远去了,视力已然恢复正常的杨羽认得,那个正被许超拖着走的人应该是唐狼,不过此时唐狼的身上却缠了不少的绷带,有些部位还隐隐渗出几缕血红,看那样子似乎受伤不轻。
“我说过,我们会活着回去的。”淡紫色的天空上云朵舒卷,悠悠晨风中剔透澄澈的女声清冷依旧,沐浴在点点晨曦中的玲珑剪影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你,我,小狐狸,我们一起回去。我说过的,不是吗?”
“那当然,你可是独一无二的赵小样呀。”
“哦,差点忘了,这个小东西也要和咱们一起回去。”
“小东西?”闻言一愣的杨羽抬眼望去,双瞳紧闭的赵样臻首微垂笑魇如花,她的怀中,一只浑身雪白的肥胖小狗懒洋洋得打了个哈欠……
自帝炎山深处的地宫中逃出升天的第三日,天殇人间公司仅有的三名人类成员再次走进了早已不复昔日繁华的回笼镇上。那场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是天灾还是人祸的浩劫毁灭了小镇超过五分之二的生命,以及近半数的建筑,然而对于人类这种永远充满了无数矛盾的奇妙生物而言,磨难在让他们痛苦悲伤的同时,还会让他们更加坚强。
曾经的泗水镇如是,如今的回笼镇亦如是。
一处人声熙攘的建筑工地上,杨羽找到了正忙得满头大汗的阿发,随后,在早已对杨羽等人感激得无以附加的阿发的引领下,杨羽一行来到了某间位于小镇边缘的民宅。低矮的院墙漆皮斑驳,似乎一碰就会散架的破旧木门虚掩着,整栋宅子似乎都笼罩在一种衰败的气息中,若不是屋内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杨羽甚至会以为这是间久无人住的空屋。
“您好。”踟躇片刻后,杨羽还是决定不要去碰那扇满是尘土的破旧木门。
屋内的说话声消失了,继而响起的是一阵低缓的脚步声,吱呀轻响中,木门后探出了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找谁?”这是个头发蓬乱的农村妇女,焦黄的脸颊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猛然间瞧见眼前比自己高出太多的杨羽,一双稍显浑浊的眼睛中顿时流露出些许猜疑与畏惧。
“您是胡雪梅吗?”杨羽尽可能得表现着自己的善意。
“嗯。”缩在门
后的妇女瞅了眼跟在杨羽身旁的阿发,眼中的疑惧似乎少了几分。
杨羽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给您……嗯,这是您儿子托我们带给您的。”
“儿子……不会呀,阿宝一直在家里哇……”胡雪梅蹙起了眉,疑惑得望着递到眼前的卡片,小声呢喃着什么。
“哦,我是说您的大儿子。”看着妇女迷茫的神情,暗叹口气的杨羽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他叫三儿。”
“三儿……三儿……三儿!”低头念叨了几遍三儿的名字之后,握着银行卡的妇女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然而当她猛然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却已然是一片空荡,“三儿……我的儿……”
×××
“三儿好可怜喔。”懒洋洋得靠坐在沙发上的龙沫瑶,神情落寞得摆弄着腕上的御魂环,“他到死都没忘记母亲,可他的母亲却已经想不起来他呢……”
“唉,若非他如此至孝,我们可就未必能活着回来了。”杨羽又想起了那个看起来有些猥琐的鬼魂,时至今日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当初地宫之下,这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废物鬼魂竟然会有勇气为自己挡下那必死的一击,“那个缺德倒灶的帝炎山神杀了三儿这样的孝子,自然是什么善业都报销了。”
“那个……那个卡里只有1万块,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少喔……”龙沫瑶怯生生得望了眼端坐在自己对面闭目养神的赵样,“要不是三儿……”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行,论行寒门无孝子。三儿的心愿已了,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而且……”冷笑声中,赵样欺霜胜雪的俏脸上隐约透出了几许寒意,“哼哼,若不是看在三儿的面子上,我连那1万都不会给,那样的女人也配做母亲?”
“好啦,好啦,这么沉重的话题还是尽快结束的好……要不咱们说点别的吧。”不愿再和赵样在有关父母的问题上纠缠下去的杨羽,适时的开始转移话题,“比如那天我和瑶瑶昏迷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比如你老……呃,赵先生他们是怎么找到咱们的,比如那个自称段誉的孙子还有他的幕后老板的身份,当然,再比如你抱着的这个小东西……”
“哦,那可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呢。”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唔……讨厌啦,瑶瑶也要听啦……等……唔……等瑶瑶睡醒呢,再……再……呼呼……”
“饭好喽!都来尝尝老头子的手艺吧!”
肉香萦绕的院子中,回荡着老猎人王大叔粗旷的吆喝,沐浴在落日余辉间的回笼镇炊烟袅袅,巍峨帝炎山中风声如泣,纤尘不染的蔚蓝湖面上缓缓荡起一圈涟漪……
朝夕,开始与结束
第八个故事:荒山,神医与祈宁村
~完~
最后的故事:绝地,轮转与伤别离
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