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后十八岁进宫,那时的先帝便已近三十,是以她从未体会过少年少女应有的青涩情爱。
若先帝对她温柔宠爱,她也许就不会再有遗憾。
毕竟人生就是有舍有得,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就不能再奢求其他。
可先帝是个贪图女色的,后宫中新人不断,没有一人能留住这位风流帝王的心。
渐渐的,蒋太后的心里便越来越扭曲。
她年轻貌美,家世不俗,可先帝却只宠爱她一个月后,便去各处猎艳,甚至腻烦了清白的姑娘家,偷偷出宫去花楼做乐。
蒋太后的怨恨越来越深,可先帝健在,她处在深宫不敢放肆,直到先帝病逝,她成了后宫中唯我独尊的女人,她心底的欲望便彻底冲开了枷锁。
她痴迷年轻的男子,喜欢他们俊美的面容,紧致的身材,更喜欢他们身上的朝气。
可同时,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身体,她便又会想到自己已是垂垂老者,不甘和何愤恨让她越发扭曲。
她折磨着他们,看他们跪在她脚下甘心俯首,那种快感能冲散她心中郁郁,就算她年华不再又如何,她依然可以得到所有她想要的。
而裴逸明就在忍受着这种身心折磨,裴家虽渐没落,但裴逸明是天之骄子,是全家人的希望。
他自幼饱读圣贤,才华横溢,可现在却要屈服在一个老女人脚边,每每想到两人亲热的过往,他就恶心的想吐。
可他又偏偏痴迷于权力,看着苏致一路青云直上,他不甘心就这么输给他!
裴逸明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做着出卖灵魂出卖身体的事情,只他此时并不知道,人只要出卖了灵魂,终会坠落地狱。
突如其来的破门声惊醒了榻上缠绵的两人。
建明帝最先迈步进来,眉宇间还挂着忧色,“母后,您还好吧,可遇到刺客……”
建明帝的声音戛然而止,怔愣的立在原地,似乎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完全忘了阻止身后那些跟随前来的众人。
宴会进行时,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黑衣刺客,在行刺建明帝失败后,便朝着偏殿的方向逃窜而来。
建明帝立刻率众臣前来保护太后,众臣明知建明帝不过是在演孝子而已,但也只得配合,只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竟会看到让人恨不得抠掉双眼的一幕!
“母后,你……你们……”建明帝双眼睁大,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脚步一踉,被沈皇后及时扶住。
“皇后,朕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在做梦?”
沈皇后只咬牙扶着他,面色难看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有两个老臣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气得昏了过去,其余众臣有的震惊,有的茫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却是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冷风灌进殿内,蒋太后瞬间清醒,她立刻拉过衣裳遮挡自己,厉声道:“有人算计哀家!有人要害哀家啊!
来人,去传御医,定是有人给哀家下了毒!”
建明帝身子摇摇欲坠,惨白的脸色显得他一双眸子格外的红。
有些大臣起初还在想这是不是建明帝的手笔,可见建明帝如此,这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太后与外臣私通,这岂不是在给先帝戴绿帽子,这种事传出去足以让大梁皇室沦为笑柄。
大臣撞见太后私通,身为皇帝的建明帝哪里还有面子可言。
建明帝心口剧烈起伏,一副随时都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只他心里却狂笑不止。
面子?
什么玩意儿!
又不是他被带了绿帽子,他才不在乎!
御医很快被唤来,在屋内搜查了一圈也没翻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一间偏殿,鲜有人来,连个熏香都没有,蒋太后喝过的醒酒汤他们也验过了,没有一点问题。
蒋太后猛然记起自己就是在寿宴上喝过酒后才头脑昏沉,立刻命人去取酒壶酒樽。
“母后,那酒朕与皇后也喝了,您觉得是酒水有问题?”建明帝的声音与目光一般的冷。
“有没有问题要验过才知道!这宫里盼着哀家死的不再少数。
为置哀家于死地,竟做下这般阴损下作的事,让哀家揪出来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蒋太后身体亦在发抖,她不觉得她做错了,可让这么多人堵住她与男子欢好,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纵使这天下日后都是她蒋家的,可她丢了的脸面再也找不回来了!
蒋太后怒不可遏,可御医查过了酒水,依然一无所获。
这下蒋太后瞬间傻了眼,这御医中有她的人,不会隐瞒真相。
可……可这怎么可能,若无人加害,她怎么就会迷了心志,难道真是因为醉酒?
这下子就连蒋太后自己的都懵了,只她自然想不到,早在慈宁宫她便已经中招了。
玉华公主早就趁着说话之际,在香炉中偷偷添了料,宴会上的酒水并无问题,只酒对于那迷香来说是一味不得了的催化剂,足以使人失去神智,听从于人最原始的欲望。
建明帝扶额,神情悲痛,嘴唇颤动半晌,才闭目冷冷道:“母后,儿臣宁愿您能查出些什么来。”
众人听明了建明帝的心声,虽说两人苟且已成事实,但太后被人算计总会好过主动。
裴逸明早就吓傻了,跪在地上哆嗦不止,恨不得所有人都能无视他。
可在场不乏眼尖之人,比如宋达便是眼尖又没有眼力的人,“裴郎中的身上怎么有伤呢?瞧着像鞭伤还有抓痕?”
