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天的雪,到处白雪皑皑,茫茫一片,傍晚时分,雪停风止,宫中送葬的队伍也出发了。
在遥方民间,若死了人,是不能过冬节后入葬的,视为不详,所以哪怕是在冬节前一天死的,也会急匆匆入葬,家中有高龄老人的,冬节前后都会特别注意。
刚才也说了,这时民间习俗。
在一些大家氏族是不会的,顶多是停尸暂缓丧礼,等到冬节过后,因为冬节当天不行丧,不管是百姓还是达官显贵人家,都一样。
国君的丧礼办了几天,没有停丧之说,所以急急入葬,这也是新国君着急办丧的原因之一,不想拖到冬节后,因为丧礼期间他是不能举行登基仪式的,当然,非要也可以,不过是整个登基典礼都是白色,哪位国君登基时愿意如此?
新选的帝陵离皇陵并不算远,但却是一座孤魂,说是帝陵,若干年后,谁人知道?
短短数日建的帝陵,能是什么样?
为了能让已故国君能在这一天顺利入葬,新国君可是费了一番心思,又是让人选日,又是推算时辰等等,这些事他若想办成,身为国君,有的是人配合。
开始,慕容迟等人还以为丧礼会停一日,入葬怎么也在冬节过后,谁知如此突然。
听的消息,大家瞬间心知肚明,国君这是要在明日冬节行登基礼,在大宛使臣面前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和称号,当真是有些急切了。
“罢了罢了,人死入土为安,他既交代不大办,不入皇陵,就让他早些安静也好,那些个哭丧的,有几个真心?倒不如早些入土的好。”
能用这种口吻说话的,也只有千灵王了。
慕容迟默默低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们去吧!”千灵王一挥手,自己折袖出了大厅,这意思,他就不去了,他素来不喜这种人多的场面,再则,他的身份不去也不会有人多说一个字。
这次和紫瞳交手,千灵王爷受了创,等明日冬节过后就打算闭关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易九兮尚在千灵王府,便直接同慕容迟等人直奔宫门口,送老国君最后一程。
千灵王说的对,死后如何哀荣都是一场戏罢了,倒不如入土为安。
他们赶到的时,林霜语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看到易九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备好的丧帽给对方带上,送一程也好,过两日他们就要离开了。
这还是林霜语第一次帮易九兮整带衣帽,动作却那么自然,就好像在一起生活了许久一样。
易九兮看着眼前近在咫尺之人,满心欢喜和动容,微微低头让对方帮自己整理。
“走吧。”
“嗯!”
简单几个字,却是千言万语,一路安静,只听的丧乐阵阵,易九兮要来送葬,便是身为国君的东顺王也不能说什么。
林霜语同样一身孝服陪同而行,整个送葬过程都极为安静。
出城一路,百姓跪拜行礼,家家户户门口都是白帆连片,帝陵是赶工出来的,要说多壮观是不可能的,但位置还算不错,这是遥方,看风水是看家本领,若是连个帝陵都不好好选,未免太说不过去。
不入皇陵,入陵寝的过程自然也简化了不少。
封土盖上,一位国君的丧礼也就宣告结束,他的一生也至此结束。
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易九兮在上了香之后,和林霜语拜过就离开了,并未等到和送葬队伍一同折返。
“人都有这一天。”林霜语并非安慰人,只是陈述事实,没错,人都有这一天,只不过有些人走了,有人不时缅怀,有些人走了,随着时间消逝便再无人记起。
易九兮静默抬手,轻轻拉着对方的手,漫步山林踏雪而行。
“即便有那一天,本王陪你,生同行,死同寝!”总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行走黄泉路上。
世上情话无数,催人泪下、让人满心欢喜的也不在少数,可这句话,林霜语知道,她会记一辈子,手不由反握着对方,算是她给的回应,人生得一人如此,约莫是没有遗憾吧。
“那人可醒了?”便是易九兮,也觉得话题好似有些沉重,今日本就有些沉重了,无需再添加气氛。
两人都是随性洒脱心胸宽广之辈,也不会拘泥太多,人已故去,心中缅怀就好,并不需要写在脸上挂在嘴上。
“醒了,九兮,你可知他是谁?”世上机缘往往让人惊叹。
是谁?易九兮摇了摇头,这让他猜测,他可真是猜测不错。眉头一挑,听这口气,这人还大有来头,而且,他应该也知道的?
