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乾元皇朝哪州地势最为宽广,永州当之无愧可居首位,永州囊括五座郡城,一江两河波涛不止,三大名山仙气萦绕,前有传说中那仙人一剑劈开的青衣江水横跨而过奔流入海,后有那太岳武当道家祖庭之名响彻天下。
虽说州内三山有太岳武当珠玉在前闻名遐迩,但其余两座雄壮山岳也是世上少有神仙府邸世外仙境,其中汉阳庐山最为出尘。
周遭百姓又称其匡庐山,北枕江东有湖,可谓是镇抵九江持敞平原,居彭蠡之泽依山川灵秀,若说太岳武当以山势秀美琉璃景色著称,那汉阳庐山当属世之无愧帘帘飞瀑磅礴盛景,急流与悬瀑当世无双,有喜好寻幽探僻的文人走遍庐山笔下淡墨浓情的渲染匡庐水势,山内共有碧潭幽湖一十四处,泉流溪涧一十八条,奔腾如雷的悬瀑则最多漫山共有二十二瀑,其中险峰怪石飞瀑流泉合二为一的三叠泉瀑最为文人喜爱,千年来不知多少名动天下的文人骚客因此瀑留下笔墨,世人皆称‘不到三叠泉,不算庐山客。’
出了三叠泉,便可仰望重山峰峦高耸入云的中汉阳主峰,汉阳峰高近千丈似天人刀剑劈凿一般,屹立于天地间,脚下有奔腾江水,登顶便可览星辰于侧,汉阳峰顶有一石砌平台,名曰汉阳台,据坊间趣谈,此台自开天辟地便再此,上古时洪荒稽天,便有人皇居于此以避洪祸。
而后天下出了位旷古烁今的治水人皇,便登汉阳台前石崖以观天堑大江的波涛水势,如今寻景人登顶便可远眺大江滚滚东流,近彭蠡湖水波浩渺,俯视脚下群山连绵,颇感山河壮丽,气象万千。
原本便是诸多神异传闻夹杂与身的汉阳庐山在千年前正式被人尊为神仙府邸,千年前有位匡俗先生,骑驴进山炼丹修道,三十年后在山中顿悟天道,挥手间引来天外石柱,匡俗仙人以剑为笔,于石柱上挥洒写下‘大汉阳峰’四字后羽化飞仙,后世有大贤为仙人墨宝续上对联。
上联是“峰从何处飞来,历历汉阳,正是断魂迷楚雨”
下联是“我欲乘风归去,茫茫禹迹,可能留命待桑田”
正因匡仙飞升于此,百姓才称此地为匡庐山,又因汉阳峰之名,称为汉阳庐山。
七百年前始皇帝因夏日苦闷来匡庐山博览山河水势,感觉此地气候宜人风景旖旎,便钦赐御笔庐阳郡。
永州庐阳郡依山而建,出城十余里便是汉阳庐山的浅山密林,因此每年前来匡庐山一览胜景的异乡旅客少不了在城中歇息脚程。
永州是乾元王朝南疆,与雄州南北相望,相比于塞北,永州的冬日都算不得冬日,不见丝毫雪意不说植被草木还仍是绿意氤氲不见凋敝枯态,偶有寒意也不过是场淅淅沥沥的冬日夜雨,不觉寒冷不说反倒在冬日里有几分耐人咂摸的静谧意味。
冬日,来此地贪些暖意的途羁旅客络绎不绝,在庐阳郡城北一条前朝古街上,一个浑身酸臭的脏腻和尚拎着个酒葫芦大摇大摆走在
路中,丝毫不理会身旁人厌恶的神色。
老和尚负手而行,拎着手中干涸的酒葫芦,贪婪的打量着周围景色,嘴中不知道含糊不清的哼唱着什么小曲,找了一家宽阔府邸依着门前白玉石狮席地而坐,伸手扣扣脚趾,仰头望天,任着冬日阳光洒在身上,极为惬意。
这原本是位秀才家的祖宅,十年前那老秀才家道中落,不得已将祖宗产业变卖,三进庭园假山游廊均是精工细作,前后的金鱼池暗藏些风水玄机,堂中家具不少出自大家手笔,变卖消息一传出,庐阳郡内不少员外富绅蜂拥而至,眼看着价格讨还的差不多了,银票契约摆在了桌面上,要签还未签,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个素衣的花甲老人,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压在房契上,在场富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亲娘咧,那可是夜明珠,世间少有之宝,近些年朝廷对于这些珍宝的控制力度大不如前,若是放在四十年前的唐慧帝,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可以换一身三品大员的刺史官服。
当夜素衣老人捧着一块以红色朱砂书写的牌位,一身带血青衣,一把断刀住进了宅院,老秀才将一切器物留下,只拿着祖宗牌位深夜出庭院,自那之后就没有在庐阳郡看见过那老秀才。
素衣老人姓谢,在这庐阳郡一住便是十年,找了十多个家奴员工打点庭院,平时闷了在院中闲逛酿酒,极少出门走动,一应事情全有管家谢忠打理,十年下来极少庐阳人见过谢家老爷的庐山阵容,只是知道是位出手极其阔绰的老员外。
谢府门前站了两名家奴门倌,谢府一年来也没有几个访客,但老爷吩咐,门倌不敢不站,只能在这苦闷冬日熬的昏昏欲睡。
一阵微风习过,卷起一阵酸臭味道冲入门倌口鼻,原本欲睡院工陡然来了精神,忍住腹中作呕的汹涌感觉往府外望去,只见一个邋遢和尚靠在门前白玉石狮上晒太阳,坦胸露怀,满身油泥。
谢府找家奴唯一的规矩就是和善,恃强凌弱一概不要,加上平日里老爷和蔼,在这庐阳郡里谢家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门倌看和尚如此打扮以为是前来化缘的贫苦和尚,便上前道:“和尚师傅,化缘去后门,我给您去厨房找些饭菜。”
这门倌本是好意,可谁知慈心生祸害,那邋遢僧人丝毫不领情仰头骂道:“狗屁,敢让爷爷吃你家的剩饭?给爷爷打壶酒来。”
遭受无妄之灾的门倌愤然道:“嘿,你这和尚好不讲道理,哪有出家人要酒喝的?”