裴逸明虽以最快的速度披上了衣物,可有些裸楼在外的皮肤上清晰可见深浅不已的疤痕。
有些像是鞭伤,但有并非大牢中的鞭刑,更像有人重口味的人喜欢的闺房情趣。
今日来赴宴的大臣虽都身居高位,但地位的高低只代表他们在官场上的成就,与人品无关,里面更不乏擅长其道之人,一眼便看出这鞭伤的缘由。
裴逸明家中并无妻妾,于是众人难免将“罪魁祸首”认作为蒋太后。
傅准抿了抿唇,悄悄靠近建明帝,他俯身贴在建明帝身边说悄悄话,但小孩子对音量的控制着实不怎么好,竟将悄悄话变成了外放。
“父皇,我听慈宁宫的一个小戏子说,他的哥哥被皇祖母召见后,好像也被打成这个样子。”
众人心中瞬间掀起巨浪,原来太后还不止宠幸了一个人,竟然还与戏子有一腿吗?
起初蒋太后在宫中养戏子的事不是没人反对,那些戏子都是男子,后宫乃皇帝的后院,怎能容许男子出没。
可一来蒋太后势大,二来蒋太后限制戏班进出,戏班中人不得踏出慈宁宫,众臣避其锋芒,这才不再阻拦。
虽说外男在宫不合规矩,但想着既然在太后宫里,应该不会有事。
可谁曾想到,原来这些戏子竟是蒋太后为自己准备的男宠!
建明帝偷偷憋气,将一张脸憋的涨红,众臣见状对建明帝更是满怀同情。
众人逮着老娘红袖出墙,还捉奸在床,陛下真是太可怜了。
建明帝怒到说不出话,当即派人去慈宁宫唤清霜来。
清霜是个半大的孩子,懵懵懂懂的,一看这么多人早就吓傻了。
听着建明帝的发问,清霜似懂非懂道:“子溪哥哥每次被太后娘娘召见去唱曲后,身上都会带伤。
草民询问,子溪哥哥就说是他笨,唱的不够好,太后娘娘就打了他。”
语落,他又似自言自语,讷讷的道:“可……可子溪哥哥是我们的台柱子,唱的明明已经很好了……”
“你个卑贱的戏子,竟敢在这诋毁哀家!来人,将他给哀家拖下去打死!”
周围依旧静悄悄的,没人动弹。
蒋太后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慈宁宫,这些人也不会听命于她。
建明帝似乎已然在崩溃的边缘,咬牙切齿的问道:“既是如此,那个叫子溪的为何不来,反是你来回朕?”
清霜眼圈一红,垂首抿嘴,弱弱道:“因为子溪哥哥已经被太后娘娘杖毙了。”
众人的表情一时暧昧起来,这看起来像极了有了新欢不要旧爱,太后娘娘不讲究呀!
事到如今蒋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被人给合伙算计了,可她偏偏拿不出证据,实在可恨。
而此时的裴逸明更是煎熬,他起初只盼着众人无视他,结果一如他所愿,建明帝没有询问他,众人也没有指责他,可这种感觉并未让他释怀。
他刚才在慌忙之中看到了苏致,他穿着官服站在人群中,挺拔如翠竹一般。
而他此时却如丧家之犬一般,跪伏在地,衣衫不整。
这个认知让他惶恐不已,就算今日之后五殿下夺得大权,可他的身上的屈辱永远也洗脱不掉,他会永远被人唾弃,他丢失了的尊严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更何况他怕是活不到那一天了,就算陛下不杀他,蒋太后也不会再留他。
从此不会再有人记得他是堂堂探花郎,他在众人眼中只会变成一个男宠,一个小丑。
他终究还是输给了苏致。
众人默默看向建明帝,等着他下决断处理此事。
只这种事实在难做,母亲红杏出墙,总不能将堂堂太后浸了猪笼。
正当众人替建明帝苦恼此事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毫不起眼的柔嫔娘娘突然双膝跪地,跪行到建明帝脚下,悲痛哀求,“陛下,求您为八殿下做主啊!”
众人一愣,这柔嫔该不会丧子之后得了失心疯吧,八殿下都没了好些日子,这个时候出来说事不是添乱吗?
然而柔嫔接下来的一番话让这些大臣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陛下,八殿下不是贪玩落水,而是被人所害,臣妾怀疑,这个人就是太后娘娘!”直到今日柔嫔还是痛不欲生,丧子之痛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抹平的。
“放肆!哀家堂堂一国太后,岂容你小小妃嫔如此攀诬!
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如此恶语中伤!”蒋太后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知心虚,就算事情是她做的,她不承认,还有人能把她怎么样?
