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皇上才流露出一点要封赵穆为诚亲王的意思,立时便有人找上了原诚亲王,近乎是赤果果的让他主动让位,说让了他还能保住性命富贵,只是面子上不好看而已;否则,后果会怎么样,可就没人说得准了。
原诚亲王一开始还想撒赖撒泼,仗着是皇上唯一的嫡亲叔叔,不肯答应,说真逼急了他,他就去先帝灵前哭骂去,反正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到时候是他丢脸,还是皇上名声不好听。
云侧妃却死活不让他去,说‘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真惹恼了皇上,直接废黜了诚亲王这个亲王爵,重新给赵穆封一个亲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此一来,他们就休想再与赵穆扯上一点关系,以后遇事也休想赵穆再管他们的死活了,毕竟国在家之前,忠在孝之前,原诚亲王掺和的可是夺嫡大事,是明目张胆的不将今上放在眼里,对今上不忠,便是御史言官,也绝不敢说赵穆不孝。
原诚亲王心里其实该明白的也明白,尤其太后也薨逝后,他连最后的靠山都没有了,就更明白了。
只不过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实在拉不下那个脸罢了。
既有云侧妃苦苦哀求,还有聪明人的明示暗示,到底还是就坡下驴,答应了让位。
原诚亲王妃却不干了,本来她就恨透了云侧妃和原诚亲王,如今还因着云侧妃母子,把她儿子的王爵都给弄没了,往后他们母子和各自的妻儿要怎么过,他们与赵穆之间的恩怨,可是积年已久的,赵穆岂能给他们好日子过?
当日便带着儿子儿媳们,与原诚亲王大战了一场,把后者的脸都挠花了,也把云侧妃的头发都薅掉了,亏得原诚亲王与云侧妃的心腹死死护住了云侧妃生的两子一女,不然三个‘罪魁祸首’也少不得流血流泪。
可惜这事儿早已不是原诚亲王或是原诚亲王妃说了能算的,他们就算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改变不了赵穆即将成为新一任诚亲王的既定事实。
还得尽快为王府的新主人腾地方,——赵穆好容易可以一出多年的恶气了,当然不会手软,只是夺了他们的王爵算什么,还得将他们全部赶出他们已住了几十年的家,让他们就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的离开,然后将整个王府都改头换面,一丝一毫他们曾经的痕迹都不留下,方能少减他心头之恨!
原诚亲王不得不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另外一座五进的宅子里去,至于王府的产业和各自的私产,也随着御史言官的接连几波弹劾,充公的充公,罚没的罚没,连女眷们的嫁妆都所剩无几。
饶是如此,赵二爷与赵三爷的差事还是没能保住,都成了白身,与其他多数只能靠打秋风度日的闲散宗室无甚差别了。
与之相反的,却是云氏的两个儿子分明才七八岁十来岁,倒一个封了佥事,一个封了都尉,虽都是虚职,却好歹有了正经出身,有了俸禄份例,算是这辈子都不用愁了,那当初到底是谁撺掇得原诚亲王忽然跳了出来,去掺和那些大事的,不言而喻。
原诚亲王妃虽早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等猜测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证实,依然勃然大怒,又带着两个儿媳,去与云氏大战了一场。
这一回,原诚亲王也没再护着云氏。
他爱子心切,宠爱云氏,所以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求,去趟了夺嫡的浑水,结果落得鸡飞蛋打,连亲王爵都没保住,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是一回事;云氏利用他的宠爱,一边无所不用其极的撺掇他,还暗中与赵穆勾连,为赵穆办事却是另一回事。
还道都是他自己的错,他打落了牙齿也只能生生和血吞,不想却压根儿不是他的错,都是云氏的阴谋,是赵穆那个逆子的阴谋!
原诚亲王一时间连云氏的院门都不肯再踏进一步。
再是多年的真爱,再是心尖子上的爱妾爱子呢,分量也不可能重到胜过一个亲王,胜过余生的富贵荣华!
原诚亲王妃到底与原诚亲王少年夫妻,恩爱多年,见此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氏虽为自己的儿子们谋得了前程,却也彻底失了原诚亲王的心,一个失了夫主心的妾室偏房,正室夫人当然可以想怎么磨搓,就怎么磨搓了。
正好原诚亲王不是亲王,只是个闲散宗室了,那他的妾室通房们自然也不能再继续保留她们侧妃孺人的封位,也跟寻常人家的妾室通房一样,不过都是奴婢了。
原诚亲王妃遂开始从早到晚的让云氏立规矩,对其还动辄非打即骂,几日功夫,便把云氏磋磨得老了十岁一般。
云氏的孩子们也是动辄得咎,就算她两个儿子都已是官身,原诚亲王妃却是嫡母,那便他们成了天王老子,一样打得骂得他们!
云氏母子一时间苦不堪言,原诚亲王妃这才觉得心里稍稍舒畅了些,甚至开始觉得原诚亲王丢了爵位,她也再不是王妃,再不能被人叫‘娘娘’,也不全是坏事了。
可惜赵穆怎么可能让她好过?
直接吩咐自己的长史和丁有才家的,把原诚亲王一家子每个月的花销都交给了云氏,让云氏以后管家,至于原诚亲王妃婆媳会怎么想怎么恨,与他何干,狮子几时需要在乎蚂蚁的想法了?
