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以命解剑
塞北雄州正是寒风呼啸大雪凛冽,远在东海旁的临州仍是秋日艳阳,在有些时日这气候宜人的临州也将入冬,但此处不比塞北,虽是冬天,少有风雪,大多是冬来无雪夜雨声烦罢了,临州东临苍茫东海西倚王朝中州,多是坦荡平原少有山峦横阻,天下闻名数百年的释门圣地龙岩寺便在此地,东临碣石,登寺便可眺望汪洋肆意沧海杨波。
龙岩寺依山而建,上山神道从山脚起直到山腰,虽是晚秋,来龙岩寺烧香祷告的善徒信众仍是络绎不绝,其中也不乏借着沐佛之名前来登山看景的散淡游客,因此龙岩寺特意在左右两侧矮峰上修建听风堂和沧澜院供来此游客赏山观水,堂院内不设香火,只有三五僧人打扫神道。
登听风堂可揽群山峻岭中云气缭绕,听山间松风,赏晦明变化,山间美景净收眼中,至沧澜院可居高石余阅沧海杨波波涛海浪,日出十分还可观瞧海外天穹金阳初升时的隐隐紫气,可谓是声势绝艳壮美决绝。
熙山山顶便是龙岩寺佛顶,山顶静室中空无一物,只有一眉须如雪的老僧身着袈裟盘坐蒲团闭目礼佛。
一中年僧人推门而进,俯身轻声道:“鼎一师叔已至青衣江。”
老僧点头不语,手中木鱼轻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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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临州的剑冢寺便没有龙岩寺那般香火旺盛善徒云集了,剑冢寺本叫同和寺,乃是乾元始皇帝为镇守龙脉所建,后因魔剑轻城霍乱人间,乾元皇帝为借龙脉锐利气机镇压剑上魔性,改名剑冢寺,留释门高僧再此看守魔剑。
本就少人听闻的剑冢寺少有香客,多是左右府县上了年岁的落魄百姓初一十五前来此处上香礼佛,平日里鲜有人迹。
扫地沙弥法号业能,本是周边安海府一乡绅家独子,乡绅姓李家里有几分产业,周围穷苦百姓都尊一声李员外,李员外平日里对周围百姓也不错,缺银少钱的穷苦人前来求急,大多不会空手而归,父母早丧无钱下葬的苦命伶仃来此也能求回口薄木棺材,李家夫妻二人和善,对家仆奴工也极为宽厚,算是周遭远近有名的善人。
可李家财齐人不齐,李员外而立年级膝下还没有子嗣,可算愁坏了李家两口子,两口子求医问药烧香拜佛,县里药铺大夫成了谢家的座上宾,各类滋补药剂天天不断,远在海边的龙岩寺夫妻二人也是一年两趟从不敢怠慢,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李员外四十二岁夫人身怀有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还是个男孩,让乏嗣无后的李员外喜出望外。
人生不孝,无后为大,人生大喜莫过于晚来得子,李员外对于儿子可是宠溺到了极点,事无巨细,只要是儿子用的必求最佳,好景不长,李家小少爷两岁时候身体孱弱,如何进补都无济于事,县里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终是不见好转,难坏了李家夫妇,家里老管家提议,莫不如将少爷送至寺庙里,在佛爷驾前沾点佛气。
安海县自古就有风俗,谁家孩子体弱爱得病就抱到寺院,由高僧剃度出家,沾染沾染佛气,成年后再还俗,说来也奇怪,不少身体孱弱
的孩童剃度后渐渐有了好转。李家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便将孩子送到了剑冢寺,出家人本就方便为本慈悲为怀便留了下来,法号业能。
一晃小和尚来剑冢寺有十六年了,十六年里业能在寺里做个扫地沙弥,素日里去师傅颂念佛法,闲时干些挑水劈柴的力气活,身体倒是真的好了不少,如今离着可以下山还俗的日子越发近了,和尚光秃秃的小脑袋里有些畅想着山下的大千世界,想念每次上山都极尽欢喜的爹娘。
业能还沉浸在脑海中的花花绿绿,一精壮黑衣男子走进山门,业能如往日一般双手合十低头颂念佛号:“阿弥陀佛。”
黑衣男子不曾理会小和尚,大步走向后堂。
小和尚一抬头间黑衣男子朝后堂去了,顿时心中大惊,自小师傅便训诫,山外来人无论是谁不可进后堂,幼年时候不懂事,带父母进了后堂,被师傅得知后被戒尺敲打了四五个手心,一向和善的师傅也只有那一次极为生气。
生气的理由业能不问也知晓,还不是因为过了后堂再往前走有一座师傅从来不让靠近的高塔,平日里只有魁梧的鼎一大师才能前往高塔,师傅和一众师叔伯都不能靠近。