柔嫔一如她的封号,柔柔弱弱不争不抢,在宫中毫不起眼,只她的肚子争气为皇帝诞下了一位皇子,这才被升为嫔位。
她已然知足,只想守着儿子好好过一生,可如今就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了。
柔嫔泪如雨落,这都是报应,若非她当年隐瞒那件事,也许老天就不会如此惩罚她了……
“陛下,八殿下曾与臣妾说,每日太后娘娘唤他去慈宁宫读书,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偏殿,而裴郎中则去了太后娘娘的寝殿。
臣妾听了害怕极了,嘱咐他不要对任何人说。
可那日他去了慈宁宫后,没过多久便溺死在了湖里。
慈宁宫说是八殿下贪玩自己溜走了,可那日明明就是王嬷嬷护送八殿下离开的!”
“你胡说!”蒋太后目眦欲咧,没想到这些往日里她从未瞧上眼的小人物竟敢冒出来一个个攀咬她。
当时顾锦璃听闻此事后,心中便起了怀疑,立刻与沈皇后表明此事。
沈皇后虽不屑后宫争斗,但这不代表着她不懂后宫之术。
她命人暗中散播消息,将八殿下并非死与意外的消息传到了柔嫔耳中,然后又以调查此事为由接近柔嫔,适时的抛出了橄榄枝。
柔嫔为了报仇,为了生存,答应要在今日揭露蒋太后的恶行,可沈皇后敏锐的捕捉到了柔嫔言语间一处漏洞。
“柔嫔,本宫问你,在八殿下与你讲述慈宁宫之事后,你为何会惊恐不已?”若非此事是锦儿告知她,她是绝对想不到堂堂太后竟会在宫中宣淫。
柔嫔眼中闪过一抹后悔与悲痛,她深深叩了三个响头,抬头直视着建明帝的眼睛,软弱了多年的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将当年真相公之于众。
“陛下,臣妾怀疑当年珍妃娘娘之死并非意外早产,而是太后娘娘杀人灭口!”
先前的每一条罪状都未能让蒋太后有分毫的恐惧,可柔嫔此言一出,蒋太后的瞳孔中立刻浮现出了惊恐。
因为她太知道珍妃在建明帝心中的地位,那是一个可以让他失去理智,无视一切的存在。
果然,建明帝的眸色一点点暗沉下来,他刚才虽故作气恼,然则却只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可柔嫔的话让他眼中的玩味尽散,取而代之变成了一片凌厉。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柔嫔深深叩首,在啜泣中将当年的事情一一招来。
当年柔嫔还只是宫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小美人,一次她在御花园偶遇了珍妃,她知道珍妃是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心里十分惶恐。
可没想到珍妃为人温和善良,对她一个小美人说话都是如沐春风,对她全然没有半分轻视。
宫中的女人要么高高在上,藐视一切,要么便整日钻研勾心斗角,珍妃是她在宫中从未见过的存在。
渐渐的她便心生了亲近之意,时而会在后花园偶遇散步的珍妃。
直到一日她们闲庭阔步来到了莫离湖,这里鲜有人来,十分清净,却未曾想竟在亭中看到了蒋太后,而那时正有一年轻公子剥着葡萄喂蒋太后吃下,两人的动作十分亲昵。
她们当时都吓坏了,珍妃立刻让她离开,她当时只是一个小美人,身边没有仆人伺候,转身便溜走了。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情,她只知珍妃似乎动了胎气早产。
她默默祈祷,希望珍妃能够平安无事,可结果珍妃还是没能停过去,一尸两命。
她当时很害怕,害怕蒋太后会查到她身上,珍妃那般的身份都遇到了不测,她一个小小美人也会死的悄无声息。
可珍妃过世后,后宫似乎平静,并未掀起一点浪花。
而她就这样怀揣着秘密如履薄冰的活着,她曾想过要告知陛下实情,可她真的害怕,也是真的自私。
“臣妾隐瞒真相,最该万死。”柔嫔跪地失声痛哭,失去儿子是上天对她自私自利的惩罚。
珍妃娘娘保全了她,而她却为了自己的安稳选择了隐瞒真相。
若她早些将事情告知陛下,也许儿子便不会死了。
“这是报应,是报应啊……”柔嫔掩面痛哭,建明帝却泛不起一丝怜悯,甚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该死,你竟然隐瞒了朕这么多年!”
“陛下,逝者已矣,卿瑶心地善良,不会愿意见陛下为她杀戮。”沈皇后发现了建明帝的失态,忙出言劝阻。
柔嫔所行虽有过,但今日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蒋太后。
“来人!将慈宁宫的宫人都给朕带来,一个都不能少!”建明帝就是要公开审判,当众羞辱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夺走她心心念念的一切。
“傅棱,你敢审哀家!”
建明帝目光如刃,锋利的目光似能将蒋太后凌迟而死。
“淫乱后宫,残杀妃嫔,谋害皇子,这些罪名哪一条是朕审不得的?”建明帝收回视线,冷冷看向身后的众臣。
众臣不敢应声,甚至不敢抬头,就连傅决一派都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这些皆是大罪,就算是太后,也一样要接受审讯。
他们心里虽急,更恨蒋太后此番招惹是非,可建明帝俨然一副随时都会失控的样子,他们这个时候伸头,不是等着挨砍吗?
