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躺着的女人”
“有一天，那个年轻牧童告诉财阀的管家，说他看见沙坪山里来了一只狼，窥伺他的鹿群！
管家给了他一支枪，这正是毒穿肠求之不得的东西！
这支枪极好，是布雷西亚的出品，子弹射出就像仙灵国的单管枪一样准确，但有一天，财阀摔破了枪托，于是就把那支枪扔在一边不用了！
这一点，在像毒穿肠这样的一个雕刻家看来是不算一回事的！他把那个旧枪托检查了一遍，计算着把它怎样改造一下才能使枪适合他的肩头，然后他做了一个新枪托，上面刻着极美丽的花纹，假如他愿意拿出去卖，准可以得到十五个或二十个银币。
但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一点！能得到一支枪早就是这少年最大的愿望！
在第一个以独立代替自由的国家里，凡是有大丈夫气概的男子汉，他心里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想弄到一支枪。
有了枪，他就可以防御或进攻，有了枪，就常常可以使人怕他！
从此以后，毒穿肠就把他全部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练习使用这宝贵的武器上了，他买了火药和子弹，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被他拿来当目标——
长在沙坪山上的、满身苔藓的橄榄树的老树干，从地洞里钻出来觅食的狐狸，在他们头顶上翱翔的老鹰！
所以不久他的枪法就非常准确了，以致最初一听到枪声就害怕的苏菲也克服了她的恐惧，竟能很有兴趣地看着他随心所欲地发弹射物，其准确程度，真像弹靶近在几尺一样！
“有一天傍晚，一只狼从松树林里走出来，他俩常常坐在那松林附近的，所以那只狼还没有走上十步，就送了命！
毒穿肠立了这一功很得意，就把那只死狼背在肩膀上，回到了农庄里！
凡此种种，已使毒穿肠在农庄一带有了一定的声望！
一个人只要能力高超，不论走到哪儿，总会有崇拜他的人！
他被公认为是方圆三十里以内最精明，最强壮和最勇敢的农夫，尽管苏菲也被公认为沙坪山下最美貌的姑娘，但从来没有人去和她谈恋爱，因为大家都知道，毒穿肠喜欢她！
可是这两个人却从来不曾向对方表示过他们的爱情！
他们并肩长大了起来，就像两棵在地下根须纠缠，空中丫枝交错，花香同时升上天空的树一样！
只是他们相互会面成了必不可少的事情，他们情愿死也不愿有一天的分离！
那一年，苏菲十七岁，毒穿肠十八岁！
一股土匪盘据了不毛山，开始惹得附近的居民纷纷议论起来！
雪梦之都附近的土匪实际上从来没有真正被消灭干净过！只不过有时少了一个首领而已，但只要再有一个首领出现，他是不会缺少一批喽罗的！
“大名鼎鼎，在魔谷城闹得天翻地覆的鬼眼头陀，在魔云山被人追得走投无路，被赶出了魔谷城的国境，他穿过了荒凉的苔原，逃避到了春泉流域！
他设法重新组织了一队人马横行霸道起来，但他的雄心是想超过这两位前人的！
附近有许多年轻人失踪了！他们的失踪最初引起了很大的不安，但不久就得知他们都投到鬼眼头陀手下当喽罗去了！
没多久，鬼眼头陀就成了大家所关注的焦点，都纷纷谈论他的凶猛，大胆和残忍等种种特性！
有一天，他抢了一个年轻姑娘，她是当地的一个土地丈量员的女儿！
强盗的法律是严明的，凡是抢到年轻女子，第一就该归那个把她抢来的人享用，然后其余的人抽签轮流享用她，她一直要被他们蹂躏到死才能脱离苦洋！
假如她的父母有钱，有力量付出一笔赎金，他们就派人去接洽！
被抢去的肉票就成了信差安全的人质！
要是付不出赎金，肉票就一去不回了！
那个姑娘的恋人也在鬼眼头陀的队伍里，他名叫蒲公英！
当她认出自己的恋人的时候，那可怜的姑娘便向他伸出双手，求救并相信自己可以安全了，但蒲公英却觉得他的心在往下沉，因为他对于那等待在她前面的命运知道得太清楚了！
但是，由于他是鬼眼头陀的亲信。
由于他已忠心耿耿地在他手下效力了三年。由于他
曾射死过一个快要砍倒鬼眼头陀的骑兵，救过他的命，因而他希望他会可怜他！
他把他拉到一边，那年轻姑娘则坐在树林中央的一棵大松树底下，松树和她那美丽的头饰合成了一张面幕，把她的脸遮了起来，这样就躲开了强盗们那穷凶极恶的贪婪的眼睛！
