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两个笑闹了一回,又吃了一回东西,再低声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也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罗晨曦先让向嫂子去了前面问罗府台与沈恒可有时间到后边儿吃午饭,得知爷儿两个实在腾不出时间来,但下午他们可以早些回来,一家吃团圆饭,吃完饭再一起赏月,也就撂开了。
只吩咐了向嫂子一回,“那多送些爹和师兄爱吃的菜去前面,还一定要盯着他们吃完了再继续忙,不然等爹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住,想起要吃饭了,饭菜早凉透了。”
便与季善对坐着开了饭,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了,一边吃着,一边与季善道:“善善,我之前回来的路上,已听管家说了洪灾之前,你几乎日日都要亲手做了饭菜送到府衙来给我爹吃,我就临行前白叮嘱了你一句而已,你又那么忙,却还日日劳神劳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你又来了!”
换来季善的白眼儿,“还没说腻呢,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那又不费什么事儿,恩师之前也是我由衷敬重的长辈,你便不说,我也心甘情愿日日为恩师送饭。倒是你,想使唤我时,便是嫂子,该我做,使唤完了便又是‘善善’了,善善是你叫的呢,快叫嫂子,不然翻脸了啊!”
说得罗晨曦笑个不住,“自来都是这样,借钱时做小伏低,还钱时便成大爷了,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呢?再说了,见面礼都没给,改口费也没给,就想我叫‘嫂子’呢,那可不行,我可是不见兔子绝不会撒鹰的哈。”
“果然跟着某些人学坏了,这才见过两次呢,就学到精髓了,要是再多几次,不,等嫁过去朝夕相处一阵子后,岂非得越发无赖了?”
“又笑话儿我,吃你的饭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有人急了有人急了有人急了……哎呀,别挠,再不说了,再不说了……”
看得一旁伺候的红绫红绡都是摇头而笑,明明一个早已嫁作人妇,一个也即将嫁作人妇,怎么还是这般幼稚,总是说不上两句,就开始打闹呢?
不过这样的场面真是瞧着都让人高兴,之前还一度当再不可能有了,却不想还能见到,幼稚就幼稚吧,只要自家小姐和大奶奶高兴就好。
等吃完饭又吃了茶,罗晨曦便让红绫红绡取了给季善的礼物出来,“这步摇是我在京城的珍宝阁买的,好看吧?我当时一见就觉得很适合善善你,你戴了一定好看,快戴了我瞧瞧……嗯,果然好看,配你今儿这个堕马髻正正好。不对啊,你几时会梳这么复杂的发式了,又是杨嫂子给你梳的不成,可我记得好像杨嫂子也不会梳这个发式吧?”
季善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的确不是杨嫂子给我梳的,是我新近买了个丫头,旁的还罢了,在梳头上倒是挺手巧的。”
“原来是这样。”
罗晨曦点头,“我就说嘛,不过你也的确早该买个丫头了,节约的时间和带来的便利买丫头、养丫头的银子早成倍给你赚回来了。善善,你再试试这镯子,跟这步摇是一套的,你白,戴着手上肯定也好看。”
“还有这匣子珠花,他、他说都是宫里最新式的花样,让我家常戴着玩儿,你也挑几朵去吧……我还带了好些缎子回来,你回头也挑几匹去做衣裳穿啊,男式的也有,你给师兄也一并挑几匹……”
季善知道罗晨曦是诚心要送,自不会拂她的好意,笑道:“缎子也都是未来妹夫送的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好姐妹未来夫君送的礼物,不要白不要。倒是这珠花都太华丽了些,我拿回去肯定也跟这步摇镯子一样,偶尔才戴一次,还是你自己留下戴吧。”
罗晨曦嗔道:“能有多华丽,你就日日戴又能怎么样?你既不肯挑,那就你一半,我一半啊……不许再推辞了,你真的不知道我感激你感激得恨不能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你才好。”
说着正色道,“要不是临行前你说了那么多鼓励我的话,好几次觉得实在太苦闷太憋屈了,要撑不下去了时,都想到你与我说的那些,我就算想着我爹,都未必能撑到最后,那我便也不会被指婚给他,不会有如今的幸福与盼头了。”
“真的,尤其是我们坐的船将要抵达通州码头那一日,一想到马上就要彻底失去自由,甚至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再看不到外面的天空,看不到我爹了,我真的只差一点点,就从船头跳下去了……还是紧要关头忽然想到了你的话,红绫红绡又见我久久没回舱里,出去找到了我,我指不定真的就……”
季善忙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晨曦,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所有人都苦尽甘来,以后的日子只剩下甜了,所以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大不了,我收下这珠花,你送我什么,我都收下便是,也省得你说着说着,就要哭了,还真没见过这样硬送人家礼物的,留着自己用不香呢?”