慈宁宫的人很快被带了来,板子往身上一招呼,殿外顿时鬼哭狼嚎一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蒋太后也要找人办事,自然瞒不了几个心腹,侍卫抡起板子直接打死了一个宦官,其余众人看见,也不敢再隐瞒,哭哭啼啼的将自己知道的事交代了出来。
蒋太后脸色阴沉的可以滴水,众人面上虽不敢表露,但都在心里默默骂上一句“淫后!”
堂堂太后非但不以身作则,反是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说一句该杀都不为过。
事到如今,蒋太后反而冷静下来,她慢条斯理的穿戴好衣裳,端坐榻上迎视建明帝。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赢了的人能够主宰一切,包括真相与历史。
这些人都看到了又如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过得潇洒恣意最重要,史官的笔由得她去主宰,后人只会知道她想让他们看到的。
见蒋太后脸不红气不喘,众人惊叹于她的脸皮之厚,却哪里知道她在做着坐拥天下的美梦!
“陛下!臣有要事要报!”一直沉默不语的裴逸明突然开口,扬声说道。
众人鄙夷漠视的望了过去,裴逸明之后的话却给了他们一记晴天霹雳。
“陛下,臣之所以装作臣服于太后,只因为臣怀疑他们有不轨之心。
臣不辱使命,打探到敌情,五殿下今日要反,他与禁军副指挥使狼狈为奸,意欲夺宫!”
群臣惊骇不已,蒋太后更是勃然大怒,这个蠢货是疯了不成!
可相反,裴逸明没疯,也不蠢,事到如今选择蒋太后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会遗臭万年。
与其如此还不如搏一搏,将自己塑造成卧薪尝胆的明臣,他是为了大梁社稷才甘愿隐忍。
若傅决失败,他便立下了大功,可平步青云,就算陛下被推翻,他也可青史留名。
可奇怪的事,面对蒋太后的愤怒,群臣的恐慌,裴逸明唯独没有等到建明帝的反应。
建明帝神色漠然,眸中没泛起一丝波动,他的冷静让蒋太后都觉得不安。
“你既早就知晓,为何才来禀告?”
裴逸明一慌,“臣……臣……也是刚刚才得知……”
“朕若指望着你,只怕这大梁江山都要颠覆了!”
话音刚落,便听甲兵之声远远而来,众臣惊慌不已,有的甚至已经准备四下奔逃,可前来的禁军行动整齐划一,他们并未抽出刀刃,而是俯首在建明帝身前。
一身银甲的沈染推搡着被五花大绑的傅决远远走来,“陛下,五殿下欲与禁军副统领孙健起兵谋反,已被臣等控制,等候皇命处置!”
傅决身上穿着铠甲,发髻凌乱,脸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鲜血。
他被押着跪在建明帝面前,垂下的发遮住了他的脸。
“傅决,你终究还是反了。”直到刚才他还给了傅决机会,可他执意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这难道不是父皇逼的吗?”傅决与蒋太后一般,没有丝毫的心虚。
他一改往日的殷勤模样,抬着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建明帝,眼中充满了恨意,“我若不争,这大梁可还有我容身之地?
我若不争,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要被父皇送给傅凉?”
既然父皇不慈,他有何必再装孝子贤孙!
建明帝淡淡的看着他,沉默未语,因为他知道与傅决这样的人根本讲不清道理。
可沈皇后却看不得傅决如此,冷声问道:“大梁为何没有你容身之地?难道只有那个皇位才容得下你吗?
除你以外,陛下还有六位皇子,陛下可让他们风餐露宿,衣不蔽体了?
你们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不必劳作,不必寒窗苦读便可享受世间极致的荣华,这些都是你们父皇赐给你们的,你究竟有何不满?”
傅决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紧紧盯着沈皇后,他想反驳,却又一时语凝。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想将江山传给谁便传给谁,以手段图谋者,皆是不轨之人。
你口口声声说这些多话,不过是利欲熏心而已,你有何资格指责陛下!”
沈皇后怒指傅决,声音冷肃,“逼供造反,罪不可恕!”
傅冽亦气得浑身发抖,他并不知今日这幕有建明帝的算计在。
当看到自己的祖母竟与外臣私通,还曾做过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他不仅觉得脸皮火辣,心里更是窝着一团火。
现听傅决造反不成还振振有词,更是恨得上前便是一脚,“放你娘的屁!皇位不传给你就造反,谁惯的你一身毛病!
皇位就一个,父皇的儿子那么多,是不是谁都要造一次反?”
