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高德地图导航，两个小时之后，何山到达了江城省纪委办案区。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要么是高级干部犯事了，被省纪委请来喝喝茶；要么是被省纪委指定的办案干部。如果不是这两个原因，你的官当得再大，或者说你是省纪委的，都无权进入这个区域。
何山将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给二处长雷向前打了一个电话。
“是雷处长吗？我是湖城何山，根据你发的导航，我应该到了办案区。”
电话接通后，何山说道。
“嗯，何处长呀，你到得蛮快呢！我马上出来接你。”
过了一会儿，从一个不起眼的大门里走出一个穿黑衣的中年男子，何山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子大约五十来岁，中等身材，两眼炯炯有神。
该男子站在门口，看了一下门外，大声喊道：“谁是何山？”
“我是。”何山连忙下车。
“哦，你把车开到大院里来。”
于是，电动门自动打开，何山立马返回车上，把车开进了院子。随即门又自动关上。
何山下了车，便感到这个大院很特别，令人有些压抑。
“你是雷处长吧？我是何山，你好。”
何山把手伸了过去。
“你好。我是雷向前。嗯，你好年轻。”
“我不年轻了，都二十八了。”
“二十八岁当了处长，我五十多岁了，也只是个处长。”
“呵呵，雷处长，你莫笑我，我是一个副处长。再说，我这个副处长跟你这个处长含金量是不一样的。在江南省，谁不知道你二处长的大名？”何山有时也会拍马。
“不不不，还是不及你呀。我跟袁启善打了一个多星期交道了，他可没有跟我规规矩矩地聊过一句话，可他却要见你。可见，在他的心目中，还是你重要呀！”
“我跟袁书记可不熟呀！我只是在湖城电视台播放的湖城新闻上看过他，他可不认识我呀。”
“这个我也知道。他要见你，肯定有要见你的理由。走，你去会会他吧。”
“好的。”
雷向前引着何山七弯八绕，来到了一幢大楼的地下室，按了密码之后，铁门打开，里面灯火通明，这里便是审讯区了。
来到第一审讯室门前，雷向前敲了敲，门开了，两人便走了进去。
只见袁启善坐在特制的约束椅上，手和脚都被手铐固定着。
袁启善低着头，闭着眼，不理任何人，三个纪委办案人员坐在跟着。
何山打量了一下这个审讯室，墙面都是软包，这是防止被审查的人撞墙自杀，室顶四角安装着四个探头，是用来监控审讯情况的。
“袁启善，我们把何山叫来了！”雷向前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
袁启善这才睁开眼，在这几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在何山的脸上停了下来。
“你是何山？”袁启善盯了何山大约两分钟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是。”
“你是湖滨区一个派出所的民警？”
“是。我以前在湖滨区公安分局临河派出所工作，后在六组，现在湖城公安局治安处。”
“哦，我要见的人就是你了。”
“袁书记，我想我们不认识，你找我来这是？”
“我想与何山聊会儿天。你们的人最好出去，把这些监控关了。”袁启善没有回答何山的话，而是转向盯着雷向前说道。
“袁启善，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被审查对象，不是湖城市委书记了，也不是湖城人大主任了。”一个纪委办案人员看了袁启善作派不爽，厉声喝道。
袁启善立即不再说话，又闭上了双眼。
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一个堂堂的人大主任，也有抵赖的时候。
“好吧，时间不能太长。”雷向前说。
雷向前招了招手，纪委办案人员都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四个探头上灯光也灭了，看来雷向前还是蛮干脆的，真的关了探头。
“袁书记，纪委的人都出去了，也关了监控，你说，找我来有什么事？”
何山拖了一个椅子，与袁启善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袁启善再次缓缓地睁开眼睛，打了量的何山一番。
“你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吗？”袁启善问。
“你当你的大市委书记，人大主任，我做我的小民警，从来不打搞，我怎么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要说错误的话，我也只知道你在仙台娱乐城跟女人混的事，这个还是从收缴的视频中发现的。”
何山实话实说。