云氏有了银子,还有了赵穆做靠山,自然犯不着再忍让原诚亲王妃婆媳,便是家里的下人,也都只听手里有钱、掌握着他们生计的人的。
原诚亲王妃婆媳的日子很快难过起来,一应吃穿用度都得三催四请才能领到,还都是不好的,想让自己日子好过一些,就得动用自己的体己,时间一长,连跟前儿服侍的人都变得阳奉阴违,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
偏原诚亲王什么都不管,只顾与姬妾丫头们厮混,带得赵二爷赵三爷也跟着有样学样,把各自院子但凡有点姿色的丫头媳妇都淫遍,弄得家里是乌烟瘴气。
赵穆还在一段时间后,让云氏开始查起当年罗晨曦怀着赵琰即将生产之前,到底是谁暗中推了她一把,害她早产,差点儿母子俱损之事来;随后又授意云氏彻查当年他生母的死因,一副毫不掩饰翻旧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架势。
原诚亲王妃婆媳很快狗咬狗起来,毕竟赵二夫人、赵三夫人自己可以忍辱负重,受尽闲气,却不能不为她们的孩子打算,那便只能向赵穆摇尾乞怜,只能出卖自己能出卖的一切,在逼疯自己之前,先逼疯别人。
便是原诚亲王妃的女儿,早先一直眼高于顶,正眼都没瞧过赵穆的王府郡主,也不得不向赵穆摇尾乞怜了,没了郡主封号的她在夫家可谓是举步维艰,想要不被休,想要活下去,除了低下自己早已高贵不起来的头,还能怎么着?
至于原诚亲王这个造成一切的罪恶之源,赵穆自更不可能饶过。
不过短短几个月,原诚亲王便因荒淫无度中了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一个字都不说出来,偏还连自寻短见一了百了都做不到,只能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
这些事多年来赵穆都是背着罗晨曦的,不想脏了她的耳朵,但罗晨曦又怎么可能不多少知道一点儿?
不过她知道了也装不知道,相公心里的气和恨她都知道,憋了那么多年,总得让他慢慢儿的都出了才是。
那家子可一个都不无辜,所以闹得骨肉至亲在那一方实则就是圈进他们余生的小天地里自相残杀也好,疯疯癫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罢,都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所以罗晨曦虽不全是宽慰季善的,却也的确从未真正为那一家子烦过心,他们哪儿来的资格让她烦心呢,为他们烦心都是抬举他们。
自然,季善也并不可能真为裴家的那些人烦心,不过不相干的人罢了,除了偶尔听到会觉得跟看见听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会本能的厌烦一下以外,压根儿不会让季善心里起一丝波澜。
姑嫂两个遂很快便岔开了话题,又说笑起自己的来。
如此到得午时,罗晨曦在沈家吃了午饭,还与季善对酌了几小杯,饭后又一起歪在季善内室的榻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后眼见时辰不早,才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晚间沈恒回来后,一家人正吃饭,程钦过来了。
沈槿忙带着弟弟们给舅舅行礼,“舅舅吃饭了吗,不若再添点儿?”,一面吩咐丫头加菜加碗筷。
季善却知道程钦这会儿过来是为的什么,将沈槿兄弟三个都打发了,径自道:“大哥与大嫂商量好,让骥哥儿一个人去了吗?”
程钦“嗯”了一声,“商量好了,妹妹说得对,你大嫂的确犯不着亲去,让骥哥儿一个人去足矣,明儿一早就出发。”
沈恒皱眉,“这么急?不需要多准备一下吗,其实都是上个月初的事了,也不差一日两日了。”
程钦道:“早去才能早回。我也想好了,让骥哥儿只带裴二老爷的灵柩回来即可,就当最后报答他的生育之恩了,至于旁人,既对我没有生育之恩,亦无养育之恩,我当然犯不着多管闲事,这些年我自问已经仁至义尽了。”
季善笑起来,“大哥这样想就对了,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当然再苦再难,都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且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若败落的人是我们,他们别说这么多年接济我们了,早在我们败落之初,已要了我们的命,我们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不对,指不定我们连坟都没有,只能暴尸荒野……”
话没说完,已让程钦和沈恒不约而同的没好气打断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嘴上还没个忌讳的?”
只得吐吐舌头,“好好好,我不说了便是。”
虽已是近四十的人,这般俏皮的动作做来却是毫不违和,在这世上两个最爱护自己的男人面前,她也的确没有任何遮掩的必要,便是到了八十岁,她在他们面前,仍是他们心爱的姑娘、心爱的妹妹,不是吗?
程钦很快回去了,沈恒这才与季善道:“祸害总算去一个了,大哥往后也能轻松些了,他就是太善良太重情。”
季善道:“他要是不重情,也不是他了。我明儿回去看娘去,好生陪她一日,也省得白影响她的心情。”
“岳母是个通透果决的,应当不至于吧?”
沈恒道,“不过老人家上了年纪,谁也不知道哪日就……本来也该多陪伴他们才是。就说爹娘吧,自打这几年年纪大了,再不肯进京,身体也不允许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们了,更别提陪伴他们,尽孝他们膝下了。心里真是每每想起就觉得过意不去,都想抛下京城的一切,回一趟清溪,好生与爹娘厮守一阵子,也好生与骨肉亲朋们叙一叙这么多年来的寒温了。”
季善听他越说越低落,忙道:“要不等开了春,你告个假回去一趟,想来三四个月时间,皇上还是会允准的。不然就我带了孩子们回去一趟,替你看一看爹娘和亲人们,就是我们终究只是代你回去,还是解不了你的思乡之苦。”
沈恒想了想,才道:“再说吧,下半年本来衙门就更忙,孩子们的学业也不能耽搁了,且看开了春,能不能有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