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下围着将近五千英招，腥臊味道顺风传十里，妖物的骚气中夹杂着血腥之膻，勾引来一窝窝狼群伏在四周，静待着顺手牵羊。

为防目标过大，齐骏云非雪不敢再骑马，远远地钻到长草中低伏前行。马儿嗅到石山飘来淡淡的血气，打着喷鼻逃向了远方。

云非雪给了齐骏一包药囊，叫他挂在胸前。药囊气味很冲，说臭不臭说香不香的。倒也奇怪，草中不时会跳起来一匹灰狼，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齐骏捧着药囊兴奋问道：“这东西也太厉害了吧，是你自己调制的？”

云非雪答道：“炼贞坊虽不防色狼，但得防真狼呀！”

齐骏好尴尬，连忙转了提问方向。“这里用的什么药材，怎么狼一闻到就吓跑了？”

云非雪白了齐骏一眼：“里头主药用的是发情期头狼的那个，公狼闻着当然吓跑了，不过你得小心母的！”

“不会吧？”齐骏左右睃寻，略微有些慌张。

云非雪咯咯乱笑。

将近石山，两人趴在一处缓坡向前观察。

石山突兀，峰尖平滑的表面发射着晌午的阳光。峰顶上毛茸茸似长了头发，那应是避在其上的人类组成的。峰腰的巨石堆上也藏着无数“毛发”，这一层看来是抵御妖兽上攻的人类。

再向下看，英招将石山围得水泄不通，但因地势陡峭狭窄，它们攻不上去，采取的战术倒像是人类的战术——围困。

这石山上连根草都不长，五天不行围十天，十天不行围一个月，非得叫其上的人类饿死不行。其实也不用饿，光干渴就够上边人受得了。

齐骏突然想到之前北过浮桥的蝎魅，低声对云非雪道：“蝎魅擅长山地作战，估计不久便要到了，我们正在它们必经之途，赶紧转移！”

两人顺着下风向西南转移，将近中午，转到了石山南边，找好地形藏下，再观察，这一下齐骏趴不住了。

石山西边，一大片草场被践踏一平，其上尸体层叠，看上去都是骑兵的尸体，也分不清马身上哪个是人哪个是英招，待看到号服，疼得齐骏将周边长草薅了个干净。

云非雪低声问：“是你家的骑兵？”

齐骏大骂：“妈的挨千刀的齐骕，这是我的精锐铁矛骑兵呀！奶奶的跑到这里来找死啊？城不要守了？”

云非雪不无担忧：“看上去……损失有一千？”

“妈的谁他娘的知道，这混小子别叫我再见到，非抽死他不可！”

云非雪将手向新升起的狼烟指去：“石山上被困的肯定就是他们，怎生想个办法救他们脱困？”

气归气，既然有幸存者，齐骏不能不救，救得一个，那就是一颗火种。可想归想，三千英招，后边还不知道会到多少妖兽援军，上千的铁矛军都拿它们毫无办法，自己就这两个人，连肉包子打狗的级别都够不上。

无数个办法在齐骏脑中飞转，但诞生一个即刻就被否定，没办法，时间太紧，敌人太强。

正在愁苦，石山脚下有了动静，英招包围圈躁动起来，像是无数蚂蚁在摆动触角，看着令人心底发毛。

打齐云来的方向，三百过河北上的蝎魅蹒跚赶到，汇集到英招大圈中也不停留，照直往山石上攀去。

起初的山脚，蝎魅爬起来犹如在平地行走，当快到山腰之际，从石缝中钻出无数人类，挥舞着长兵器向下推挤蝎魅。蝎魅一头一头倒栽下去，小部分再也翻不了身，但大部分又重新攀上山岩。

很快有一条线路被蝎魅突破，十余头蝎魅径直朝着山顶攻去，上顶上的“头发”瞬间炸了起来，一颗颗石头砸了下来，将头数头蝎魅砸回山脚。

石山几乎是一整块大石，零碎石块十分难得，因此顶上人抛了不长时间，石块即便告罄。

眼瞅着蝎魅就要杀上峰顶，而看峰顶防御者的形态动作，十足像是伤者，能战者几乎都堵在了半山腰上，若给蝎魅冲上山头，不说一顶子的伤员无可幸免，待得蝎魅由上往下再攻，山腰的守御者也难逃厄运。

便在此危难之时，忽见两点身影自山腰纵跃而起，兵刃出处，时时闪耀着太阳的光辉，其中一柄更是瑞彩万道，齐骏和云非雪不觉低声惊呼：“水虹！”