顿了顿,又道:“还有什么要送我的,都只管拿出来吧,我现在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哈!”
说得罗晨曦再也伤感不起来,啼笑皆非道:“你想得才美呢,还多多益善,就这些了,再没多的了……还想要多的也行啊,我的见面礼和改口费先拿来。”
“没有,反正给了也不会改口的,我才不上当呢。”
“你怎么就知道给了也不改口,你又没给,只要你给了,我保证改口,总行了吧?”
“不给不给就不给,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我不在乎……”
两人又是一通笑闹,等闹累了,才草草梳洗一番,躺到罗晨曦床上,小憩起来。
等小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起来,季善便让向嫂子带着自己去了厨房,亲自准备起晚饭来。
晨曦好容易才回来了,今儿又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个个都是至亲,她当然要亲自下厨,给自己的至亲们做一桌子好菜,大家好生松快一番才是。
等季善忙了一阵后,罗晨曦也睡醒起来,找到了厨房来。
见季善正片牛肉卷,旁边的火锅底料虽还没加高汤,依然能闻见其特有的辛辣鲜香,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味儿我可想太久太久了,今儿总算能吃到了,待会儿我一定要敞开了吃,吃得下不了桌才行!善善,你每样菜都多备些啊,我今儿真的要大开吃戒。”
季善听得忍俊不禁,“都准备得很足,你只管敞开了吃,就怕你只是嘴上厉害,其实根本吃不了多少,毕竟过不了多久,你就要穿大红嫁衣了,肯定会自发管好嘴巴的。”
罗晨曦瞪了她一眼,“你还真是随时不忘打趣我。就算要穿嫁衣,那也是明年的事了,着什么急呢,明年我再减肥就是了,再说了,你不是说过,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吗?那我肯定得先吃饱了才成啊。”
季善笑道:“是是是,你尽管吃,当厨子的,最乐于见到的,便是自己准备的食物被吃光光了。”
罗晨曦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对了善善,怎么是你亲自在这儿准备呢,你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厨房的人便是了,干嘛还要自己亲自动手?向嫂子,你进来一下……”
季善忙笑道:“向嫂子方才也是这么说的,是我坚持要自己准备的,这些食材的厚薄和花样我都早准备熟了的,有那个时间一一教她们,我早自己弄好了。况中午吃的东西还没消化呢,再不消化一下,晚上我指不定什么都吃不下,那不是亏大了?倒是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方才醒来时,见你睡得熟,便没有惊动你。”
“睡足了自然就醒了嘛。那我帮你吧,善善?”
“还是别了,你越帮我越忙,你就在一旁陪我说话儿就成了。”
罗晨曦想到自己以往在厨房的种种“壮举”,她要真帮忙,的确是越帮越忙,只得讪笑着应了,在一旁陪季善说起话儿来。
两人一个忙活着,一个陪说着,到得酉时,总算把晚间吃火锅的一应食材都准备得妥妥帖帖,只等上桌了。
有小丫鬟来报:“大小姐,大奶奶,老爷和大爷回后宅了。”
季善遂忙净了手,又忙回罗晨曦院里换了衣裳,再收拾一番后,才随罗晨曦一道,去了花厅里见罗府台和沈恒。
就见罗府台与沈恒正在厅里一坐一站的说着什么,一瞧得罗晨曦与季善进来,师徒两个原本有些严肃的脸霎时都柔和了下来。
罗府台先就笑道:“曦儿,子晟媳妇,你们来了。”
季善忙笑着屈膝给他行礼,“见过恩师。”
罗晨曦则上前一把抱住了罗府台的手臂,爱娇道:“爹,您可算是忙完了,好容易我大老远的回来了,您却连多陪我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亏得有善善陪我,不然我得多可怜?”
罗府台眼角眉梢就越发柔和了,嘴上却是道:“什么善善,叫嫂子,没大没小的。还有你师兄,你见过了吗?也是十几好远的人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又笑着与季善道:“本府公务繁忙,实在无暇指点子晟的文章制艺,只能利用午间那点空闲,见缝插针指点一下他,所以我们爷儿俩才没能回来吃午饭,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季善忙笑道:“恩师千万别这么说,您那么繁忙,尚且不忘硬挤时间指点相公,我感激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见怪,那成什么人了?您老实在言重了。”
罗晨曦也笑道:“可不是么,爹也太见外了,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呢?”