林霜语拉了拉风衣,出城的时候就是傍晚了,如今天色已黑,今夜虽然无风,山间却更显清冷。
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即便是在黑夜之中,易九兮也察觉到了,将火把靠近对方几分,明知在这冬夜寒气逼人,这个火把根本没什么用,只是出于本能。
“之前收到秘宫的消息,我爹说当年紫家一门被问斩,实则是金蝉脱壳,都没死,所谓的紫家大案,凶手的确不少,可真正的凶手,却是紫家自己人或者说紫使,所有人都陪着他们演戏罢了。”
尽管紫风修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可故事的蓝本,林霜语已经心里有个大概了。
“金蝉脱壳?!”就是易九兮听着也是一阵惊讶,紫家一案,可是轰动一时,金汉之所以加速灭亡,紫将军死后兵乱也算是一个原因。
“连你也觉得惊叹是吗?我们从东顺王府带回的那个人,便是紫风修,金汉的大将军紫风修,我曾经以为的外祖父。”想起过往,林霜语忍不住一阵恍惚。
紫风修!这下,易九兮是真的惊到了。
两人步行相顾无言良久,最终易九兮一声轻叹开口:“世事难料!那个女人又是何人?”紫风修,竟是紫风修,前朝大将军。
“紫夫人!你更想不到吧。”看到紫风修的时候,还以为将他弄成那样的人与她多大的仇,没想到却是他的枕边人,细思极恐,这紫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易九兮忍不住摇了摇头,紫夫人!这答案属实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为何?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理解的事。
“我与你说过,黄沙海内,根本没什么荆齿城,但也的确有一座城,叫天择城,我娘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而你娘最后也是为了去寻那里而消失的。紫风修包括紫家所有人,还有紫楼的紫重山,都是天择城的人,他们被称为紫使...而我娘...是择天城的圣女...”
黑夜之中,两人漫步双手紧握漫步前行,一个细声说着,一个安静听着。
“我所知道也就这么多,至于择天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不过快了,我会尽快让紫风修开口说话,到时候,一切都清楚了,九兮,不知为何,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刚醒来的时候,初入京都,便觉得所有的事情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让我是找不到出口,本以为拨开乌云见月明了,可现在,却又像当初一样,陷入重重迷雾。”
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事,若非她亲口说的,易九兮正不会相信。
“无妨,朗朗乾坤,乌云永远遮挡不住日月笼罩大地,黎明从不缺席,不管是么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想弄明白,我陪你便是。”易九兮的口吻异常坚定。
林霜语呼了口气抬头看向被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天地一色,“没错,黎明从不缺席,等待天边破晓,一切就分明了。”
“可冷?”易九兮终于松开拉着对方的手,顺势落在对方的肩膀上,将人搂进怀里,替她挡去寒意。
“尚好,早些回吧,免得他们担心。”
“明日就是冬节,那女人若真是在意这个夫君,必会想办法将人救走,让大家都小心些,后天启程回川西。”易九兮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些不安,如此疯狂的一个女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林霜语点了点头。“对了,千灵王请你过府,可是为古卷的事?”
说到古卷,易九兮无奈耸肩一笑,“千灵王的确想知道,不过他拉不下这面子,正好七大世家家主找上门,便顺势而为罢了,也能理解,对他们来说,就算我是娘的儿子,也是个外人,恐怕也都知晓我的身份了,古卷于遥方来说,非比寻常,我们开了古卷,他们紧张也在所难免。”
倒也是!换成是旁人在大夏开启了一份这样的古卷,恐怕大夏人也会如此。
“你可告诉他们古卷上的内容?”想起古卷上的内容,林霜语便是一脸无奈。
易九兮笑着摇头,“你觉得,本王说,他们会信吗?”
摇头,“那你如何应付的?”
“还能如何,只能告诉他们,古卷记载的第一句话,便是有缘开启古卷之人,不得将所看内容泄露出去,否则必将受到天谴!”
林霜语听着摇头失笑,到是好说辞,如此,他们也不好怎么问了,“也不知当年大同帝可被人这么问过,他又是如何回答的。”
“本王也问了老先生,千年前大同帝开启古卷可有什么记载,他又是如何说的,老先生说,有关大同帝在遥方的文字记载,都随着一个人消失了,现在遥方所知的,都不过是一些旁词,无法佐证。”
那日,他因为不死鸟的印记,单独找老先生聊了聊...
林霜语收了笑,“消失了?”这对遥方来说,该是很重要的文献珍藏。
“还记得你给我看过的那副画像吗?大同帝的元后天歌,前些天,老先生给我看了一个盒子,里面也有一副画像,虽然装扮不同,却是同一个人无异,不过她不是大同帝的元后,而是千年前国师府的国师。据老先生所言,她的确和大同帝相识,只不过,并未嫁给大同帝才是,因为天下一统后,那位国师回到了遥方,之后就消失了,随同消失的还有有关大同帝的一些记载。”
还有一件事...易九兮停顿片刻之后,还是选择告诉她。
“国师与我谈及这位国师府的先辈,是因为我问及了你提到的那个图案,就是锦袋上的图案,那锦袋上的图案,就是那位先辈曾经用过的图案,老先生给我看了一些物件,上面的图案和锦绣袋上的一样,另外...你在给紫风修疗伤的时候,我问了下老先生有关不死鸟印记的事...因为,那位国师府先辈的额头上就有和你背上一样的印记。”
有关她的事,他怎会忽略?
再见过古卷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想问老先生了,但是外祖父驾崩...便耽搁了。
大同元后!国师府先辈!不死鸟印记!
林霜语突然顿足,一阵恍惚,这些天,她脑海里总隐隐约约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小宫主,王爷!城中出事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寒香的声音,略显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