众人砸了砸嘴,要说这六殿下也真是太鲁莽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丽妃拉了拉他的袖子,轻轻摇头,低声提醒道:“收敛脾气,注意分寸。”
傅冽扫了自家母妃一眼,满头金钗换成了玉簪,脖子上戴着一串佛珠,手上还带着一串开过光的佛钏。
如今的母妃可谓修身养性,与先前那个暴躁母妃简直判若两人。
建明帝并未怪罪傅冽失言,反是有些欣慰,小六的确是个好的。
就连顾大老爷也对傅冽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有血性有气魄,六殿下真是不错。
这五殿下实在太过气人,看得他都恨不得上前踹一脚。
裴逸明看着眼前的一幕,满脸错愕。
五殿下竟然这般快就被镇压了?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了目光深不可测的建明帝,难道陛下早就知情,今日不过是顺水推舟,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逸明身上渗出了一层冷汗,本以为找到的生机如今也彻底失去了希望。
建明帝与史书中的那种勤勉朝政的明君的确有很大的差异,他虽不好杀戮,但并不是个宽厚的人。
他虽不恋美色,不近佞臣,却也对朝政并无多少热情。
他也许不是个好皇帝,但不能否认他是一个聪明的皇帝。
当北境出事后,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当即严格控防,英国公一派的势力的确无孔不入,但经过上一次围场之难后,他大肆清洗了朝堂,重创了英国公的势力,否则此番也许真就不会这般顺利。
裴逸明彻底心灰意冷,瘫坐在地,他抬起头看向苏致,这个他本从未放在心上,却夺走了他状元之位的人。
苏致并未如想象中的或是鄙夷或是讥讽,他只神情淡然的与周围人商议着眼前局势,脸庞虽有年轻人的稚嫩,但举止之间已现经世之风,难怪他总听那些老臣对苏致赞不绝口,称他会是内阁的新生力量。
他对苏致有不屑有不忿,论出生,他出生在书香世家,论才学,他早就扬名江南,苏致凭什么与他相比?
可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他的风光不再,他的光芒尽数被这个人夺走。
他不甘心如此,却一不小心行将踏错,失去了所有的尊严与风骨,他想成为受人瞩目的苏致,结果却活成了这般模样……
蒋妃早就被吓傻了,她并不知道姑母的这种癖好,现又见儿子谋逆被人缉拿,蒋妃哀嚎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建明帝的衣摆苦苦求饶,“陛下,这些臣妾并不知情,求陛下开恩。
决儿只是一时脑热,被人蛊惑,陛下饶他一命吧!”
姑母之罪早已没有辩驳的余地,蒋妃分析利弊之后,当即决定与蒋太后划清界限,保全自己。
蒋太后未曾真心相信过谁,但也没想到蒋妃这般快就背弃了她。
“蠢货!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他能原谅你,待你如初?别做梦了!”
蒋妃只不停的抹着眼泪,恳求着建明帝,“陛下,太后娘娘做的那些事臣妾真的不知情啊,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傅决则要比他的母妃硬气很多,他虽被人押着跪在地上,但态度依旧强硬,他冷笑着看着建明帝,眼中没有畏惧和悔恨,反是充满了挑衅,“父皇,你不能杀我,你若杀我,这京都您就再也保不住了!”
建明帝皱眉,然则未等他说话,忽有侍卫急急来报,“陛下,不好了,有军队偷袭东城门,东城门马上就要失守了!”
“什么?”建明帝神色巨变,“这怎么可能!京郊护城军呢?承恩侯就这么让人打进来了?”
他明明已知会过承恩侯,让他严加防控,怎么就轻易就让人打到了家门口!
然而建明帝心绪未定,便又有一则急报传来,原承恩侯统帅领的护城军遇到了一支人数过万的军队,两方正僵持对立,分身乏术。
此言一出,群臣失色。
护城军是京城最后也是最有力的一道防线,如今失去了这道屏障,京城岂不成了鱼肉,任人宰割!
一时间,往日里侃侃而谈的文臣言官们宛若淋了雨的落汤鸡,一个个只知默默祈祷,全然失了平时舌战群儒的本事。
“陛下,承恩侯与敌军周旋,虽一时无法支援,但同时也意味着敌军暂时无法脱身。
东城门既然还没有被攻克,想必敌军这支先遣部队人数不会太多,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全力歼灭这支部队才是。”
顾二老爷一席话,让一众大臣心生惭愧,他们自诩清高,平日里很是瞧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生了个好女儿,又会拍马屁,这才平步青云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可此番看着顾二老爷临危不惧,淡然自若的模样,他们相视一眼,也镇定下来,同为文臣,他们也不能被人甩下太多。
京城告急,兵部尚书责无旁贷,率先站出来誓要与京城共存亡,“陛下,臣愿带兵缴平叛乱,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姜夫人心口一紧,紧紧抓着女儿的手,抿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兵部尚书掌管大梁所有的军队的军饷分发,更像是军队的后勤保障,而兵部尚书年轻时也曾策马战场,如今虽身居高位,但他始终没忘记自己是一名将士。
而将士的指责便是舍身为国,死而后已。
这一刻的兵部尚书不再是那个被夫人追在后面扯胡子的妻管严,而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姜夫人为这样的夫君感到骄傲,她愿意成就丈夫的信念,丈夫愿为大梁舍生取义,她也愿与丈夫同生共死。
温阳宋达立刻站出来,愿随兵部尚书共同御敌,沈染则率禁军护卫皇城。
如此关头,傅冽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正欲请命,忽听丽妃唤他,他这才注意到母妃不知何时离开此处,又去而复返。
丽妃将一把长枪丢给傅冽,又命内侍将一身铠甲递交给傅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铠甲金枪都是你外祖父手里的宝贝,穿上铠甲,提着金枪,把他们都打回去!”
