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山脚下。
一众赶在上元礼佛的香客还未从那佛顶的厚重梵音中回过神来,耳畔便炸响一阵更为洪亮的男子声音。
那声音似是从九天而来,震荡感自双耳起,转瞬便传至心神,心间脑海全是男子呼喝声音,这一语似晴天霹雳,将众人心中的嚅喏心思尽数唤醒,阵阵虚弱感直冲双腿膝盖,似是一个不注意便要跪伏在地,颤若筛糠般叩上几个虔诚拜礼。
众人心头震惊声音还未消散,只见东南方向有一僧侣模样的年轻男子拔地而起,周身萦绕阵阵刺目火光。
那光芒,分明要比烈日还是耀眼上几分。
那尊好似浴火而起的金身罗汉身形越来越疾,风涛海浪从未有过休止的东海之滨竟然有了短暂的宁静,半空中的风头似是被那金身炽火遏止住一般,再无一丝一缕胆敢妄动。
熙山脚下,来自五湖四海的佛门善众满是震惊呼喊。
“啊?佛祖显圣了?!”
“愿十方三世一切诸佛菩萨,龙天护法慈悲加持,让弟子心愿一切顺缘具足!”
“南无本尊释迦牟尼佛保佑!”
“南无阿弥陀佛!”
见那浴火金身腾空而起,众人心中那种跪拜感觉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心中全然是瞻仰佛容,求金身罗汉保佑之意。
原本龙岩佛钟响起之时,数万人颂念跪拜已然壮观不已,如今这有浴火金身临凡而来,那数万信众则更为疯狂,有人热泪盈眶,望着那腾空而起的火红身形激动不已。
熙山佛顶。
那洪亮嗓音自山下而来,转瞬便铺满整座熙山,苦禅山桑吉之名炸裂在漫山僧侣耳畔。
正与古稀老僧施礼言语的矮小僧人猛然回头,望着声音传来方向,摩挲硬木佛珠手指猛然一扣,一阵轻缓气机从一百零八颗硬木喷薄而出,清冷眸子有些不可言喻的愠怒味道。
被誉为龙岩寺年轻一辈之首的讲僧玄明眉目如电,淡淡道:“这苦禅山好蛮横的行事。”
古稀老僧淡然一笑,微微摇头道:“这般还算不上蛮横。”
矮小僧人指尖仍死死扣在佛珠上,眯眼道:“方丈,如此……”
老方丈慧聪望着那天边红日,呢喃道:“自是如此,便要迎客。”
矮小僧人单掌立在胸前,朝着老僧深施一礼,礼罢,衣袍猛然一抖,汹涌气机喷薄而出。
只一瞬,龙岩寺佛顶所有钟鼓蓦然自鸣,阵阵厚重梵音似天籁齐齐响彻云端。
矮小僧人僧袍鼓荡如球,轻缓开口道:
“龙岩自当恭候大驾。”
话音刚落,那矮小僧人直掠而起,飘身下山。
熙山佛顶的钟鼓齐鸣将那外邦僧侣声音全然盖去,一阵更为雄厚的厚重声音自山顶喷薄而来,挥洒向那漫山游旅。
那一日,东海之滨异象频出,有金身罗汉浴火临凡而来,也有那身着淡色七衣的矮小身形周身萦绕七彩佛光,凌空而立。
那一日,东海之滨海浪滔天,有好事人记那日浪头足足炸起十数
丈,可巨浪一丝不近海岸,半空中一火红赤芒与一七彩佛光在数万释门信众面前,凌空对峙。
东海之滨如此异象的消息传遍天下,天下信众俱说释门有活佛,唯独小部分人记得,那金身罗汉自称来自苦禅山,那凌虚踏空七彩佛光出言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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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元灯节是个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喜庆日子,这赶在上元灯节燃香祈福之事可不是佛门特例,道家对于这上元之日缘由怕是更要深上几分。
这正月十五之所以称为上元灯节,也于道教的‘三元之说’有关。
道教经义《云笈七签》中有言:“夫混沌分后,有天、地、水三元之气,后成人伦,长养万物。”
这天、地、水便是民间所言的三官大帝,三官又与三元相配而成为“上元天官紫微大帝”、“中元地官清虚大帝”、“下元水官洞阴大帝”。
上元天官正月十五日生为上元节,中元地官七月十五日生为中元节,下元水官十月十五日生为下元节。
据道家言,‘天官能赐福、地官能赦罪、水官能解厄。’
据自牧先生在《梦粱录》中所言:“正月十五日元夕节,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
天官喜乐,故而上元节要燃灯。
这三元之节都是各大道观极为忙碌之时,四海香客大多会赶上如此时候前来燃香祈愿,这上元灯节又是其中之最。
