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蓓回到瀚门学院,已是午夜之时。
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直奔司马端礼他们所在的庭院,因着要守夜,大家均是没有睡下。
见她平安回来,芍药终于松了一口气。
简单吃了点东西,臻蓓直言身体困乏,便先回住处休息。
因她之前生的那场大病,几人对此并没有生疑。
一回到寝室,臻蓓把房门一闭,自怀中掏出几样东西来,一对小巧的瓷娃娃,一把小小的萧,一张盖着聚福堂大印的收据,还有一个绣了多半的荷包!
这些均是自夏竹的抽屉里,寻到的东西。
臻蓓先拿起那荷包,这是男子才会配有的款式,上面绣着几株翠竹,因尚未绣完,看不出翠竹下堆积的,是一些石子亦或是什么东西。
她放下荷包,拿起那张收据。
聚福堂乃是一家出售各种各样物件的商铺,因所陈列之物,从小童玩具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加之货物精细,价格实惠,在凤扬城颇具名气。
这聚福堂还有一个别家店铺,不能相比的优点便是,所购之物如买回去发现有破损或不喜之处,在不影响第二次售卖的情况下,五日之内,可以退换货物!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付钱时,店家都会开一张写着具体购物时间的收据,用作货物退换时必须持有的凭证!
这本是一张普通的收据,上面陈列着所购买的东西:一对精瓷娃娃、一支乌竹洞萧、一对喜合鸳鸯镶玉手镯。
然,此收据的不平凡之处,一则是因那鸳鸯手镯,只有在男子向女子求娶之时,方会用到,以示对女子的坚定不移!
夏竹作为一个尚未婚配的女子,家中又无兄弟,买来用作何途?
二则是因那收据单上的时间,赫然竟是两年前,苏老夫人寿辰当日的午时!
臻蓓清楚记得,天尚未亮,她便早早起身梳洗打扮,赶往苏府帮忙待客,而在这期间,夏竹一直随在她的左右。
虽然后来,她因醉酒之事,被扶进厢房休息,但那已经是未时之后的事情了!
又细细回想了几遍,她能肯定未时之前,夏竹一直在自己视线中,绝不可能分身到聚福堂中。
一个尚未缝制好的男子所用荷包,一对求娶的手镯,看来这夏竹已经心有所属,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与某位男子私定终身!
难不成那在聚福堂买东西的人,不是夏竹,正是她那未婚夫?
这样一来,似乎就能解释的清了,夏竹那日确是没有离开过苏府。
她那意中人自聚福堂,买了那鸳鸯手镯求娶于她,并买了瓷娃娃和竖笛,送给她那幼妹作为见面礼!
臻蓓摇摇头,如若真有这么一个男子,为何在未婚妻夏竹死后,他从来没有现身过?那清单上的鸳鸯手镯,又去了哪里?
想到那凌乱的抽屉,一个大胆的推测,闯入臻蓓脑海。
她死后,夏竹亦马上到了出府的年纪,只需在林府再过一年半载,便可以出府与未婚夫成亲。
她怎会舍得弃了心上人和幼妹自杀?说她随主而去——臻蓓冷笑不止,但凡她有这个心思,便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作证她在那晚没有在寝室之中!
若夏竹是被人所杀,那么杀她之人,定然与苏夫人那案子脱不了干系!
只是,夏竹平日多数随在她的左右,又何时结识了那人,并种下情愫?
突然,臻蓓隐约记起,在夏竹扶她回客房休息之时,好像曾有人走上前,与夏竹交谈过。
那时,她脑中已混成一团,眼皮沉重,那段模糊的记忆若不是刻意去想,早已被遗忘忽略。
与夏竹交谈那人是谁,又是因何事情?
臻蓓绞尽脑汁回想着,对方是个男子,声音出奇地耳熟。
她目光落在那荷包上,眼神猛地一凝,她知晓那人到底是谁了!
于此同时,一股尖刺地疼痛感涌上脑中,她自锦椅上滑落,跌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头。
一段被扭曲变形的记忆,在欲裂的疼痛中,一点点恢复完整。
两年前那晚,她刚欲入睡。
突然,窗外传来几声萧声,她不由侧耳倾听,奏得正是她所创的那曲《离恨》!
