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朝划天下为九州,其中顶数永州地势最广,州内囊括五郡之地,极西灵州最狭州内只有两郡,一州设节度使经略使两官,节度掌管州内政务,经略执掌州内军武。
州下依次设置郡、城、府、县四类城池,一郡纳数城,一城辖数府、一府领众县。
士子登科后由中书省决议,吏部任免钦点士子官职,上任实缺的士子需在吏部标名挂号,领取上任所需印信前去赴任,到任后先到当地城隍庙斋戒焚香,祭拜天地城隍后,便成了这一府一县的父母官。
像这种地方官吏能做到三品刺史,掌管一郡之地,官服换上孔雀补子就算到头了,要是朝中没有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基本再无升迁之望。若是出身门第士族,朝中有所枝连也有可能被召回皇城入主六部或是派一州节度使,掌管一州之地才能算得上一方封疆大吏,身着二品锦鸡朝服,位极人臣光宗耀祖。
临州节度衙门。
临州节度使赵究看着公案上的急报面沉似水,掌管临州军武的经略使廉天禄得知上达天听的剑冢寺突发变故,急忙而来。
经略使廉天禄是个不惑年的粗鲁汉子豹头环眼燕颌虎须,身着二品武将官服,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这帮江湖武人越来越不把王朝兵武放在眼里了,二十年先皇连下三道圣旨,闲杂人等不可擅进剑冢寺,进寺者斩,现在呢?那帮和尚把圣旨当成狗屁,平日里还允许周遭百姓前去上香祭拜。”
节度使赵究是个文弱书生,沉着脸摇头道:“如今周遭烽火大起,北邙已经兵临天门关,大金虎视眈眈,南越安祁等弹丸小国也敢扰我边疆,国内可战之兵极为紧缺,这帮江湖武人兴风作浪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真他娘的恼火,这帮杂碎,打打不了,抓抓不着,就任凭他们天天兴风作浪?”廉天禄说罢,一拳锤在面前公案上,极为恼火,又道:“杀人放火历朝历代都是掉脑袋的罪过吧?现在出个无忧坊,明目张胆的花钱买人头。”
“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了,魔剑被夺,凭借州内士卒兵武难以夺回,上报天听又免不了一场滔天震怒。”赵究揉了揉额头,头疼道:“王朝对这些武人怒火不比你我少,按现在风势来看,天下各州都在整顿军马广募兵卒,再等边境安稳些,便差不多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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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雄州。
自打前些天大雪后,雄州的冬日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雄州地处塞北,不同于温婉江南,这苦寒之地只要过了霜降,便是无尽的冬日,无穷的雪意。
在凛寒冬意的雄州,百姓似乎连出门都是件难事,寒冬困不住人心,虽然大雪弥漫之际,雄州以北的万事万物皆覆皑皑白雪,但苦中作乐的雄州人自有取乐办法。
自始皇帝起,地处苦寒之地的雄州百姓便多了些取乐生活的谐事,起始时雄州人喜欢烹食,在秋日取些存得住的应季菜品临冬储藏,到了大雪覆地草木无生时候,取各类菜品一同烹
食,看似杂乱无章,但各种滋味灌注其中享不尽的珍馐味道。
时至后来,乱物烹煮的味道满足不了口腹之欲,便有人以黄铜铸覆锥形鼎炉,炉下置炭火,竹木火炭被烧的通红释放炙人热意,圏烤着铜锅,铜锅受热沸腾,食客将新鲜牛羊肉放置其中,三五息时间,原本就切得极薄的肉品被烫熟,蘸上些密制酱汁,趁着熟嫩吞咽下腹,热气弥漫周身,袅袅升起的热气会赶走寒冷带来的孤独,在这寒冬雪意中数不尽的快意人生。
雄州城内便有店家专注于此,铜锅汤底中加上厚重浓汤,烫涮出的肉品鲜美异常。
原本到了冬日生意大好的煮锅店,今年生意极为惨淡,这一切还是因为天门关外的战火,原本数以百万的雄州百姓走了大半,余下的皆是些老幼也大都想拼了命的逃离这片是非之地但无奈力不从心,原本每年食客络绎不绝的店面里,只有两名少年对坐饮酒,面前升腾着炭火燃烧的热气。
自从那日疯癫师傅济戎破空而去,陈长歌心中也奇怪,十五年来在他眼中两位师傅不过是白衣书生和疯癫僧人,如今没想到两人都有通天彻地的能耐,隔空取物凌虚踏空信手拈来。
这些日子一直在破庙里参悟白衣师傅带来的《参合录》,《参合录》不是枪法,是种心中体会,体会人与天地也好体会人与大道也罢,说不上晦涩难懂,但每句都极其深奥,刀剑者兵之王首,不求博览众山小,但求浸淫一道,高者再高。
枪呢?古往今来不过莽夫壮汉逞一时威风气概的手中俗物,但也不尽然,自古以来追求百兵之皇道的武人也不在少数,只因枪法难懂,枪意更是深奥,一些武人连入门都极为艰难更别说精益求精了。
那些日子疯癫师傅不知从哪拿出本《小衍枪典》刚翻了几页,便被白衣师傅收走,说此典太过深奥,不易多看,导致现在终日里只有《度厄决》和《参合录》与自己为伴,但陈长歌感觉《参合录》所说种种与《小衍枪典》前几式极为契合,就拿前几式中记忆最深的怒杀五关来说,枪者,不就讲究个一往无前万夫难挡,若是畏首畏尾怕东怕西还练个球的枪,回家绣花吧,这几日难得有闲暇这不被好友柳远山扯出来吃上一口冬日才有的炭火煮锅。
柳远山从面前铜锅中抄起一筷子肥嫩的羊肉,蘸上翠绿韭花趁热吞入口中,连连咀嚼吞咽入腹,万物皆寒时吃一口温热羊肉说不尽的人间喜乐,少年长长呼出一口热气。
对面而坐的白衣少年便没这般雅兴,看着门外的鹅毛大雪,不禁悠悠叹了口气。
柳远山看着好友愁容,眉头一挑问道:“怎么?这炭火煮锅都提不起你的兴致?”