两人轻功了得，只三五跃间，便已杀到即将冲顶的蝎魅群中，长剑舞动，直将人影罩住，远远望去，有如蜻蜓一般。

“蜻蜓”所到之处，黑麻点一般的蝎魅像是害虫纷纷掉落峭壁，两只“蜻蜓”纵横跳跃，硬是将蝎魅的攻势阻住。

很快，又有四名高手踏跃上顶，彻底将山顶防住，但山腰的防御因此薄弱了许多，又有一股蝎魅自侧面攻向山顶。

山上的战术登时起了变化，能高来高去的几十名好手纷纷跃回峰顶抵住最后一道防线，而余在山腰之人则收缩凝汇，集中力量拦阻蝎魅最好上山的通道。

三百蝎魅很快便损失过半，本来依着怪物的性子，非得逞尽凶焰到死方休，忽而间，山腰上顶所有蝎魅同时调转螯头，齐齐下了石山。齐骏经过听雷一役，知道此间必有“将领”统摄群兽，眼神开始像针一样搜索“妖首”了。

这一仗攻得也急退得也快，但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当日听雷之战，石山之所以仍能固守，一是因为凸山地形绝佳，再是因为防御方内里有不少武林高手。

齐骏翻转身半躺在草地，对云非雪道：

“既然看到了水虹，八成缪成便在峰上。山腰间的人是听雷城的人，也不知怎的两家聚在了一起，也不知是谁来救谁。若是齐骕来救缪成，这小子倒还像个样子。若是叫缪成来救他，我回去非好好收拾一顿他不可！”

云非雪侧卧在地，神情严肃：“还有闲工夫计较谁救谁，赶紧想个法子救他们脱困才是正事！”

齐骏凝眉苦思。

听雷城西去数百里，若回去搬取救兵，且不说来了能不能胜，便一去一回又是两天功夫。不说食物，峰上肯定无水，他们又有伤员，在蝎魅存在的情况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况且句芒一直未出，一旦来了句芒，那可乖乖不得了！

西南方向是并县，距离不过百里，邹远治军有方，是联盟中坚，听雷城又于他有恩，若向他求援，他势必倾力前来。不过并县多以步兵为主，攻击妖军我短彼长，而且速度起不来，即便能救得众人下峰，也不一定能平安回返并县。

放火？妖兽虽然怕火，但此刻长草未尽枯干，火烧不烧得起来是个问题，即便能烧起来，妖兽只需暂避，以英招的机动能力，后边肯定会追上来的，并且着了大火，山上的人也下不来呀！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当真难坏了齐大城主，怎生想个法子叫妖兽不追我们，要是能擒住它们的“将领”可就万事大吉了。

忽而灵犀一动，齐骏将目光紧紧盯住云非雪。

云非雪看他眼神异光灼灼，呼吸急促，蓦地脸上一红，忙一巴掌拍过去。“动什么歪心思！”

齐骏能躲不过去云非雪这一巴掌？其中只有三分出神，那七分纯是有意相让。他揉着火辣辣的右脸颊：“你最近火气很大！”

云非雪一巴掌过后也有些后悔，明明是自己想歪了，却叫别人背锅。虽然心里知道冤枉了好人，不过面子上她还是死绷着的。

“谁叫你贼兮兮地瞧我，一定不怀好意！”

齐骏苦笑：要对你不怀好意早就得逞了，还要等到现在？他不愿在此关头说些闲言碎语，立刻转移话题：“艾师道长给你的药有多少？”

云非雪心里三分懊恼七分失望，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这荒天野地妖兽横行的，自己怎么就动了心肝！

她答道：“两包，一包红的，一包白的。”

“当时道长说是怎么用的来着？”

“白包是毒粉，投打，红包是它的解药，掩鼻用。红包是毒烟，火烧，白包反过来是它的解药，用嘴叼着。怎么，你想放迷烟？在这风长野旷的地方？”

“你先拿出来，我计算机算。”

云非雪依言从背囊中掏出一个包袱，里边共有丸子大十枚白药和巴掌大十包红药。“就这么点，你就全烧了也未必能蒙翻几个妖物！”

齐骏小心翼翼地拎起一包红药，在手中略一掂量，再看看左右长草，冲着云非雪一笑：“谁说我要迷妖兽了，你来看……”手向石山东北方向一处半坡上指去。

云非雪顺指望去，什么都没看见。“叫我看什么？”

“你盯住那里，耐心等等。”

云非雪眼神在小山包上来回睃寻，正要不耐烦，忽而长草一动，定睛望去，里边竟藏着有人。“什么人？”

齐骏道：“看妖军这整齐划一的进退，如果我没猜错，那边藏的应该是它们的‘将领’。”

“将领？”

“你忘了听雷城外被我斩首的那个人了？”

“你要去擒他直接干翻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简单！”齐骏眯着眼睛在那山包四周仔细瞧看，“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敢一个人钻在草里，既然不敢上前指挥，肯定是知道了被我斩首他们那同伴的情况，估摸着他身后肯定有护卫！”

“那你的计划是？”

齐骏将右手食指往口中一塞，再举起来迎着风，“今天是西偏北风。”

他再敲定地形，指着石山和山包之间一处草毛浓密处。“就在那里放火，这季节火是放不大起来，但半干半枯的草最易生烟，咱扔几包红药进烟里，管他能不能蒙倒……”

他拈起一枚白药丸。

“只要趁乱能近他百步，我定能叫他身边‘白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