傅冽面色复杂的接过,点了点头,望着丽妃不由咂嘴,“那母妃,你这身打扮是做什么?”
丽妃脱下了繁琐的宫装,着一紧身铠甲,手里还提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大刀。
“杀敌啊!”丽妃坦然回道,“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这不是故意打咱们脸吗,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是可忍,我手中的刀不能忍,非要宰了他们不可!”
傅冽:“……”
说好的心平气和,潜心礼佛呢?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能柔化他母妃脾气的存在。
“丽妃,你留在宫里,别出去捣乱。”
丽妃一听不乐意了,“陛下,您别小看臣妾,臣妾身手不减当年,若要真刀真枪的比一比,陛下都不见得是臣妾的对手!”
众臣:“……”
终于众人六殿下不会说话随了谁。
建明帝心里是感动欣慰的,可他不能让丽妃出去冒险,便道:“宫里更需要你,你协助皇后守卫后宫。”
丽妃觉得建明帝有些大材小用,杀鸡焉用宰牛刀。
可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沈皇后几人,宫里还有年幼的九皇子,丽妃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建明帝下令羁押蒋太后傅决等人,众人则随建明帝去乾坤殿商议时局。
沈皇后满脸焦急之色,但还是等建明帝安排好一切事宜才开口道:“陛下,锦儿和玉华还在良王府。”
良王府就在东街,若东城门破,怕是会最先受到冲击。
顾二老爷忙回道:“陛下,王妃和公主此时应该也快进宫了。”
顾锦璃早就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她要找出当年蒋太后当年残害珍妃的证据,便准备以分娩为由诱使蒋太后对她动手,来个人赃并获,此时掐算时间应该已经得手了。
建明帝颔首,灵毓一向胆大聪慧,他相信她的能力。
然而他们却苦等未果,而此时东城门已被敌军冲破,敌方与梁军混战一团。
建明帝心生了一丝不安,正要派人打探,良王府派人送来了消息,良王妃正在分娩,无法挪动。
这个消息让众人都心口一沉,顾二夫人立刻急哭了,拉着顾二老爷惶恐道:“送我出宫吧,我要去陪着锦儿,她一个人在宫外定然害怕极了。”
她没想到锦儿会提前发作,为了安全起见她抱着时儿入了宫,可没想到却留女儿一个人面对危险。
此时她又是害怕又是后悔,慌乱不已。
建明帝沉吟片刻,当即下令,“沈染,你带一支禁军去良王府接应,务必要保证良王妃和公主的安全!”
“陛下不可啊,如今宫外形式混乱,沈世子应留下护卫陛下才是啊!”在众臣心中,除了自己的命便是皇帝的命最重要,什么王妃和公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建明帝不为所动,只端望沈染,郑重道:“一定要护好她们!”
他是皇帝,也是父亲,他做不到为了自己的安危抛下孩子。
“是!臣定不辱使命!”
沈染当即率军赶赴,而此时的锦华院中传来顾锦璃已在压制的呻吟声。
腹部的痛越来越剧烈,她只感觉腹部和腰部的骨头被一股外力撑开,酸痛无比,仿佛骨头都要裂开了一般。
她最初还与如意打听外面的情况,可到后来她什么都不想管了,也再分不出半点精力来。
产房内的声音让玉华公主紧张的捏起了拳,王嬷嬷一听便知顾锦璃这是要生了,不能再等。
“殿下如此,便别怪老奴不留情面了!”
王嬷嬷做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一黑衣人从房檐落下,作势便要冲进产房。
“大胆,你这是要造反吗?”玉华公主没想到王嬷嬷竟敢直接闯进产房,她哪里知道王嬷嬷正做着天下归蒋的美梦,自然不怕撕破脸皮。
玉华公主庆幸自己为了防身从房里拿了大皇兄的宝剑出来,否则这个时候还真是任人宰割了。
她虽不敌暗卫,但拼尽全力与之周旋,而王嬷嬷则趁机带着两个内侍要闯产房。
玉华公主分身乏术,立刻对锦华院的下人扬声道:“守住产房,若你们王妃有个意外,良王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被吓傻了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拥上前去阻拦王嬷嬷等人。
王妃可是王爷的心尖尖,若他们守护不利,王爷不宰了她们才怪!