他把一切都对鬼眼头陀讲了出来：他怎样爱那姑娘，他们怎样互誓贞节，和怎样从他到这儿附近来了以后天天和她在一间破屋里相会！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鬼眼头陀曾派蒲公英到邻村去公干，所以他无法到那个地方去赴约了！
可是，鬼眼头陀却到了那儿，据他说纯属偶然，然后就顺便把姑娘带了来！
蒲公英恳求他的头儿为雪儿破一次例，因为她的父亲很有钱，可以出一大笔赎金！
鬼眼头陀对他朋友的请求似乎让了步，吩咐他去找一个牧童送信给她的父亲！
蒲公英高高兴兴跑到雪儿那儿，告诉她她已经得救了，吩咐她写信给她的父亲，把事情告诉他，她的赎金定为三百银币！时间只限十二小时！
也就是说，到第二天早晨九点钟为止！
信一写好，蒲公英就一把抓到手里，急急忙忙地奔到山下去找信差了！
他发现有一个少年牧童在牧鹿！
牧童好像天生是强盗的信差似的，因为他们正巧生活在城市和山林之间，文明生活和原始生活之间！
那牧童接受了这项使命，答应在一小时之内跑到强盗窝，蒲公英就返回来了，一心只想早点见到他的情人，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他发现他的同伙们都坐在树林里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正在那儿享用从农家勒索得来的贡品！他的眼光在这一堆人中寻找雪儿和鬼眼头陀，但却扑了个空！
他问他俩到哪儿去了，回答他的是一阵哄笑！
一股冷汗从他每一个毛孔里冒了出来，他的头发根根都竖了起来！
他又问了一遍！
有一个强盗站起来，递过来一满杯甜酒，说道：
“为勇敢的鬼眼头陀和漂亮的雪儿的健康干杯！”
正在这个时候，蒲公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叫喊声，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夺过酒杯，向那个献酒的人劈头盖脸扔过去，然后向那发出喊声的地方冲了过去！
跑了一百米以后，他转过一座密林的拐角，就发现雪儿昏迷不醒地躺在鬼眼头陀的怀里！
一看到蒲公英，鬼眼头陀就站起身来，每只手里都握着手枪！
那两个土匪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一个唇边挂着猥亵的微笑，一个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看来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就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但蒲公英的脸渐渐松弛了下来！
他的一只抓着腰带上的手枪的手也垂到了身边！
雪儿躺在他们之间！月光照亮了这三个人！
“喂，”鬼眼头陀说道，‘任务完成了吗？’
‘是的，头儿，’蒲公英答道，‘明天早晨九点钟，雪儿的父亲就会带着钱到这儿来的！’
‘很好，现在，我们来快快活活地过一夜吧！这个姑娘很漂亮，配得上你！
喂，我并不自私，我们到伙计们那儿去给她抽签吧！’
‘那么说，你决定要把她按常规处置了？’蒲公英说道！‘为什么为她破例？’
‘我以为我刚才的请求——’
‘你比其它的人多些什么，你有什么权利要求例外？’
‘我当然有权利！’
‘算了吧，’鬼眼头陀大笑着说道，‘迟早总会轮到你的！’
蒲公英拼命咬紧牙！
‘现在，喂，’鬼眼头陀一面向其他那些强盗走去，一面说，
‘你来不来？’
‘我立马就来！’
鬼眼头陀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瞟着蒲公英，深怕会遭他暗算，但蒲公英这方面却毫无敌意的表示！
他叉着双手站在雪儿的身边，雪儿依旧昏迷着！
鬼眼头陀猜想那年轻人会抱起她逃走的，但这一点现在和他已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已经享用过雪儿了！
至于那笔钱，三百银币给全体一分，钱就少得可怜了，他要不要都无所谓，他继续顺着小径向那片草地走去，
使他大为惊奇的是：蒲公英几乎和他同时到达！
‘我们来抽签吧！我们来抽签吧！’
山贼们一见到他们的头儿，就叫喊起来！
“他们的要求是很公道的，头儿点点头表示允许！
