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古经记载,天堑长江以南有灵果,名清焚,其色朱红,其中有光似荧光皓月,味甘,性如火,人食胸腹涨闷燥热难耐,体虚者受不住灵果火气,恐焚燃致死,猛兽服之精气盎然,兽血沸腾,服之可通灵。
清焚果极为珍稀,生长环境极为严苛,需是气机汇集之地,更要是气运凝结之所才可生长,环境燥热之中还需有水气才可成熟,机缘气运二者有一溃散,灵果根茎皆枯,一年只结果七颗,果实离根半日也要枯死,果中再无半点灵气,放眼天下数千年来不过现世三五次。
人皇治水时期,洛水畔曾现世过一株,有蛟鲵自东海渡水而来,食果三百余,背生金线头长博山,入浊水跃龙门而化龙,飞升天界。
自那之后,清焚果之名才被世人所知,一滴清焚汁水便可使家畜顿开灵智,懂晓人语,但是自那蛟鲵化龙之后,世间便极少再现数量如此之多的清焚果。
武当山南岩下金鲵洞中那株清焚果苗,是吕祖爷吕纯岩驾鹤飞升前亲手种下,以道家福地之气机和飞升之机缘为清焚果凝结气运,催果苗生芽。
清焚果苗这事除吕祖外世间无人知晓,而后千年,扶摇老祖乘虹飞升,仙人飞升之气将这武当山主峰天柱峰凭空拔高十余丈,其中有些许散落气机被果苗吸纳。
清焚果苗破土而出,而后武当又有太极圣人架鸾飞升,这清焚果苗借势而起,才有结果趋势,虽说自太极圣人后,武当再无道家仙人飞升,但三百余年的香火鼎盛为清焚果铺就了一条煌煌大路,三百年时光长出个枝繁叶茂的蓬勃姿态,近二十年,这株被藏在武当山下上千年的清焚果苗才有结果的架势。
那金色大鲵也有些不凡的来历,此兽在武当山中生活过五百载,曾在太极圣人座下听经,顿开灵智,太极圣人飞升之后,这金色大鲵便在洞穴之中等候开花结果。
在这枯槁洞穴中候了五百个春秋,才算盼到清焚果苗结果,大鲵本来想等清焚在多些,方可水到渠成得道化龙,便日日守候在洞穴之中,寸步不离。
武当山本就是道家福地,三百余年的香火鼎盛将清焚果的气机尽数掩盖,世间诸多灵兽,除了这浑身灿金色的大鲵之外,再无知晓。
得道化龙之事看似水到渠成唾手可得,二十年时间,洞里这株清焚共结果一百三十四,眼看再有三十年便可供大鲵吞噬后化龙,可千算万算算不到竟被一只黑猫占了便宜。
在这天下数万种兽类之中,那黑猫是最低下的七间斑灵猫,那等俗物本来没有灵智,就算有了灵智也不及个三岁孩童,便是吃上一颗清焚果也必然受不住果中火气难逃爆体而亡。
可谁知那黑猫竟然极为奇怪,头一次入洞便吃了两颗,起初时大鲵只当是误打误撞的山林野兽,趁自己不备偷食上两颗,两颗清焚足可让那黑猫炸裂而死,可后来,大鲵却有些傻了眼。
三五日光景,那黑猫再次毫发无损的
进了洞穴,这一行还带来个年轻道士,那次又丢了三颗,自那之后,那黑猫和小道士成了这南岩谷中的常客,时常便要来,两年时间,大鲵被黑猫足足被偷取一百一十颗清焚。
大鲵虽在太极圣人座下开了灵智,但还是不会那厚积薄发的法门,知晓这黑猫不凡,所以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但无论如何总是能被这一人一猫钻了空子。
提起这一人一猫,大鲵极为恼火,每次都不敢尽全力截杀,这武当山外均是连绵山川,山中灵禽异兽数不胜数,这大鲵算得上武当山最有灵气之物,但若是真招惹来大鹏走蛟那类的灵禽异兽,它怕是连这洞穴都守不住。
大鲵想到此处,眼中波澜水意便更浓重,这灿金色大鲵在这世上活了五百载,似乎是这五百年的委屈掺杂在一起都不如这两年来得多。
两年时间,这黑猫来来回回吃了百余颗清焚,这是黑猫还是一开始一般,毫无变化,这畜生到底是何方妖孽?