暗卫见王嬷嬷被挡住了去路,手下的招式越发狠戾,而玉华公主也越发难以支撑。
她执剑的手臂渐渐麻木,她虽有些功夫傍身,但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了。
突然,她手中的剑被暗卫 一把挑开,暗卫手中的匕首顺势刺下。
玉华公主躲无可躲,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倏然,“铮”的一声弓鸣,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贯穿了暗卫的胸口。
墨迹随之跃身至前,一脚踹开了暗卫。
玉华公主懵然睁眼,只见宋老夫人执弓而立,眸光与射穿暗卫的箭矢一样凌厉。
玉华公主的身子瞬间瘫软,跌坐在椅上喘着粗气,回不过神来。
宋老夫人走过来轻抚着她的头,安慰道:“好孩子,没事了,别怕别怕。”
“宋祖母,锦儿要生了,大皇兄他……他好像出事了。”玉华公主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啜泣着扑进了宋老夫人的怀里。
宋老夫人神情一怔,立刻询问墨迹。
墨迹为难的点点头,神色凝重,“王爷的确失了踪迹,属下也联系不上。”
只他想不明白,他在前一日便得到了消息,可他瞒的死死的,未曾对顾锦璃透露半句。
主子特意交代过若是听到不好的消息,绝对不许透露给王妃,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往王府里传信。
产房内女子的一道尖锐喊声打断了宋老夫人的思绪,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顾锦璃的心绪,让她平安生下孩子。
宋老夫人正要进产房,王府小厮忽然来报,东城门已被敌军攻破,现有一支军队正朝王府赶来。
“可清楚敌军身份?”
小厮白着脸,连忙回道:“不知身份,但他们的穿着都是北燕打扮!”
“又是北燕!”宋老夫人狠狠咬牙,略一思忖,便对林嬷嬷道:“你进去陪着锦儿,我去守王府。”
两人默契点头,然而就在林嬷嬷迈步要走进屋内时,王嬷嬷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林嬷嬷的衣摆道:“林嬷嬷,我做这些事都是身不由己的,你知道咱们做奴婢的只有听话的份。
看在咱们也算相识的份上,你帮我求求情,饶我一条贱命,好不好?”
面对王嬷嬷的苦苦哀求,林嬷嬷只不耐烦的拂开她的手,冷漠的道:“世上并不是所有奴婢都与你这般,心思歹毒之人,便是跟了好主子也做不了好人!”
王嬷嬷摔倒在地,却没人看到她在别人无法察觉的角度冷笑着弯起嘴角。
她的确是个恶人,也从未想过改过自新,傅凉当年逃过一劫,可他的儿子别想逃过!
顾锦璃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身体上的疼痛让她几乎崩溃,但她却仍然按照曾在学校学习的产妇呼吸方式努力让自己保持平稳。
她清楚,越是大声尖叫越会加速燃尽她身体的能量,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在稳婆说用力时,尽最大的力气将孩子生出来。
眼前这一幕让林嬷嬷不禁回忆起珍妃产子那一夜,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她忙沉住气,走到顾锦璃身边,目光坚定的道:“王妃,您再使把劲,已经有王爷的消息了。
王爷已经顺利救出大老爷,他失去踪迹不过是为了麻痹敌人,不日王爷就可班师回朝,王妃可要努力为王爷生出一个漂亮的女儿啊!”
顾锦璃紧咬着牙关盯着林嬷嬷,林嬷嬷脸上皆是欢喜,眼神没有半点心虚。
顾锦璃心中一喜,阿凉没事!
心口的疼化解开来,取而代之的都是对相聚的期盼。
林嬷嬷轻轻勾起嘴角,王妃的确聪慧,可她比王妃多吃了那么些年饭,想骗她一个小姑娘,还不算难。
顾锦璃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听从稳婆的指示用力,却突然有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红影从林嬷嬷身上跃出起直奔顾锦璃而去。
因那道红影迎面直奔顾锦璃而来,她惊惧的缩起了瞳孔。
她虽不知这是什么,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锦璃颈上的小桃核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稳婆和林嬷嬷都没察觉到红影的存在,却都看到了顾锦璃颈上的项链在动。
“这是什么?”林嬷嬷皱眉,正要伸手去碰。
忽然,桃核一般的颈坠碎裂开来,一道白色的影子与红影相撞,与此同时,顾锦璃抓紧了床单,使出浑身的力气。
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彻房内,顾锦璃只觉浑身的疼痛都在瞬间消失,身体虽然无力,但也是这近十月来最轻松的一刻。
“恭喜王妃,是个小郡主呢!”