他们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眼睛里都射出凶光，加上火堆所发出的红光，使他们看上去简直像一群恶魔！
所有人的名字，袋括蒲公英的在内，都写在纸上并放在一顶帽子里，由队里最年轻的那个人摸出一张来，那一张上写的名字是狼龟！
他就是那个向蒲公英建议为他们的头儿祝福，而被蒲公英用玻璃杯砸了脸的人！
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从太阳穴直到嘴边，血还在不断地流着！
狼龟看到他的运气这样好，就高声狂笑着说，
‘头儿，刚才我向蒲公英建议，为祝福你一杯，他不肯！现在请你建议为我干一杯，看他是否肯赏脸，’
每一个人都以为蒲公英此时会发脾气，但使他们惊奇的是：他竟一手拿起一只酒杯，一手拿起一只酒瓶，满满的倒了一杯！
‘祝你健康，狼龟，’他镇定地说着，然后一口喝干了酒连手都不颤一下！
他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
‘我的晚餐呢，’他说，‘跑了这么远的路，我的胃口倒开了！’
‘干得好，蒲公英！’强盗们喊道，‘这才像条好汉！’
于是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围着火堆坐下来，而狼龟则不见了，蒲公英泰然自若地又吃又喝，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强盗们惊奇地望着他，弄不懂他何以竟能如此泰然自若，他们正在纳闷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地面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他们回过头去，看见臭虫抱着那个年轻女子过来！
她的头往后仰着，长发扫着地面！
当他们进入圈子中央的时候，强盗们才借着火光看清楚那年轻女子和狼龟都面无人色！
这一幕突然出现的景像是这样奇特，这样严肃，以致大家都站了起来，只有蒲公英例外，他仍旧坐着，镇定地吃着喝着！
狼龟在极端肃静的气氛中走前几步，把雪儿放到了土匪头儿脚下，于是大家立刻明白了那年轻女子和那强盗面色惨白的原因了！
一把短刀齐柄直插在雪儿的左胸上！
每个人都望着蒲公英，蒲公英腰带上的刀鞘空了！
‘呀，呀！’头儿说道，‘我现在懂得蒲公英为什么要迟一步来了！’
“他们虽然天性野蛮，却能了解这种拚死的举动！别的强盗或许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来，但他们却都懂得蒲公英的这种举动！
‘喂，’蒲公英站起来向那尸首走过去，一手握着手枪柄，大声说道，‘现在还有谁要来和我争这个女人？’
‘不会有人争了，’土匪头儿答道，‘她是你的了！’
蒲公英双手抱起她，走出了火光圈外！
鬼眼头陀派了守夜的哨兵，众强盗便用他们的大氅裹着身体，在火堆前面躺了下来！
半夜里，哨兵发出警告，全体立刻戒备起来！
原来是雪儿的父亲亲自带着他女儿的赎金来了！
‘喂，’他对鬼眼头陀说，‘三百银币在这儿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
土匪头儿没有伸手去接钱，做了一个手势叫他跟他走！
老人遵命！他们两个在树林底下向前走，月光从树枝的空隙里直泻下来！
最后，鬼眼头陀收住了脚步，指着一棵树下两个聚在一起的人！
‘喏，’他说，‘向蒲公英去要你的孩子吧，她怎么样了，他会告诉你的！’
说完他回到他的伙伴们那儿去了！
“老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感觉到某种意外的大祸临头了！
他终于向那聚在一起的人影走去，心里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走近一些的时候，蒲公英抬起头，于是两个人的形体便呈现在老人的眼前了！
一个女的躺在地上，她的头枕在一个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的腿上，那男的一抬头，女的面孔也就可以看到了！
老人认出了那躺着的女人正是自己的女儿！蒲公英也认出了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