“从晚秋到初冬一个多月了吧?”陈长歌饮下一杯温热的黄酒,表情怅然。
原本畅快人生的柳远山听闻神色有些黯然道:“快两个月了,天门关仍是战火不止,这雄州百姓跑了大半。”
“两月时间,诚济堂成了项府的座上
宾。”陈长歌目光扫着门外,项府大管家正搀着位白发先生快步走在雪中,这先生出自诚济堂,是雄州城内最为出名的医倌。
项府大管家项安搀扶这一位须发霜白的老先生快步走在雪中,一脸焦急,雄州街面上风传项家老爷子身染重病,危在旦夕,这一个多月里雄州城大大小小的大夫踏破了项府门槛。
柳远山愤愤道:“天成这小子,说走就走,一点知会也没有,前一天晚上还在一起推杯换盏,第二天再去找他便找不见了。”
陈长歌轻言道:“这些年,天成心里总是念着为国为民保土安境,你心粗一直都没在意你能怨得了谁?”
“可也是,谁知道这小子下了这么大决心,雄州城里这么多产业说不要就不要了,跑去天门关参军了。”柳远山想着决然的项天成神色黯然。
“苦了项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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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府大家管项安这些天可是忙坏了,自打少爷留书出走后老爷便急火攻心,原本只是寻常心事郁结,派了三四波家丁奴仆前去天门关打探少爷消息,只听说是知道少爷去了募兵衙门,之后去向便不得而至,又赶上天门关外北邙军攻城,双方将士死伤无数,老爷得知消息后便一病不起,当夜连吐了三口血,昏迷不醒。
项家夫人早早过世,小公子不辞而别,老家主一病不起,一时间所有事情全压在大管家项安身上,小公子离家后大管家项安便跟家中所有奴仆叮嘱千万不能对外说小公子不在家,对名下的店铺掌柜也不能说,索性家中奴仆听话,到如今雄州街面上只知道老家主上了年岁旧疾缠身。
老家主的病越来越重,雄州城大大小小的大夫都请遍了,医术低的先生束手无策,诚济堂的吴郎中说老家主是心病,还需心药医,项安知道心药是怎么回事,可这心药去哪找?偌大天门关战火不息,如何才能找到小公子的下落?
项安心思沉重,他十六岁进项府,当时项府还是普通富庶人家,多年来老家主和过世主母对项安恩同再造,到了现在危难时刻项安却一点忙都帮不上,项安心中懊悔难当,刚送别了吴郎中,门房小门童项全便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说与小公子交好的陈、柳二位公子前来拜见老爷。
项安心中一动,是否可以让两位公子带来些小公子安好的消息,有这味心药老家主便能打起几分精神,如若在下这样去老家主怕时日无多。眼看老家主病重如此,项安没时间亲自叮嘱两位公子,只好让门童项安转告两位公子,两位公子都是聪明人其中用意也大多明白,自己则转回后堂,禀告老爷。
大管家项安刚迈进后院,侍奉老爷的大丫鬟竹兰从老爷房中出来,怀里抱着个黄铜痰盂,痰盂上血迹依稀,竹兰脸上梨花带雨,看见管家项安眼泪再也止不住,泣声说道:
“管家,老爷又吐血了。”
大管家项安听闻后如遭雷击脸色煞白,顾不得主仆礼仪,快步跑进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