略一犹豫,她起身套上外衫,推窗跃了出去。
不远处的竹林里,如流水般恬静柔和的月光中,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衫随风舞动,静静站于月光下,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
如泣如诉婉转的曲子,正自他手中悠悠泻出。
听到脚步声,他止了萧声,缓缓转过身。
再次见到这张妖魅俊美的脸,她还是稍有些愣神。
见他薄唇微勾,露出一丝笑意,云音自知失神了,脸上不禁一红,轻咳一声,道:“你怎地还没离开?她们虽一时没猜到是你,可到底看到了你的手掌,难保不会四处宣传 皇上已经对你心生不满,倘若二皇子一党听闻此事,再借此事大做文章,你便愈加举步维艰了!”
“你是在担心我?”那人微微一笑,眼中难掩欢喜之色。
她狠下心,转身冷声道:“九殿下,莫要自作多情!我林云音只是,不想被当成你的同伙,被你拖累而已!”
原来,这个竟是被二皇子南宫观,视作眼中钉的九皇子——南宫赫!
南宫赫饶是早已知晓她心意,此时听她亲口说出,仍止不住的心生凉意。
他喉头微动,低声道:“即是如此……”
本已预备温习数遍的千言万语,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叹息一声:“林大小姐,南宫就此别过!愿你夙愿成真,美满安康!”
话音未落,他人已飘出数丈之外。
云音急忙转过身,只见那道白影在竹林中,转瞬没了踪影。
呆立了半晌,云音怆然若失地慢慢向着自己的庭院走去。
刚行没多远,有人伸臂拦截住她的去路。
她茫然地抬起头,就见苏石涛正脸色铁青的盯着自己。
“石涛,你怎会提前回来了?”她一扫心中抑郁之气,扑向他欣喜道。
苏石涛侧身避开她,冷笑道:“若非提前离开,又怎会见到你们这郎有情妾有意,依依不舍的一幕?”
她急忙解释道:“不是的,他只是来与我道别。”
苏石涛不言不发地看着她良久,忽而,眼中带了一丝怜悯之色,道:“你就算此时后悔,没有跟着他一起离开,也已经迟了!”
她见他神奇诡异,微微一怔,惊讶道:“石涛,你这话何意?我何时后悔过?”
苏石涛没有作答,只大步向远处行去:“诸葛大师,其他事情就交于你来处理了!”
她这才震惊地发觉,不知何时起,身后竟然多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
那人在林云音震惊地目光中,缓缓摘下头上斗笠。
云音看清他的长相,不由浑身一颤。
那人长相清秀,有着一双闪动着五彩斑斓晶光的眼睛!
他对着云音咧嘴一笑,道:“林大小姐,可看得清在下眼中你的模样?”
他的声音平缓至极,有种让人不能抗拒的魔力。
云音直直望着他的双眼,登时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后院桃林中的长椅上,天色已经破晓。
她迷迷糊糊地向着自己的庭院走去,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早起的下人,她们似乎与她说着什么。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耳朵里也嗡嗡响着,听不甚清楚,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不断说着,“走吧,回到榻上,好好睡上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遵从那道声音的指令,自瞠目结舌地夏竹面前走过,倒在榻上,顷刻便陷入了沉睡。
到了这里,脑海中回忆中断,疼痛感顿时消失无踪!
臻蓓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段陌生的记忆,难道就是那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过了良久,臻蓓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要想弄清这一点,其实也很简单!
元日宫中的宴会,南宫赫并没有参加。
师父虚空道人在元日前,不顾他的挽留离开了凤扬城。
今晚,他与手下那些誓死相随的部下,喝了几盏酒,还难得留下,听他们天南海北胡扯八道地吹嘘了半天。
王府里冷冷清清的,往日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因而只留下几个下人在府中打理琐事,从不许他们喧闹。
这一刻,立于寂静无声地庭院中,他竟然有些发慌害怕,特别希望能有人出声,打破眼前死气沉沉,看不到一丝生机的一幕。
他推开门,刚欲踏进房中,突然生生止住了身形。
房中有人,且,那人气息熟悉至极!
随着“嚓”地一声响,桌上的烛火被人点燃。
臻蓓自桌前站了起身,她飞快瞥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神情的那人,转过身去:“我来这里,是因为有些有关林大小姐的事情,想要问你!”
半晌,南宫赫方道:“你说。”
他仍立于房门前,似乎怕再靠近一点点,房中之人,便又会受惊逃到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臻蓓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两年前,在你离开凤扬城的那晚,可是有去林府见过她?”
南宫赫微微一愣,遂轻轻点了点头。
臻蓓心头一跳,颤声道:“事情经过为何?”
再次回到瀚门学院,臻蓓因兴奋浑身轻轻颤动着,她似乎已经弄清楚了,困扰了她两世之久的那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