说着松了罗府台的手臂,上前两步大大方方的给沈恒行礼,“小妹见过师兄,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余生都会将师兄当自己的亲兄长亲手足般敬重回护的,也请师兄凡事都多多包涵,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相亲相爱,守望相助才好。”
沈恒忙郑重给她回了礼,才笑道:“师妹不必多礼,我也一定会奋发图强,越飞越高,不丢恩师的脸,不堕恩师名声的;还一定会孝顺恩师,爱护师妹,护好一家人都平安顺遂的!”
又拿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玉玦出来送给罗晨曦做见面礼,“是我和善……你嫂子前儿特意去多宝格挑的,虽不算贵重,胜在古朴别致,还请师妹千万别嫌弃才好。”
罗晨曦忙笑着双手接了,笑道:“我怎么可能嫌弃,只要是师兄和嫂子送我的,就算只是一张纸一根线,那也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这还不是鹅毛,分明就是大雁,多谢师兄,多谢嫂子。”
说着看向季善,压低了声音笑道:“我这可已经改了口了,好嫂子,我的改口费现在可以给了吧?”
季善闻言,便也压低了声音笑道:“风太大了,我什么都没听清啊。”
说得罗晨曦又是咬牙又是笑的,“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罗府台则在一旁捋须而笑,眼里满是欣慰,沈恒也是满脸的笑。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罗晨曦便让向嫂子带人把火锅摆上,菜品也一一摆上,爷儿四人坐下,吃起火锅来。
罗晨曦果然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大开吃戒,一上桌便如猛虎下山般,吃了那叫一个奔放。
看得罗府台笑骂道:“你就不能斯文一点儿、慢一点儿吗,哪还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样子,也不怕你师兄和嫂子笑话儿你。”
话虽如此,眼里却满是溺爱与纵容。
自然对罗晨曦毫无威慑力,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哎呀爹,我的吃相师兄和嫂子,尤其是嫂子早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可能笑话儿我,您就甭操心了,安心吃您的吧,啊?这个丸子好吃,善善真的,你做丸子的手艺真的是绝了,爹,您也多吃一些,看您这些日子瘦了一大圈,我不问都知道您肯定没有听我的话儿好好吃饭!”
说得罗府台一脸的讪讪然,“哪有,我都有好好儿吃饭的,不信你问你嫂子,她每次送来的饭菜,我可都吃完了的,是吧,子晟媳妇?”
却是不等季善回答,已埋头吃起自己的来,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模样儿。
看得季善与沈恒都是忍俊不禁,一个伸了公筷到红锅里给罗晨曦夹菜,一个则在白锅里给罗府台夹起菜来。
等桌上的菜都吃掉差不多一半后,罗晨曦才第一次放了筷子,一脸满足的道:“今儿可算是吃爽了,善善你不知道,你给我带的那些牛肉干猪肉脯萝卜干还没吃完时,我每顿还能就着它们吃上大半碗饭,等后来吃完了,我简直每顿饭都觉得是煎熬,一口都吃不下去,总算现在好了,我又能日日都吃到你的手艺了!”
罗府台笑骂道:“你就知道给你嫂子找事儿做,她成日里既要忙自己的事,又要照顾你师兄,已经够累了,所以以后只许偶尔,不许日日,听见了吗?再说了,你的嫁妆马上就得开始置办了,我还有不少事儿要麻烦你嫂子呢,她可没空再任你胡闹。”
说完不等罗晨曦说话,已先举了酒杯,道:“难得在今儿这个团圆的日子里我们一家子能齐聚一堂,我这心里委实高兴得紧,好几年都没这么高兴过了,大家都喝一杯吧,祝我们以后都能万事遂心,再无烦难。”
季善沈恒与罗晨曦闻言,便也都举起了酒杯,“祝恩师万事遂心,多福多寿。”
大家都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沈恒起身又给大家都满上了,才听罗府台又继续道:“如今子晟秋闱在即,曦儿也出嫁在即,家里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肯定忙得很,所以子晟媳妇,这些日子少不得要你多操心了。我虽会安排得力的人总领曦儿嫁妆置办之事,什么采买都不必你操心,等东西都采买回来后,却少不得要你帮着整理入账,只能辛苦你了,谁让家里人丁单薄呢?”
季善见罗府台是真拿沈恒和自己当自家的儿子儿媳了,忙笑道:“恩师言重了,本就是我应当的,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罗府台欣慰的点点头,“知道你向来是个能干细心的,把事情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了。难得此番曦儿能蒙太后指婚那样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都说‘抬头嫁女’,我们虽不至因为对方是天家子弟,就上赶着,却也不能失了应有的礼数与体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