“这些本来不是什么事。关于女人，老百姓是耍流氓，一般干部是作风有问题，到了我这种级别的干部，那就是生活需要了。”
“这可次你是因为这个被纪委双规的。”
“这只是一个引子。”
“归根到底，我失败在了你的身上。”袁启善说。
“怎么在我身上？”何山疑惑问道。
“政法委书记刘志鹏到湖城来就任，第一个祭刀的是你吧？哦，说严重了，就是搞公安改革，开除的第一个警察就是你吧？”
“我是因为看守人犯不力，被开除了。”
“你知道在这件事上我犯的错误是什么吗？”
何山摇了摇头。
“不是我拍刘又专的马屁不好，也不是我曲意奉迎祁连顺有什么不对，官场就是这样的，你要往上爬，就必须溜须拍马。我支持刘志鹏大刀阔斧搞改革，大烧三把火，就是想跟这两位省里大佬建立关系。这都说得过去。就算时光能倒流，我还是这样干。”
“那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我的错误就是，把你开除后，舆论铺天盖地为你鸣冤叫屈，我没有引起重视。特别是《南方视角》这么有影响的报纸为你伸张正义，我却忽视了。”
“看来这媒体的力量是蛮大的。”
“不是媒体的力量强大，而是你的能量强大。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帝京哪家的人？”
“袁书记，你说哪里去了？我是大西北乡下山里人。”
“你不想说就算了，这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
“就算是有舆论监督，那也不干你的事。”
“我是湖城市委书记，湖城发生的一切事都与我相关。第二个错误同样犯在你身上。我不怕告诉你，公安局纪委书记任伟是我外甥，因为太顾私，我怂恿了他对你的审查。按照自己的惯性思维，我想你在男女作风上是有问题的。作风问题现在是大杀器，只要你沾上了这个，就算你再有能耐，一但认定，一个小公务员，一个小警察，你也完蛋了。”
“没有想到的是，你的女人们为你发力了，你的背后有人给你伸张了，又让你滑脱了。在这个时候，我就应该引起足够重视。可我没有。”
“袁书记，我这人在作风问题上真的蛮注意的，除了女朋友肖月之外，没跟哪个女人不清不白的！”何山辩解道。
“我并不在意你是否有没有多个女人，我在意的是你身后力量。而这个力量我当时又选择性地忽视了。”
“呵，袁书记，你这个总结有些牵强呀。”
“第三个错误也就是这次。你冲了仙台，我完全可以不理。可是为了一已之私利，我又选择了动用权力打压你。”
“我是说嘛，认识的，不认识的，怎么这么多人找我们治安处的麻烦！”
“你是一条龙，是龙就压不住。我在你身上连犯三次错误，这也是作死的节奏。现在醒了，也晚了。”
“袁书记，你把我从湖城叫来，不只是和我谈论这些得失的吧？”
“我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叫你来，我是有件事托付给你。”
“袁书记，我们并不熟，我这个人的德性你不了解！再说，没有你这样有事托付对头的吧？”
“话不能这样说。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通过这几天的琢磨，我自认为很了解了你。再说，这世上，了解你的，并不一定是你最亲近的人，往往是对头。”
“那你说吧，只要我办得到，我就尽力给你办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干违法乱纪的事。是这样，我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叫袁莉，今年十九岁，在江南医学院读大二。你给我照顾她一下吧。在她粉红色小拖箱夹层里，有一张卡，密码是她的生日，是我给她准备的大学读书费用。”
“袁书记，这个我可给你传个话。”
“嗯，何山，我说的话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将她托付给你，你是把她当妹好，还是当情人也好，就是不要让人知道她是我袁启善的女儿。你要知道，一个贪官坏官的子女下场是很可悲的。”
“袁书记，你这说的什么话？”
“嗯，跟你聊了这么半天，我心情舒畅多了，哎，头也不疼了。你要知道，第一次刘志鹏把你开除，整出那么大的动静，我的头就开始疼了。疼起来真要人的命，无论吃多少镇痛片都没有用。现在，不痛了。”袁启善居然笑了。
“袁书记，既然你相信我，我就把她当小妹。有我一口吃的，绝不让她饿着。要是她要嫁人，我会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何山说道。
“这是你说的。在这世上，我没有牵挂的事了，你去把雷向前叫进来吧，我要招供。”
何山出去叫来纪委的办案人员。
袁启善很爽快，交代了这些年来买官卖官的事，为黑社会当保护伞的事，以及拉帮结伙，搞一言堂的事。
袁启善在仙台占有百分二十的股，每年分红三千来万。
袁启善交代得可谓彻底了。
何山没有参与审讯，也没有再纪委多呆，见守袁启善后，他便回到了湖城。