邋遢僧人不讲理道:“不管,爷爷我走了两千里就为来你这喝酒。”
门倌没好气道:“没有,你要是再敢撒泼连剩饭剩菜都没有了。”
邋遢僧人一翻身在地上打起滚来,大声叫喊道:“没天理了,他们欺负和尚,不给和尚酒喝,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路上行人不明所以,只见一个脏臭和尚在宅院门口撒泼打滚哀嚎不止都觉得新鲜,几位闲人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谢府大管家谢忠被府门的喧闹声吸引,出府问道:“怎么回事?”
挨骂门倌一脸无奈道:“不知从哪来个疯和尚非要酒喝,不给就打滚。”
管家谢忠见和尚疯癫样子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成何体统,给他壶酒,哄走算了。”
“诶。”门倌应了一声,转身下了台阶,强忍着和尚身上的酸臭味道,笑着说道:“大师傅,怨我了,我给您打酒去。”说完伸手就要接和尚手中酒葫芦。
和尚从地上坐起,一把将酒葫芦藏在身后,斜瞥了一眼门倌手掌,厌恶说道:“滚蛋,你那么脏的手也敢碰爷爷酒葫芦?”
门倌被和尚言语惹的一愣,低头对比了一下二人手掌,虽说自己肤色黑了些,但是你和尚如何厚着脸皮说别人脏?
老和尚见门倌一时语滞,懒散问道:“你要给爷爷打什么酒?”
那门倌顾不得跟老和尚多嘴,赔笑道:“打上好的烧刀子,三枚钱一壶。”
老和尚一挑眉,张嘴便骂:“呸,糊弄你爷爷?爷爷要喝你家谢老头酿的白水糯。”
“哪里来的癫僧,乱棍轰走。”管家谢忠本也是信佛之人,对前来化缘的僧侣都是温言以待,可是这疯癫和尚太不知好歹,破戒不说还言语放肆,一时怒火中烧轻喝道。
两旁家奴听闻抄起硬木长棍直奔疯癫和尚而去,眼看便要乱棍打在和尚身上,从院中传来阵厚重嗓音。
“退下。”
管家谢忠听闻,回身施礼道:“老爷,这和尚…”
“无妨。”谢家老爷声音沉淡如水,魁梧身材,花甲年纪,一身素色衣袍,须发如雪,脸上终年挂着古井不波的深沉气色,缓步走出庭园,一众家奴极为差异,平日里少爱走动的老爷今日居然亲自出门,连忙放下手中长棍,退到一旁。
老和尚见谢家老爷出面,双手抱在胸前,阴阳怪气道:“好你个谢无量,我以为你不知道和尚来呢。”
谢无量见和尚荒唐样子无奈一笑道:“你这癫子,进府,别在外面给我丢人。”
这世间僧人除了他济戎怕在没有这般打扮了,济戎站起身拍拍身后尘土,缓步上了台阶,冷哼道:“你老头早出来请我还至于如此?”
走过谢忠身前淡然说了句:“这小子手还算干净,给爷爷打壶白水糯去。”说罢将手中酒葫芦扔给谢忠,谢忠手忙脚乱接过油腻沾手的酒葫芦,神情扭曲。
邋遢僧人跟着谢家老爷进了庭院,留下一阵酸臭味道和一群面面相觑的谢家家奴呆呆发愣。
“管家手比我手干净?”挨骂门倌小声嘀咕了一句。
手捧着脏腻葫芦的管家谢忠黑着脸骂道:“滚。”
一众家奴作鸟兽散,邋遢僧人的声音隐约从二进院子传出:
“好你个谢老头,找了个如此地方养老,真他娘的会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