幸存的二十多颗清焚在这漆黑洞穴中闪耀着赤芒,每一颗都是如此晶莹秀美,眼前光点越灿烂,大鲵只觉心头越发憋闷。
粗壮脖颈鼓动,劲气从胸腹中喷涌而出,腥臭大嘴圆张而开。
“嗷……”
“嗷……”
阵阵哀嚎声音自南岩谷起,响彻整座武当山。
本就似孩童啼哭般的声音,如今更为凄厉,细细听去,其中不甘更多。
武当山上。
满山赶在上元祈禳的香客听闻那凄厉叫声不禁一愣,不知这孩童啼哭声音从何而起。
这世间事多半是如此,一有疑问,便会不知从何处窜出自诩知晓原因的讲述者,添油加醋的渲染些他人不知之事,话语之间,极为骄傲自豪。
一些知晓武当秘闻的香客开始滔滔不绝,向那同行友人诉说一番武当山那神秘的大鲵,说那大鲵有多雄壮多凶悍,可生吞虎豹,又可手撕蛟蟒,说得极为玄奇。
更有甚者似是亲眼见过一般,说那大鲵身上橙红赤蓝,约莫着比三头六臂还要惊骇,说完还不忘留下个洋洋得意的表情,冲人群中心仪的女子多添上几个儒雅的笑意。
武当,紫皇城。
那间挂着青莲拙日图的静室内,两名道人对面而坐。
昏昏欲睡的古稀老道听闻那凄厉叫声,略微精神了几分,咂摸着嘴唇,轻笑道:“这畜生,近年来越发躁动。”
身着鹤敞的中年道士苦笑道:“若非我那小师弟,那金鲵何至于这般?”
麻衣老道人王四九嘿嘿一笑,“一个孽畜,一个混账,还挺配。”
老道人一愣,继续笑道:“对,还有那稀奇古怪的黑猫。”
武当掌教戚正安微微颔首,遗憾道:“师弟机缘颇深,那黑猫算是这世上少有的灵物,这等机缘,不习道法,有些可惜了。”
老道人摇头,“时候未到吧,不急,好饭总得
晚些。”
掌教戚正安缓缓起身,走至窗边,隔着薄纸望着那漫山人潮,呢喃道:“师叔,轻城这事……”
老道人微微抬眼,笑问道:“轻城这事怎么?”
戚正安喃喃道,“寻轻城这事,武当就当真不去了?”
王四九听闻掌教之言,不禁一愣,话语已至唇舌之间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一步,良久,老道人眼神黯淡道:“轻城这事,老道人蛮横了些。”
戚正安听出王四九言语之中的深意,连忙便要解释:“师……”
老道人微微摆手,打断了戚正安的言语,摇头道:“轻城这事,本就是死局。”
“轻城在龙岩手中丢的不假,可这武当比那龙岩远几里?”
“这轻城丢失至今已有两月余,为何这龙岩已有王朝亲笔书信,反观我武当连个圣旨的模样都为见到?”
“正似那日我与青龙僧人所言一般,王朝此举说高明也不高明,可说庸拙也不庸拙。”
老道人王四九嗤笑一声,“近来这事,对天下毫无影响,可是对佛道两门却似扼喉抚背一般,不提佛门,光说这道家,我武当在没有王朝扶持之下可独占天下道门之首三百年,这场面是帝王想要看见的?”
“王朝能看见你武当一家独大,可是那帝王宝座上的天子却看不见那武当是以千年根基积攒,才可换来这三余百年的昌盛兴旺。
“天子怕啊,他怕你武当继续霸着这武林道统,他怕你武当继续在民间香火鼎盛,更怕你武当有在这百十年间有真人飞升,怕那缰绳勒不住武当,勒不住江湖。”
“太和城里那位九五之尊,他心中不在乎你武当山是否求道证长生,也不在乎你武当是否救济天下,他只在乎你偌大太岳武当山,是姓张王李赵,还是姓唐。”
身着麻衣的古稀老道说道此处,不免喟然叹气道:“王朝引苦禅入关,设立佛刑司便是如此,此举虽说只是制衡龙岩,但未免不是杀鸡儆猴,天子想说,只要他想,人人都可是龙岩,只要他想,人人都可是高官贵胄。”
“如今武当进退两难,进了,在王朝眼中便是投鼠忌器,在日后整顿天下之时,那武当便是众矢之的。”
“到那时,无论是武人还是百姓眼中,武当都是为了权术不惜成王朝走狗,为一袭官衣从而猎捕天下武人,真到那般时候,这武当流传千载的浩荡基业怕是在我等手中变了味道。”
“王朝想要你投鼠忌器,想要你一佛一道一儒,三大教派均为王朝所用,龙岩为何寻剑老道人不知,可能是因为张鼎一那个执拗性子,也可能是因为那龙岩想要披上一袭紫衣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老道人淡淡说道,“不管他人,武当不可自乱,自然不可让顺着帝王心术,让武当走向那风口浪尖。”
“依老道人看,那帝王之命应当已至正天观和四象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