稳婆欢喜的声音传来,别的府上都盼着女人生男丁,可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王爷想要一个女儿,稳婆这可高兴坏了,王爷回来定会厚厚赏她。
顾锦璃无力的笑了笑,可她却顾不上看襁褓中的孩子,而是偏头望向了床边的小几。
只见一只通体莹白的蝉状虫子,正压在一只通体鲜红的虫子身上啃噬,它的嘴上有一根尖刺,正插入红色虫子的体内贪婪的吸食,直至将虫子吸食的只剩一层薄皮。
“这是什么东西!”林嬷嬷欲上前打死这两个莫名其妙的虫子,顾锦璃却轻声制止了她。
“嬷嬷别动手,刚才怕是这小东西救了我。”这是福儿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苗洛与福儿临走前将此物送给了她,还颇为神秘的道她早晚会知道此物的妙用。
因为苗洛知道大梁还存有蛊虫,是以才将这至宝留给顾锦璃,以免她遭人暗算。
顾锦璃无声一笑,此番还真是多亏了她们。
而此时宋老夫人正召集王府中的护卫小厮守卫各个府门,宋老夫人虽多年未上战场,但气势不减,甚至就连府中不通武艺的小厮都被宋老夫人的气场震慑,英勇的守卫着府门。
那支队伍的确是直奔良王府而来,他们身骑战马,要挎金刀,正是北燕士兵。
箫素本与傅决商定以烟花为信号攻城,可此番时辰已到,却未见烟花,想来定是傅决失败了。
“蠢货!”箫素身穿一身北燕骑装,敛去了平日伪装出来的天真烂漫,眸光狠绝。
就算傅决败了,计划也要进行。
她本就没指望扶傅决上位,只想让他挟持建明帝以便成事,既然如今傅决靠不住,她便率军杀入皇城。
京中只有兵马司和禁军两只军队,但禁军要留守皇城,他们这一千勇士对付区区一个全是纨绔子弟的兵马司简直易如反掌。
英国公在外接应,手中的军队远比承恩侯的多,届时后援来住,这京城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但箫素亦有忌惮,那便是良王府。
是以她当即下令,命一支队伍攻破良王府,活捉顾锦璃。
若傅凉活着,可用顾锦璃做人质,若傅凉死了,那便用顾锦璃祭旗!
可她没想到的事,她算准了天时地利,唯独错漏了人。
守护良王府的是宋老夫人,她连城池都守得,更何况是一座府邸。
火攻,热油,锋利的竹排,总之前来攻门的北燕士兵皆满身是伤。
最惨的还是被热油当头浇下的北燕士兵,死的面目全非不说,还散发出炸肉的香气,估计他的同伴们就算活下来,几个月之内应该也不想再吃肉了。
他们一个个虽恨得咬牙切齿,可这座府邸仿佛天险一般根本无法攻破,而他们很快又遇到了率禁军前来的沈染,一时成了进退两难的困兽。
而与此同时他们的大部队也遭遇了伏击,当他们纵马街上,踏过清水池桥时,水面上的荷花浮萍突然掀起波动,隐藏在水底的大梁士兵纵身而起,拿着弯刀收割马腿。
一时间桥上人仰马翻,落在后面的北燕士兵连人带马摔落湖中,被大梁士兵如杀鸡一般宰割,清水池上顿时一片血红。
箫素怒极,正欲率人回去营救,宋达忽然率一队士兵围堵在燕兵身后。
箫素认识他,宋府三公子,又傻又蠢,不过运气好投生在了一个好人家。
她持刀号令士兵向前,宋达却站在原地冲他咧嘴一笑。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宋达的肤色虽白了一些,但仍比他人黑上许多,此番一笑有着说不出的傻气。
宋达身后的士兵并不多,箫素正想杀了这个宋府子孙为北燕雪耻,可当两方距离不过数米之时,宋达右手一抬,前后两列士兵立刻交换位置。
而第二列士兵手中拿着的不是刀剑,而是火铳!
火铳在大梁的应用还不算广泛,但顾锦璃说今后热武器将是主宰世界的东西,温凉便私下命人研究打造火铳,如今正好让宋达练手。
火铳的威力远不如现代的枪支,但火铳声音巨响,那些马匹先是受惊,而后又被火焰铅弹射中,再剽悍的马面对非自然界的力量时也会有所恐惧。
一番火铳下来,北燕骑兵早已混乱不堪,宋达见状再次抬手,这次招呼箫素是锋利的弓弩。
大梁已有连环弩,锋利的弓弩可贯穿马匹和士兵。
箫素未曾想自己竟在一个蠢货手里吃了大亏,立刻勒马冲出包围,向南奔去。
宋达并未追击,只弯唇笑道:“剩下就交给温阳他们了!”
要说今日绝对不算箫素的黄道吉日,她们才刚逃过宋达的火铳队,便被迎面投来的炮竹炸的战马乱窜。
而温阳与傅凝则率一支骑兵正面迎敌,“你北燕的战马的确不赖,可既到了我大梁的地盘,还得我们称王!”
大梁人喜好烟花,牲畜家禽早已习惯,可北燕多为草原,不敢燃放烟火,燕马自然不熟悉。
可怜它们此番被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有战场上的威风可言。
“退!快退!”
箫素立刻勒令士兵撤退,她冲着空中燃放了一支响箭,等待英国公的回信。
而英国公并未让她失望,很快就有响箭回应。
箫素唇角一扬,英国公已经击败承恩侯了!
援军马上就到,宋达温阳这些人都将是他们的刀下亡魂!
箫素立刻率士兵暂退城外,赶到与英国公约好树林汇合,可她们刚行到树林,嵌着锋利刀刃的渔网便从天而降将他们困住,而剩下的骑兵也未能幸免,有的掉入了装满尖刺的陷阱,有的被四周突现的大梁士兵射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