有次深夜起夜,看见半空中四五位大师飞入高塔,惊得小和尚以为殿里的金身佛像下凡了,跪俯在地上瑟瑟战栗,许久天空没了声响才敢抬头看,原本凌虚踏空的大师父们都不见了,跑进殿里看金身佛像还在莲花座上,这才在莲花蒲团上连连叩首,第二天便跟师兄师弟说见到活佛降世,一众沙弥都调笑着说不信,今日里若被黑衣施主进了后堂,师傅知道后又难免一顿手心,业能连忙跟上阻拦。
业能边跑边喊道:“施主,施主,后堂不能进。”
黑衣男子像听不见呼喊一般,仍是大步前行,业能紧跑了几步一把攥住黑衣男子衣袖,开口说道:“施主,本寺后堂外人不可进的。”
话音还未落,业能只感觉一阵巨力拍击在自己胸膛上,眼中一切景色都在飞速后退,黑衣男子一挥衣袖,小沙弥业能瞬间飞出,重重摔落在山门处,一丝鲜血从嘴角渗出。
黑衣男子手中分寸留了几分,只是先飞未伤及性命,没了沙弥拦阻,迈步进了剑冢寺平日里不许外人进的后堂。
一阵嘈杂声从后堂传出,盏茶时间,原本佛门清净地的后堂一片狼藉尘嚣不止,十多名身披佛衣的释门僧人倒在地上,哀嚎翻滚。
黑衣男子自始至终未发出丝毫声响,推开后山门,眼中只有远处高塔。
“舍利塔禁地,闲人不可进,施主请回吧。”
黑衣男子刚至塔下,一阵似钟鸣般的低沉梵音炸响在男子耳畔,庄严法声从塔顶传来。
男子双眼中光芒炙热,未曾理会似西天法旨一般的庄严梵音,迈步进塔。
“阿弥陀佛。”
剑冢寺后堂翻滚的众位僧人,听着山后似仙乐般的梵音响起,强忍周身疼痛坐起身形,双手合十,颂念佛号。
为首老和尚看着黑衣男人进塔背影,叹了口气道:“善哉,善哉。
”
只见七层舍利塔通体金光一闪,震人心魄钟鸣声向四外扩散,本来立于山间枝头的麻雀,受不住这厚重梵音振翅飞逃。
原本的世间清静地此时满目肃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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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舍利塔中气机流转,天地间灵气大开大阖,跌宕不休。
舍利塔顶,黑衣男子衣衫碎裂,胸前血肉模糊,看着悬于半空的金刚石墩眼神格外炽热。
舍利塔顶,三尺轻城一半剑身被浇筑进金刚石墩内,八根手腕粗细铸铁锁链按照阴阳八卦排列紧紧锁住金刚石墩,锁链上纂刻佛教晦涩梵文,于乾坎艮震四门上又依次贴有道门驱邪符纂。
奉命看守魔剑的三名守冢僧早已从莲台上跌落,满地鲜血生机渺茫。
为首老僧四肢筋骨悉数断裂,便是如此拼死相抗仍是难以抵挡黑衣男人的锋芒,老僧嘴角血迹未干,强忍五脏翻腾剧痛,艰难说道:“施主释放魔物,唯恐天下生灵涂炭,还望三思。”
吴魁一语不发取出三粒通透冰晶,冰晶一出,刺骨寒意陡然而生,自从得知这届佛门禅典是由剑冢寺金刚僧人鼎一和尚前去参加,吴魁便潜入北邙皇城盗取三两月华冰。
月华冰出自北邙国禁地空冥山,十五年凝结一两,乃是世间少有的护体珍宝,寻常武人若是重伤,服下一两月华冰便可护住心脉,争取极大的生机。
吴魁伸手将三粒冰晶一同抛入口中,只见一身黑衣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一层寒霜。
借着透体而出的刺骨寒凉,吴魁划破手掌一把攥住剑柄,霎时间舍利塔顶赤芒大盛,阵阵红芒以塔心金刚石墩为中心向四周荡漾扩散,其中一阵最为浓郁的赤色光芒顺吴魁掌心伤口而入,在四肢百骸间肆意游荡,疯狂攫取这具精壮体魄间的精血灵气缓缓汇入剑身。
一来二去之间两者间形成了一架诡异桥梁,剑身赤芒大盛,包裹着剑锋的金刚石墩剧烈震荡,铸铁锁链上的梵文和符纂熠熠发光,似乎想镇压这种剧烈气机。
吴魁鬓角汗水滑落,原本精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一头黑发逐渐霜白,脸上唇上血色尽消,便是如此被囚二十年的魔剑仍不罢休,红芒冲入气海疯狂席卷着气海中的灵气,九宫灵泉均难逃此劫,蓦然间一阵冰蓝色寒芒凝住丹田,红芒连着三次无法冲破冰蓝光芒,转向其余穴位,不断汲取。
原本剧烈震荡的金刚石墩已有丝丝皲裂,剑上红光大盛,吴魁像是一具脱水而死的干尸,极为可怖骇人,但握住剑柄的手仍不肯松开,此时若是小沙弥业能看见这一幕,定认不出这握剑干尸与强闯山门的黑衣施主是同一人。
咔
在吴魁灯枯油尽之时,一阵巨响从舍利塔顶传出,困囚魔剑二十年的金刚石墩轰然碎裂,一阵极为耀眼的赤芒瞬间升腾而起直通天地,红色光芒中,道门灵符燃为灰烬,纂刻释门梵文的铸铁锁链寸寸融化,舍利塔骤然间燃起大火几个呼吸间化为灰烬,滔天焰势中,只有半空一持剑男子漂浮不落,对脚下熊熊烈焰巍然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