这上元本就是新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无论从何处看都满是一元复始天地回春之意,自古便有句一年之计在于春的俗语,所以这暮春时的祈福眼看便要比寻常日子的香火更加重上一些。
今日里这天下所有道观都是人潮汹涌络绎不绝,那独占道家祖庭圣地之名三百余年的武当山更是没有例外的理由。
永州,真武郡。
太岳,武当山。
真岳门外,不知有多少四海旅人在天色未明之时越过那座真武治世的青石牌坊,登上那座人间仙境世上玉京。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但人流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仍是有无数虔诚信士越过那八仙石雕祥瑞兽图登上那条曲折神道,不畏额间汗水步步走入那座世间清静之地。
按天色光景来说,此时上山已然算是有些晚了,太岳武当本就高耸入云,神道曲折漫长,人潮摩肩擦踵就算是不畏体魄乏累走起来也快不到哪去。
此时上山怕是要等到午后或是傍晚才可攀至金顶,虽说不耽误祈禳福报,那琉璃世界雾海云涛的震撼景色怕是要错过了。
这太岳武当之名里,除了那气势雄壮蔚为大观的七十二峰外那数不清的泉、潭、井、涧可都是世间难得的盛景。
能在祈禳福愿之时可再一览云海盛景更是有幸的紧,故而大多来祈香的信士多半会在初晨时造访武当山,虽说初晨时天色不明寒风凛冽了些,但是能一睹云海日出的盛景便是不虚此行。
太岳武当神道共有四条,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东神道相比于其他三方稀疏平常了些,南、北神道人流极为湍急,所过
之处也尽是浩渺雄壮之景色。
唯独这西神道不为世人所知。
今日这武当人流熙攘,在漫山香客层出不穷之际,一肩头趴着黑猫身着深蓝道衣年轻道士正带着一位手持青龙禅杖的古稀老僧顺着不为人知的西神道缓缓下山呢。
西神道久经沧桑杂草灌木丛生,被遮掩在山中多年未现世,起初时小道士卷饼可找不到这条沧桑神道,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那肩上的七间斑灵猫,别看这黑猫不大,但是对于这太岳武当的熟悉可是冠绝天地。
似乎这武当山一草一木都在那黑猫心中,一山一石黑猫心中全然有数,小卷饼便是如此跟着黑猫走遍了这偌大的武当山,也是因为这黑猫,才敢那般招惹那金色大鲵,还有那朱红颜色的果子。
那果子指肚大小,通体火红,红中隐约有金色纹路,好看的紧,小卷饼也只是见过一次,是那黑猫从蛟鲵洞中偷出来的,应该是实在吃不下了,才尽量拿出一枚。
这黑猫平日里懒散的不行,但在那果子面前显得极为勤快,趴在小道士肩头双手死死护住那朱红果子,似是生怕被年轻道士抢走一般。
那手持青龙禅杖的慧能大师在山上呆了数日,将那今春采摘的六两太和头春尽数饮尽,慧能大师可是喜茶的紧,几日时间喝了六两太和头春仍是有些意犹未尽。
本来师傅还想留这和蔼大师多住些时日,可大师不肯,非要赶在这人潮最为拥挤的上元灯节离山。
师傅和掌教师兄不明白慧能大师的意思,他卷饼可是心知肚明,自慧能大师上山以来便打量着太和头春,约莫着一天饮几壶,一日饮几两那古稀老僧极为了然,今日离山,这最后一捏太和头春也被滚入沸水,入了慧能大师的口腹。
小卷饼打小便不是吝啬的主,特别是面对慧能大师这般懂茶之人,每次煮茶火候迟了还是急了慧能大师可是比他还要明白透彻。
二人为了避开人潮,自紫皇城而下,在这山野中走了一个时辰,行至隐仙岩,一直趴在小道士肩头酣眠的黑猫悠悠醒转,淡蓝色竖瞳懒散得望着那尹文公飞升之所。
小道士对自己这地主之谊拿捏的极有分寸,施礼道:“慧能大师,此地便是隐仙岩,是尹文公飞升之所。”
青龙僧人捻须含笑,“尹关令可是道家大真人,伯阳老君出函谷关时有紫气东来,浩荡三千里,尹文公当时官拜函谷关令,望紫气得知有圣人至,苦候伯阳老君,得老君亲传《道德经》,对道家而言,可谓是功德无量。”
七间斑灵猫听闻老僧所言微微侧目,悠悠的望着那古稀老僧。
青龙僧人与黑猫视线交融,点头轻笑道:“老僧有一语,还望小道长谨记。”
“大师请说。”
青龙僧人望着那黑猫,苦笑道:“这般灵物世上少有,老僧枯活七十余载竟看不真切,这般机缘,小道长还需好好把握。”
小卷饼一愣,望着肩头黑猫喃喃道:“机缘?”
通体漆黑的七间斑灵猫白了小道士一眼,满脸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